好一會兒,許祿才帶著內侍們出來, 將一籮筐一籮筐的計數, 丈量, 稱量帶了出來,隱晦地向皇上搖了搖頭。
盛元帝放了心,他原本還以為周齊燁想報複張彥瑾, 然後從中做手腳,現在看來, 周齊燁隻是懷疑張彥瑾充數, 到沒想用這陷害的法子。
許祿到皇上麵前道:“皇上,已經全部審計完畢, 馬蹄鐵的抽樣質量檢查全部合格, 數量也符合張彥瑾報上來的標準。”
“大家可都看到了?”皇上環視一周道:“世上無難事,隻怕有心人, 別人沒有做到時, 你們心安理得,可當別人真正做到了, 你們卻又心裏不舒服, 百般猜忌是不是偷工減料, 心胸狹窄,不思進取,難道朕的臣子都是這樣胸襟狹窄的人嗎?見賢思齊焉見不賢而內自省也, 這句話你們誰都會說, 可你們又有幾人做到了?”
張彥瑾頗有些動容, 站在他麵前的這位皇上,曆史上評價是:文治武功,誅狄滅夷,輝耀華夏。
以往他以為這其中包含了大量的美化成分,可現在他才明白,這位皇帝真的是做到了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從頭到尾都沒有懷疑過他,更有甚者,皇上很有可能已經看出了劉延時背後是誰在推波助瀾,剛剛那段話是在敲山震虎。
張彥瑾心中感慨頗多,這才是高明的政治手腕啊。
周齊燁聽得是猶如芒刺在背,往後怕是有人要詬病他周齊燁不如張彥瑾了!一想到那些流言,周齊燁心中就極為不舒服 ,可是塵埃落地,結局已定。他的手緊緊攥在一起,在他看來張彥瑾不過是有一些小聰明而已,以後日子還長著,張彥瑾頂多隻是他官途上的一小塊凸起的醜陋石頭而已,他何必如此計較?
劉延時被皇上剛剛那段話砸得是麵紅耳赤,一語不發。
眾人看向張彥瑾的目光也不敢再有懷疑,大多都是羨豔張彥瑾的聰明,命好,能接二連三發明出如此厲害的東西,而且還得到皇帝的喜歡和偏袒。
等到皇上一行人從輜重後營當中離開,張彥瑾也等著瑞福等人收拾好東西一起離開。
他在營帳中沉思片刻,才走到了士兵們中間。
這些服役的士兵們好些個都是工匠中的好手,此時馬蹄鐵完工,他們的服役期也就提前結束了,畢竟他們不像是上戰場的士兵們,需要一直在軍營當中。
大家看到張彥瑾過來後,都紛紛站起身,卻被張彥瑾揮手,示意讓他們坐下。
看到工匠們都坐下之後,張彥瑾也盤腿坐在他們當中道:“此番離去,你們是不是就要繼續回到西市或者東市了?”
“是啊,服完兵役了,就要繼續去東市做木匠了。”
“現在回想起來,這一段時間大家在一起比賽做工,還真是讓人感慨。”
張彥瑾聽著眾人七嘴八舌的議論,把目光轉移到了那幾位老兵身上:“老劉頭,你們呢?還要繼續留在軍營當中嗎?”
這幾個老兵曾經告訴過他,他們早已經無家可歸,不然也不會空有手藝卻在輜重後營當中混日子。
大魏朝這個時代國力富強,兵峰銳利。百姓也吃得飽肚子,上戰場的士兵們都是年輕的子弟兵,老劉頭他們恰是四十多歲的年紀,和那些子弟兵們比起來著實是老了一些,卻不是步履蹣跚,齒凋牙落的風燭殘年之人。
老劉頭眼眶微微有些發紅,他注視了張彥瑾許久,竟然什麽都沒有說出來。這一段時間,可以說是他們在輜重後營當中過得最舒心的一段日子。
現在張彥瑾就要走了,他們又要何去何從?
“大約還是留在輜重後營當中罷。”老劉頭身邊的老兵歎息一聲,充滿了不舍。
張彥瑾誠摯地看著老劉頭,老張頭…… 這幾位他親自從草垛裏接過來的老兵們,他們是這輜重後營當中最先支持他的士兵,當初正是他們和魯鐵匠的徒弟們一起占領了煉鐵作坊,給他的想法提供了場地。
這些老兵們當時已經是輜重後營中地位最低的士兵了,他們知道他遲早都會離開,卻還是堅定地站在了他這邊。這等狹義之氣,他怎麽能棄之不顧?
“老劉頭,你們可願意跟我一起離開?我明天就要去西州大同了,你們可願意和我一起去大同幹一番大事?”張彥瑾站起身來,熱切地注視著這幾個老兵。
老兵們都十分詫異,老劉頭思索一陣後才顫聲道:“錄事,你是要去大同做什麽?現在國泰民安,正是和平盛世,你的伯父還是寧國公,你何必想不開去那麽一個貧瘠的地方?”
張彥瑾說道:“陛下賜給在西州大同那兒賞了我幾座山和幾塊還算廣闊的地,我想要在那裏做生意,把大同變成一方富饒之地,你們可願意跟我去?”
張彥瑾黝黑的瞳孔中散發著熱切的光芒,洋溢著自信,可謂是神采飛揚。
若是個別人說了這話,這些老兵們還有其他士兵們肯定是哈哈大笑,覺得說這話的人腦子壞掉了,可這話從張彥瑾口中說出來,他們卻動心了。
這一段時間,他們跟著張彥瑾在煉鐵作坊當中,張彥瑾用他做的每一件事情證明了他的能力和他想法的卓越性。
“錄事,我跟著你去大同!”
老劉頭站起身來,大聲道:“我老劉頭當年孤注一擲投奔戰場,雖未立大功,卻練就了一雙擁有好手藝的手,與其在這輜重後營裏每日混吃等死,不如跟著錄事去西州大同,我相信錄事!”
他們這些老兵們即使是擁有手藝,也會被年輕力壯的士兵們排斥,他們占一個位置,那些年輕的士兵們就會少一個人的軍餉。畢竟從規定上來看,以他們的年齡已經不能在軍營了,他們是戰場上下來無路可去,輜重後營才勉強接納了他們。
“我也去!”老兵們在老劉頭的感染下,都紛紛表示願意跟著張彥瑾。
張彥瑾心中立馬樂開了花,這些老兵們在輜重後營當中已經學了多年,可以說是什麽手藝都學會了。
在這個時代,若是論哪裏的工匠手藝最好,自然是官府招攬的工匠們手藝最好。
年輕的工匠們望著齊刷刷說要跟著張彥瑾幹的老兵們,心思也無法再按捺住了。他們都是魏國各地作坊當中的徒弟用來服兵役的,在輜重後營製作各種兵器。
這一段時間他們也深深佩服張彥瑾心思的靈巧和活躍,此時回原來的作坊繼續當工匠還是辭別師父,跟著張彥瑾幹,倒是成了他們難以抉擇的難題。
“我跟著錄事幹。”這時候一個身材壯碩,臉方麵寬,濃眉大眼的小夥子站了起來道:“錄事待人寬厚,又敢於創造,我們幹工匠的不就是講究個創作嗎?我明天回去就給我師父請辭。”
越來越多的人站了起來要跟著張彥瑾去大同,張彥瑾感覺和自己的推斷人數也差不多了,便笑著道:“大家相信我張彥瑾,我張彥瑾自然不會辜負大家,場麵上的話張某不會說,隻是要和大家說一句,那就是我張彥瑾有一口肉吃,絕對不讓你們喝湯!”
出來巡邏的周齊燁恰好聽到了張彥瑾這句話,他心中淨是不屑,看來早上他覺得大家會把他和張彥瑾相比較實在是風度翩翩多了,張彥瑾不過就是一個無賴土匪而已,誰會把他和張彥瑾比?
張彥瑾此時得意,也不過是利用了些許小聰明,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皇上這才一走,張彥瑾的粗鄙本性就露了出來,時間一長,他就不信張彥瑾還能處處憑借小聰明春風得意!
與周齊燁不同的是那些士兵們,大家都是普通老百姓,就是愛聽這種有我一口肉吃,就絕對少不了你們的這種實在話。
眾人可謂是歡呼不斷,聲音經久不息。
第二日,張彥瑾就派人給這些老兵和木匠們辦了交差的事,這時候,他的權貴身份實在方便,這人不多,就四五十人,而且還是輜重營最邊緣的那一撮人,都不用軍中長史批,直接找書記官登記交差一下就完了。
而張彥瑾也回到寧國公府,第一件事情便是穿過遊走的回廊,往大堂而去。
望著遊廊上的精致壁畫,心中不勝感慨。這富貴生活的風格果然和戰旅生活的風格相差甚遠,他此去大同,恐怕短時間內還要生活在一個相對簡陋的環境當中,等到他漸漸安頓妥當,他要在大同建一所他居住的庭院。
就在張彥瑾構思著是要建造一所這個時代風格的庭院時,還是要建造一所現代風格的屋子時,他已經走到了大堂當中。
張家老夫人,張博文,張修武,還有張仲謙聽說張彥瑾要回府邸,便都聚集在了大堂當中,等待著張彥瑾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