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彥瑾搖搖頭, 從袖口中拿出來一張圖紙道:“我們還必須製作一款專門放蜂窩煤用的爐子, 這樣的爐子小巧方便, 比他們燒大鍋方便多了,他們用了咱們設計的爐子, 自然是要用蜂窩煤了。”
王石和王久如獲至寶一般接過張彥瑾手中的圖紙, 翻開仔細研究。
可沒過一會兒功夫,王石和王久的眉頭就皺了起來道:“上下通風,上麵放鍋爐, 空氣雖然能從下麵進去,可是這樣真的能保證蜂窩煤一直燃燒嗎?”
張彥瑾不急不慢地反問道:“那現在用的鍋爐隻有一個口放柴進風, 為什麽柴火能燒起來?蜂窩煤可比柴火容易燃燒多了。”
王石和王久沒有辦法反駁,隻能訥訥不語。
倒是張伍二有些不耐煩道:“你們兩人做出來咱們試試不就對了?二郎說得東西什麽時候有過問題?你們兩居然還在這裏磨蹭。”
王石和王久一想發現也對, 便點點頭, 拿著圖紙做張彥瑾畫出來的爐子去了。
張彥瑾則轉身去了采煤場外麵的紅磚房,這些紅磚房年後就蓋了起來,再晾一晾,工人們就可以搬進去住了。
他默默計算了一下現在工廠中的人數,發現若是他再加大規模, 工人們肯定不夠用, 盡管時不時有外縣的人來這裏做工, 可畢竟是少數。等到紅磚房晾幹能住人之後,他就該讓張伍二去外縣招人了。
畢竟製作高純度的蒸餾酒需要重新開辟一個廠子,隻是這個廠子一開始需要的人恐怕就要一二十個。
房子上需要上塗料,現在是水泥廠和磚廠暫時合並在一起, 要是需求量增多,兩個廠子就不能合並在一起了,等到那個時候需要的工人恐怕是數不計數。
思索良久,張彥瑾指著紅磚房道:“再加蓋兩排,都修成三層。”
張伍二有些興奮地應下來道:“二郎,咱們是不是要再招一些工人回來?”
張彥瑾點點頭道:“不過現在還不是招人的時候,先要把房子蓋起來,讓工人們有地方住才行。”
張彥瑾安排好采煤場和磚廠的諸多事宜後,又大致過了一下賬目,這便準備回房中歇著。
他剛剛出來,便被不遠處一輛普通的馬車吸引住了。
西州大同這地方,老百姓已經貧困多年,就算是縣令孟經綸出門都是步行或者騎馬,根本沒有馬車可做。
可現在這裏卻憑空出現一輛馬車來,這著實不讓他注意都不行。
馬車十分質樸,外麵的罩子是最暗的藏藍色絨布,車簾則是顏色稍淺的絨布,無一絲多餘的花紋。
“二郎,這馬車好像停在這裏好一會兒了。”張伍二在張彥瑾身邊低聲道:“要不要我找人過去警告一下?”
自從張彥瑾年前賣出了瑞炭之後,就不斷有零零星星的人來這邊觀察,張彥瑾和張伍二都已經習以為常。
可平日裏來偷窺的人大多都是偷偷摸摸過來看看,被他們發現之後,就灰溜溜的走了。
這種駕著馬車過來,光明正大偷窺的他們還是第一次遇到。
就在張彥瑾準備說不用時,那原本安靜的車子裏居然伸出一隻骨節分明的大手來,緊接著一個外披黑色貂裘,身穿玄色對襟暗紋長褂,頭發用玉簪綰起的偉岸男子就出現在了張彥瑾麵前。
男子身上那履至尊而威天下,吞並八荒的氣勢除了皇上身上有,還有誰能如此不怒自威?
現在的皇上馬上打天下,威震四海後榮登大寶,乃是血裏雨裏憑借著自己力量一步一步走上的皇位,什麽樣的場麵他沒有見過?又正值盛年,故而身上的氣度比一般襲承皇位的皇上要高了不止一點半點。
張伍二是曾經陪著張彥瑾一起在長安令尹衙門挨過打的人,也見過皇上以及皇上身邊的李明銳。
這冷不丁看到剛剛自己還想要帶著人過去收拾一頓的人居然是皇上,張伍二的腿一下子就嚇軟了。幸好剛剛二郎沒有讓他去,萬一他要是去了,他豈不是小命都沒有了?
李明銳一身玄色勁裝,腰間挎著皇上賞賜的寶劍,從車中率先一步跳下來,站在車邊。
張彥瑾看著皇上,直接就懵了。這皇上怎麽就駕著一輛寒酸的馬車冷不丁出現在這裏了?難道不應該是明黃冠冕,步攆隨行,百官跟隨嗎?
不過張彥瑾又禁不住仔細打量了一下坐在馬車裏不怒自威的皇上,心中讚歎。真不愧是千古一帝,穿得如此普通,坐著如此寒酸的馬車,居然還有君臨天下的氣度,看來這真龍天子的名號不是白叫的。
可西州大同距離長安城如此之遠,皇上千裏迢迢跑過來,就不怕皇宮中的諫議大夫們發現嗎?那個道貌岸然的偽君子劉延時不會上奏嗎?
見張彥瑾傻愣愣地站在原地,始終沒有半點反應。皇上的臉立馬就拉了下來。
李明銳餘光一瞄皇上陰沉的側臉,為張彥瑾捏了一把汗。
皇上在看到線人傳遞回去的圖紙之後,望著張彥瑾那已經蓋起來的二層紅磚房沉思良久,居然決定排開公務,讓太子監國,他悄悄來到了這裏。
雖說自古以來都有規定皇上不能出皇宮,可皇權高於一切,皇上想要去哪裏,還沒有辦不成的。
現在皇上舟車勞頓,本就是疲憊不堪,張彥瑾這個愣貨居然還在那裏發呆?!
張伍二結結巴巴道:“二郎、二郎,真是皇上啊…… ”話還沒有說完,張伍二就嚇得撲通一聲跪倒在地,長身匍匐玉地麵道:“草民參見皇上!”
張彥瑾的思緒這才被拉回來,他自然是第一時間感受到了皇上威嚴的目光。
他笑嘻嘻地一路小跑過來道:“皇上,您怎麽來了?”
見皇上麵色愈發不好看了,張彥瑾瞪著李明銳道:“李將軍,你乃皇宮中禁衛軍之首,你非但不攔住皇上,還要縱容皇上出宮,這西州大同和長安城距離有千裏之遙,皇上擅自離開,長安城裏豈不是亂了套?這責任你擔待得起嗎?我現在就要上書朝廷……”
一股氣從皇上心底升起,他還沒有怪罪這小子失禮,這小子居然開始挑他的錯了?
“閉嘴!”皇上瞪了張彥瑾一眼道。
張彥瑾嘻嘻一笑道:“皇上不遠千裏來到這裏,為何不先給微臣打個招呼,好讓微臣好好招待皇上?”
皇上麵色稍霽,西州大同這裏遠離長安,根本無人見過皇上,坐馬車坐了這麽多天,皇上也早已坐困了,索性就下得馬車來。
張彥瑾見時日尚早,便指著山腳下的紅磚別墅道:“陛下,那就是微臣用紅磚蓋起來的房子,還請皇上過去觀賞。”
皇上跟著張彥瑾一路來到了紅磚別墅下,說實話,剛剛進入西州大同地界時候,首先吸引住皇上和李明銳的是那充滿了熱血的勞動號子,盡管第一次聽到的時候,他們距離太遠,隻能聽見那遙遠的號子聲,可聲音小卻依舊不能讓他們忽略其中讓人熱血上湧的力量。
第二個吸引住皇上的便是那工廠外麵一排一排整齊的紅磚房,紅磚房整體呈現長方形,其中有不少的格擋,將紅磚房分割成無數個小房間。
紅磚當中鑲嵌著一種灰色的泥狀物,卻不是平日裏建築房屋時所用的泥土,隻是看著便相當兼顧。
在張彥瑾大年初一將紅磚進獻上來以後,皇上曾經讓工部的司農少卿梁少宇專門研究過紅磚,並把當時從西州傳回來的圖交給梁少宇看,梁少宇在做了大量的分析之後,回複給皇上的結論是這紅磚如果產量那麽大,簡直是改變曆史進程的寶貝,由紅磚壘起來的房屋比現在他們居住的房屋,要堅固好多倍,一些大災害,如果有這紅磚房,也會少很多事。
一旦紅磚推廣開使用,以後但凡能承受起紅磚價格的人家,都會把自己的房屋扒掉,蓋成堅固的磚瓦房。
此次皇上親眼看到實物,竟然覺得比圖畫中還要震撼。房屋整齊劃一,線條簡單,沒有複雜的雕花,卻有一種簡單的美感。
皇上順著張彥瑾手指的方向看過去,發現遠處居然還有一處紅磚房,便疑惑地看著張彥瑾。
張彥瑾笑著解釋道:“回稟皇上,微臣初來乍到,實在是沒有別的居住地,隻能暫借村民們的房屋,那裏便是微臣找人給微臣蓋的房屋。”
皇上跟著張彥瑾一路過去,順便看了張彥瑾的燒磚廠和水泥廠。
“當初臣在燒製出紅磚之後,又苦於蓋房子無法將紅磚和紅磚膠接起來,偶然在郊外發現了一種石頭,燒了之後磨成粉,和水混合在一起,就變成了這種半固體的泥狀物,微臣看這種東西像泥一樣,就起了名字叫水泥。”張彥瑾主動解釋道。
皇上是什麽,皇上是要小心伺候著的,不然皇上一個不高興,把他的采煤場給收了怎麽辦?不過他知道皇上為了自己的聲明也不可能這麽做。
可俗話說得好,關係融合好辦事,他還有要求著皇上的地方,自然不能怠慢了皇上。
“前頭帶路吧,朕也想去瞧瞧你用水泥和紅磚新蓋的房屋是什麽樣的。”皇上負手於身後,淡淡道。
張彥瑾做了一個請的姿勢,一路帶著皇上出了廠子,來到了山腳下的紅磚別墅旁邊。
這紅磚別墅已經不是陳溯來時所看到的模樣了,最外層已經被工匠們用水泥粉刷,並且塗上了好幾層白料,讓房屋外層的牆壁看起來光滑雪白,如此不過是初步,工人們在發現刷上雪白的塗料之後,牆壁變得異常好上色,便將這件事匯報給了張彥瑾。
張彥瑾聞言,恍然想起後世的作畫不都是把牆壁先刷得雪白,然後再上色的嗎?隻是現在的有色塗料實在是不如後世的乳膠漆,幾年之後恐怕要補色。
不過他轉念一想,幾年之後,他的生意擴大,還不知道會住到哪裏去,便讓人用塗料上色,儼然把別墅最外層塗成了現代歐洲別墅的典雅模樣,在巍峨青山背景的襯托之下,陽光下的別墅更是典雅別致。
“這是你自己設計的?”皇上難掩驚訝道。這棟房屋和他以往見過的任何一棟樓宇都不一樣,線條簡單,用色清淡,和現在房屋中愛用的靛藍朱紅不同,所用的顏色幾乎都是乳白色和淡藍色,猶如陽光下的聖女一般,美麗卻不失莊重。
相較而言,他居住的皇宮便是巍峨莊重的老人。
張彥瑾撓著頭不好意思地一笑道:“微臣有一天晚上做夢,夢到了世外桃源,裏麵便有這樣一棟房屋,微臣一時圖新鮮,就把這棟房屋建造了出來。”
他小時候看過很多傳記,發現那些人在發明了什麽東西之後,別人問起來發明者若是不願意說,就會說是自己做夢夢到的,這個問題也就不了了之了。
畢竟夢用現代科學都沒有辦法窮盡其中的問題,古人十分相信天道,又怎麽會再深究呢?
皇上不鹹不淡地瞥了張彥瑾一眼,心下一片亮堂。這個張彥瑾,腦子極其聰明,卻始終裝出一副愚笨的模樣來哄騙世人,可惡小兒,以前居然連帶著他都騙了。
想來這棟房屋的設計大有來頭,不過是這可惡小兒不願意說罷了。想到這裏,皇上又忍不住在心中罵了一句:小子可惡!
“裏麵還是紅磚水泥,皇上可要進去看看?”張彥瑾邀請道。
皇上微微頷首,便由張彥瑾帶著自己和李明銳進入了別墅裏麵。穿過預留的草地和一些裝飾性的建築物之後,張彥瑾帶著皇上進入了主屋。
由於裏麵還隻是紅磚水泥,著實是沒有什麽看點,張彥瑾用大魏朝代能聽懂的語言給皇上解釋了客廳就是大堂,以及房間下預留的凹洞是壁爐,為了冬天取暖之外,就帶著皇上上了旋轉樓梯。
皇上到底是九五之尊,上到旋轉樓梯上依舊麵無懼色,步伐沉穩。倒是禁衛軍首領李明銳目光步步跟著皇上,時時刻刻做好了發生任何危險,都保護好皇上龍體的準備。
一行人上了二樓之後,李明銳才微微鬆了口氣。
“這是飄窗。”張彥瑾指著臥室中凸出去的圓柱形設計之後,解釋道:“陽光從這邊照過來,透過窗子,可以讓房間更加明亮。”日後還是要將玻璃弄出來,這樣更加好看。
不得不說,皇上和李明銳兩人跟著張彥瑾轉這麽一圈都是大飽眼福,漲了不少見識。
隻是兩人一個是威儀四方的君王,一個是素來沉穩的禁衛軍首領,都和沒有什麽包袱的陳溯不同,心中雖然驚訝,卻都沒有表現出來。
三人從別墅中出來,張彥瑾主動邀請道:“微臣當初夢見這棟房子的時候,就想要把這棟房子蓋出來獻給陛下,隻是微臣惶恐自己那隻是南柯一夢,故而才在此地先行實驗,不曾想竟然一舉成功了。此處地處巍峨青山之下,夏季陰涼,乃是避暑的好去處,若是皇上不棄此地狹小,皇上可來微臣這一方狹小之地避暑歇息。”
大同曾經在後世留下過無數風景名勝的地方,更是被稱為錦繡之城,張彥瑾選的這塊地方,就是後世的翠屏山下,風水極佳,環境優美,這別墅的規模和美感與皇上的其他行宮比起來,可謂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是故張彥瑾才敢大膽提出請皇上過來小住幾日,畢竟他這地方還是問皇上討來的。
皇上越想越覺得當初張彥瑾問他要大同這塊地方,根本就不是覺得自己功勞微小,而大同這塊地方貧窮和他的功勞相匹配。他敢肯定,這可惡小兒一定是早就蓄謀已久,趁著他心情好且不知情的情況下,問他討要了這塊地方,什麽偶然發現煤礦,做夢夢到世外桃源,那都是瞎扯淡!
不過想來,這小子到底是有點心,還知道把這裏給自己當做夏季的避暑行宮,皇上心中的氣總算是少了一些。
作者有話要說:二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