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彥瑾知道麵對這些鬧事的潑皮, 不能露出一點讓步的樣子, 不然他們就會得寸進尺。更何況, 這裏又有南陽和信陽的老百姓看著,他若是露出一點怯意, 以後還要怎麽讓這裏的老百姓信服?說嚴重點, 他以後還要怎麽推行中州重建的一些項目?
“剛剛是誰砸了府監長史?”張彥瑾一瞪,怒視著丹陽村來的那四十幾個人道:“有本事幹,就自己站出來!”
由於張彥瑾這一段時間經常在大太陽下跑來跑去, 皮膚又黑了一些,已然曬成了古銅色, 這顏色配上他筆直挺拔的身板,還有他眉宇之間決然的氣勢, 竟然讓周圍的人不敢直視, 誰也想不到他不過是剛剛及冠一年多的少年郎。
雖說大多數都是民富從官管,可曆史上也不是沒有發生過民反官的事情,他記得在明朝後期,浙江那一代就有民眾直接把官員煮了做成人油的,由於距離廟堂太遠, 再加上民眾眾多, 這種事後來也不了了之了。
這種事情演變到最後就成了民眾起義, 地方發生□□。
被圍在人群中央的官員看到張彥瑾的身影,就像是找到了主心骨一般,焦躁的心情也好了些許。這災難期的官員真的不好做,可真不能擺做官的架子, 否則一旦鬧出事,他們就會獲罪,他們其實也想直接武力鎮壓!
“官大欺人,官大欺人!我們小老百姓的地就可以隨便占了!”丹陽村的村民中不知道誰喊了一嗓子道:“小老百姓可憐啊,天災之後,連祖上的地都保不住啊!”
“為官不仁啊!我們今天怕隻能橫死在這裏了,都是你們這些官員害死我們的啊!”
“官逼民反!官逼民反!這世道不能讓我們這些賤民活了啊!”
丹陽村的四十幾個村民,如同一鍋水沸騰一般,嗡得一聲炸開了鍋,他們齊心協力地喊叫著,如同早就演練好了一般。
剛剛跑到張彥瑾身邊的兩個官員,心虛地看著張彥瑾低聲道:“大人,不是我們剛剛不管啊,實在是不敢讓官員抓這些人啊,府監長史一開始是想要讓衙役把這些人先抓住的,誰知道這些人和不要命了一樣,直接拿出刀子往脖子上抹,我們就不敢硬來了……”
張彥瑾聽著這些村民們胡攪蠻纏的話,他終於明白為什麽會演變成現在這種情況了,若是真的在這裏橫死了一兩個人,在中州重建,中州老百姓正處在水深火熱情況中的時候,恐怕這件事情就會演變成謠言,越傳越凶。
到最後,有些想要渾水摸魚的人恐怕就會把握住此次機會,在其中趁機作梗,讓一些不懂得其中道道的老百姓們跟著他們,中州恐怕就真的要亂了。
這雖然是最壞的打算,可張彥瑾卻要防微杜漸,絕不能讓事情有往上麵發展的苗頭。
他看著臉色虛白,額頭上掛著豆大汗珠的兩個官員道:“你們先去休息,這裏我來處理。”
這兩個官員在黃修均被砸傷之後,就一直被丹陽村和南陽、信陽兩個地方的老百姓圍在中間,火急火燎的和老百姓們辯解,要是再讓他們在這裏站著,恐怕沒一會兒,這兩個人怕是也要中暑了。
“不許走!你們若是今天不把這裏的地還給我們,我們今天就死在這裏!我們都是你們逼死的!”丹陽村的村民們又喊了起來。
“張老三!你個老雜種有種就真死啊!你在這裏光嚎有什麽用?”南陽的一個村長此時臉紅脖子粗,抹起袖子,正說著就要衝過來和丹陽村的這幫子人幹架。
他這一嗓子吼下來,又把南陽和信陽兩個地方老百姓的怒火給吼了起來,紛紛抹袖子就要衝過來和丹陽村的村民們幹架
張彥瑾安排在中間的官員一看,趕緊眼疾手快的把他們給拉住了,可饒是這樣,還是有人突破衙役們形成的人牆,衝到了中間。
眼看著就要發展成民眾之間的械鬥,張彥瑾怒視著衝過來的人道:“你們想要幹什麽?!想反嗎?!”
他這話說得可謂是足夠重了,在大魏朝,謀反可是九族連坐的罪名,是誰都承受不起的。
這些小百姓們本就對官員們有天生的懼怕,此時聽到如此大的罪名,下意識的就熄了火。
他的聲音嘹亮,這一嗓子吼下去,居然如同喧鬧聲中破空而出的一把利劍,以千鈞的氣勢把剛剛還鬧哄哄的場麵給掃平了,山穀中突然就安靜了下來,隻剩下嘶叫的蟬鳴聲。
丹陽的村民們望著麵露餘威的張彥瑾,居然隱隱有些心虛,不過他們人多,這心虛也隻有短短一瞬間而已,很快就又鬧了起來。
張彥瑾鎮定自若地環視著丹陽村的村民們道:“我是中州重建的工部大人,你們應該也都認識我,你們放心,我會留在這裏,你們有什麽問題,可以直接提出來,我會幫你們解決問題,可若是有人在這裏肆意鬧事,故意以死相逼,那就不要怪我動用法典處理!”
他這一番話說得是斬釘截鐵,一時間竟然沒有人再敢說話。
過了一會兒,信陽的族長則跑過來,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有些心虛道:“大人,丹陽村的這一幫子人胡攪蠻纏,俺們也是沒辦法,才和他們爭的,大家也就是罵了幾句,也沒有鬧出什麽大亂子來。”
言下之意就是讓張彥瑾不要和他們計較。
南陽的族長一看,也趕忙心虛地跑過來道:“大人,那啥,那啥,我剛剛也就是太激動了,才……”正說著,他腆著曬得黑紅的臉笑了笑道:“大人,我以後再也不會那麽衝動了,也會讓我們村的人回去,就是這地的問題,你看……”
“你們族裏能說得上話的留下,其他人都回去。”張彥瑾麵色嚴肅道:“該是你們的,就少不了你們的,不是你們的,鬧也沒有用,朝廷頒布的有法典法規,就該按照法典法規辦事!”
南陽和信陽的族長一聽,心中有了譜,都不斷地點頭稱是,隨後就轉身讓自己村的人回去了。
張彥瑾望著那些離開的老老少少,他發現不管是老人還是孩子,還是婦人手中竟然都拿著幹農活的器具,他的麵色又沉了幾分。
自古窮山惡水出刁民,信陽和南陽這地方靠近山區,這裏雖說土壤肥沃,可是地處偏遠,老百姓未經教化,耿直卻也粗鄙,他在心中歎了口氣,看來以後還要給中州各地設置學堂才是。
他真的不敢想象,他要是來遲那麽一會會,三個村子裏的人打了起來,會是怎麽樣一個場景。
“你們這些當官的肯定是收了南陽和信陽這幫子老潑皮的好處,才處處給他們說話!”丹陽村的人看到南陽和信陽鬧事的人都漸漸散開了,不知道誰在人群中喊了一嗓子。
張彥瑾額頭上的青筋劇烈跳動著,隱隱有暴起的痕跡。烈日當頭照著,辛鹹的汗水一滴一滴順著眼皮子流下,蟄得他眼睛酸澀不堪。
他的手緊緊攥成拳頭,他一定要穩住,若是他這一次穩不住,恐怕在中州他的威信就掃地了。
“誰剛剛說的?站出來再說一遍!”他的虎眸再次掃視丹陽村的村民們,麵色冷峻。
他額角上的青筋跳動,汗珠子不斷流下,肩膀上的肌肉因為怒氣隆起,猶如一頭隱隱發怒的獅子一般,讓丹陽村的村民們噤了聲。
不用阻攔南陽和信陽的老百姓,當地的衙役們也都紛紛跑到張彥瑾身後,像是被張彥瑾身上嚴肅的氣勢所感染,他們十分默契地站在張彥瑾身後,整整齊齊站了兩排,都手握佩刀,麵色冷峻地盯著丹陽村的村民們。
陳溯不知道什麽時候也跑了過來,站在了張彥瑾身旁。
他想要看看剛剛是誰吼了那麽一嗓子,可丹陽村的村民實在是太多,而那人喊了一嗓子之後就啞了聲,又藏匿在人群中,著實是很難確定到底是誰。
“有種說沒有種站出來!”
張彥瑾冷冷扔下一句後,話鋒一轉道:“我們為官如何,每年有朝廷判斷,輪不著你們說三道四,倒是你們竟敢行凶傷了朝廷命官,你們該當何罪?!”
沒有給丹陽村的村民們說話的機會,張彥瑾繼續罵道:“茶樹園所用土地乃是大山腹地,自古傳言大山深處精怪橫行,你們誰如此不孝竟然把你們父母埋在這種地方?!若是有誰能證明自己曾經把自己祖上埋在這種精怪橫行的幽森之地,我按照法典法規把這裏的地還給你們!”
陳溯聞言,差點沒有樂出聲來,全然沒有了剛剛緊張的感覺。敢情他剛剛被張彥瑾那副嚴肅的模樣給騙過去了,還以為張彥瑾在當官上和他認識的那些官員一樣,是一個嚴肅墨守成規的官員。
卻沒有想到對於張彥瑾而言,什麽嚴肅,什麽按照法典法規辦事那都是表麵的話,話裏有話戳著丹陽村村民們的脊梁骨罵他們是把自己父母埋在陰森之地的不肖子孫。
這辦法實在是有夠壞的,不過他喜歡!
再者就是剛剛張彥瑾來的時候不發威不是沒有辦法,而是在等待著現在這個時機,一擊一擊地突破這些鬧事村民們的防線。
大魏朝開國以來,皇上就下令推行孝道,甚至每年還有根據孝行被推舉做官員的人。
若是說在這窮山惡水之地,民風還未開化,需要設置學堂來教化這些村民,可孝道卻不用再推行,因為孝道早已經是深入人心。
要是哪一家裏傳出孩子不孝敬老人,在大魏朝可是要被人人戳著脊梁骨罵的。
再者就是越是這種民風未開化之地,大家對鬼神的信仰也就越深,如此以來,張彥瑾這話的效果就更好。
現在張彥瑾這麽說,等於說是抓住了丹陽村村民們的軟肋,讓他們支支吾吾說不出話來,畢竟誰也不想落下一個把祖上埋在精怪橫行之地的名聲,這可是要被別人罵一輩子的。
信陽和南陽的族長聽到張彥瑾的話直接笑了出來,南陽的族長還得意地一笑,呲著一口大黃牙得意道:“張老三,我可不記得你什麽時候把你爹娘埋在這精怪眾多的地方,你真不怕你爹你娘泉下有知,爬出來把你拉下去教訓一頓麽?!”
不得不說,這南陽的族長罵人也罵得夠毒。
張彥瑾雖說心裏想笑,卻還是扭頭冷冷地撇了南陽的族長一眼,南陽的族長和信陽的族長立馬合攏了嘴,不敢再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