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自由(3)

“這山名為蒼穹,承虛子就在這蒼穹之上。”莊喬指向前方。

崎嶇不平的山路,通往的卻是一個並不太高的小山丘。名為蒼穹?也太過於誇大其詞了!

司空漸離沒有破壞莊喬的這份心境,他遙望著山丘之上,笑了笑道:“不過這趟旅程倒是頗有收獲。”

誰也不明白他說的收獲指的是哪一個。不過他也沒有再開口,三人也是邁著步子往山丘上走去。

司空漸離思索了會兒,問道:“莊喬大夫。”

“怎麽了?”

司空漸離一邊瞻望著山丘的兩方,一邊道:“承虛子究竟是個怎樣的人呢?”

雖然從底下看起來並不太高,但是身臨其境才發現,這座山丘十分挺拔,而且很陡峭。

莊喬低頭看著腳下的路,鏗鏘道:“大智者。”他對承虛子的評價並不花哨,然而這三個字就已經完美的代替了他心目中對承虛子所有的讚賞。

司空漸離怔住,喃喃道;“大智者?”

莊喬點了點頭,“智者無雙!”

司空漸離心想,既然是個大智者那就好辦了,他也希望這個大智者對於他想問的問題都能夠對答如流。

司空漸離明明沒將這份意思給表達出來,卻不料跟在後麵的莊喬大笑一聲,道:“那就要看你的造化了!”

看造化?可造化有時候就是如此的戲弄人。

三人爬上蒼穹,卻不見承虛子半個人影。蒼穹之上,矗立著一塊石碑,石碑上寫到‘罕逢敵手’。

原來這句話指的是石碑旁的這隻棋盤。單單的一張桌子上畫著個棋盤,可四周卻沒有座位。棋盤上擺著一盤象棋,是個殘局。

既然蒼穹之上是承虛子的棲息之地,那麽這個殘局一定是出自他手了!

司空漸離弓著腰端望著這份殘局,黑方優勢很明顯,卻仍處處給紅方留活口,卒還沒過楚河,這就是最好的證明。

他笑了笑道:“沒想到承虛子還是一個象棋行家!”

莊喬道:“這是三年前我與承虛子對弈的一局,紅方是我。”

果然一切都如司空漸離所料,他睜大了眼睛,這局布置的相當精致。就算是處處給莊喬留活口,也是一半兒的活口,另一條腿仍舊在死人堆裏**著。

“看得出來,你招招都被他牽製。你這是局必是死局啊!”

莊喬很讚同司空漸離的回答,於是點了點頭道:“我也是這麽理解的。”

不過這一切瑾月倒並不這麽覺得。

她輕輕拾起紅方的死車,喂到了黑方的馬嘴裏。這看似是命中注定的事情,卻不想就此一招,紅方竟多了一絲喘息的機會。

這是莊喬苦想了三年都沒有想到的一招,他看著瑾月,臉上露出的無一不是讚賞的笑容,“妙啊!瑾月姑娘你實在是太妙了!”

局勢突然逆轉,紅方接連吃了黑方兩子,這時雙方已經扳平。

司空漸離看著瑾月,歎了口氣道:“沒想到我卻低估你了。”

瑾月凝視著眼前的棋盤,淡淡道:“天下如棋局,世人如棋子。”她雙眼忽然變得明亮,映射在司空漸離的眼瞳之中,“我雖然不怎會下棋,但我懂得如何絕境逢生!”

這句話的確給司空漸離了一個不小的震撼,不過死棋就是死棋,再怎麽浪費力氣結果都是如出一轍。

司空漸離猛地一拍棋盤,黑方的車已然蠢蠢欲動。他手指一挑,車三進六,直攻敵方要害,取敵方頭顱。

司空漸離雙手叉腰,笑了笑道:“不過這樣的死裏逃生隻會減慢一個人的死亡速度。”

‘砰砰砰’司空漸離將黑方棋子稍稍一挪,這份棋盤就在三人的腦海裏形成了一所棋局。

“看,假如我再走三步,你一樣還是死局。”

莊喬這回沒有認同司空漸離的說法,他仔細端倪著棋盤上的一舉一動。看似黑方攻勢勢不可擋,可盡是虛招。

莊喬含笑道:“不然!如若不針鋒相對的話,這一線生機就可逆轉攻勢!”

他承接瑾月的思路,將廢子主動喂到了對方的嘴裏,看似是在削弱己方實力,可這的的確確是在牽製著對方的攻勢。

莊喬雙眼一瞪,看向司空漸離道:“這樣走的話,紅棋不就是活了嗎?”

這局殘棋讓莊喬與瑾月二人先後指點一番後,格局竟變得通透。黑方也並不是無堅

不摧。

看來承虛子為何不將這棋走下去,有一部分原因應該是憑他也沒有把握贏這局棋吧!可雖然如此,莊喬卻想了三年。

司空漸離笑了笑道:“還真是讓我大吃一驚!”

瑾月哼笑道:“那就學著點吧!”

她以為司空漸離不懂,然而司空漸離就是這麽做的。

之所以繞開丹夏,前往安城,正是因為他沒有針鋒相對。繼而張威遠的死是假,恰巧證明康城沒有多少是真。

端倪著這局棋盤,司空漸離想了很多。

這時,蒼穹之下清脆爽朗的聲音,引入了三人的視線。

一頭戴純陽巾,身穿道袍的儒雅青年正跟著一個婦人從山丘之下走來,婦人正是盧小惠。

不用想,那超凡脫俗模樣的青年一定是承虛子。隻是他非但不在蒼穹之上,反而處在蒼穹之下。

司空漸離也沒有想到,承虛子竟然這麽年輕。瞧這年齡,也就二十多歲出頭吧。

這劍眉利目的青年提著個籃子,在四處采摘。

盧小惠忍不住道:“承虛子,今天采摘有什麽收獲啊?”

承虛子拾起籃筐之中的一支葉片平展的草,淡淡道:“這牛筋草祛風利濕,清熱解毒。安城這個季節天氣會很涼,用牛筋草做引子,能夠抵禦寒風濕邪。”

他看著盧小惠,又柔聲提醒道:“你一個人生活也不容易,一定要好好照顧自己啊。”說著,他將籃筐裏所有的牛筋草都贈予給了盧小惠。

“謝謝承虛子。”盧小惠接過草藥,眼中泛出的竟是感激之情。

一個莊喬,一個承虛子,這兩人在安城的地位舉足輕重,深受百姓的愛戴。他們在人們的眼裏,就是神的存在。

“承虛子!”

莊喬的一陣呐喊,這才驚得半山腰的承虛子抬頭而看。

盧小惠見莊喬大夫在招呼承虛子,便下了山與承虛子道別了。

承虛子道:“什麽事?”

他的步伐很輕,迎趕上半山腰雲霧繚繞,就好像踏在雲上前行一般,頓時在這個年輕的道友身上又多了一分別樣的色彩。

莊喬搖了搖頭,無奈道:“你一屆布衣幹嘛要跟我搶生意呢?”他並不是這個意思,隻是不懂的如何表達這個行為而已。

承虛子也察覺到了,於是很巧妙地回答了他的這番話。

隻見承虛子反手抵著下巴,笑了笑道:“為百姓謀福祉何談搶生意一說呢?你我都是大義無私的人,不要把自己形容的像是個市儈一樣嘛!”說著,他拍了拍莊喬的肩膀。

莊喬被他這麽一提點,頓時察覺了自己方才用詞不當,他笑了笑。

既然承虛子給他了一個台階下,莊喬也自然而然的換了話題。

他身子一傾,向司空漸離與瑾月看去,對承虛子道:“好了,言歸正傳!”

“哦?”

莊喬手一攤,道:“我身邊這二位想要找你!”

承虛子道:“找我?”

司空漸離點了點頭,“正是。”

承虛子疑惑道:“請問你找我有什麽事?”

司空漸離拱了拱手道:“有些事情想要盤問閣下。”他停頓了一會兒,接著道:“聽說閣下是玉道人的高徒?”

“我已跟師父很久不來往了,所以關於我師父的事情也不方便透露。”

承虛子回絕的很爽快,好像一開始就料到了司空漸離會這麽問一樣。

司空漸離坦然道:“我也是為了幫禎烏國王子柯烏方來打聽的。我與瑾月二人千裏迢迢來往安城,還希望閣下別讓我們跑個空。”他再次拱了拱手,態度十分堅定。

承虛子很平淡,絲毫無不覺得這件事很離奇,因為拜訪他的人數不勝數,隻是絕大多數都被他給回絕了而已。

承虛子拋了個錨,道:“哦?千裏迢迢來安城?”

司空漸離跟瑾月都點了點頭。

誰知承虛子突然身子一轉,厲聲道:“我看並不是如此吧?”

承虛子的臉色突變倒是把司空漸離跟瑾月嚇一跳,二人相互對視,十分茫然。

難不成承虛子是在懷疑我們?司空漸離連忙又拱了拱手,解釋道:“之前的確是想先去丹夏來著,後來張天師的話讓我更加篤定了想法,所以我們二人才會來到安城。”

背對著他們的承虛子笑了,看來他在意的是這件事情的實情。他緩緩轉過身來,

故作驚訝道:“張天師?”

司空漸離道:“康城天師府的張天師。”

瑾月連忙道:“莫非承虛子聽說過張天師的名號?”

承虛子遙望著天端,幽幽道;“有些了解。”

司空漸離道:“哦。”

沒人知道承虛子在想什麽,隻是從他的目光中倒是能感受到,他想得很遠,超出了司空漸離的預計之內。

承虛子收回目光,看向司空漸離與瑾月,淡淡道:“他也是一個向往於自由的人,跟我一樣。”

嶽昆侖的確是個自由之身,而且是人們所不能達到的那種境界。但司空漸離並不是為了這件事兒來,於是話題一轉,隻字片語帶過。

“呃,承虛子。我們還是談一談關於玉道冠的事情吧!聽禎烏國人說玉道冠本是玉道人的道冠?”

承虛子點了點頭,“不錯。”

司空漸離道:“我還聽說往年都是由閣下與禎烏國人來回遊說,可幾年前閣下為何憑空消失了?”

承虛子道:“因為我來到了安城。”

司空漸離看了莊喬一眼,莊喬點了點頭,這證明承虛子的話所言不假。

司空漸離忍不住道:“可如今閣下的消失,卻把禎烏國人搞得人心惶惶,而且近幾年玉道人也像變了個人一樣,不再扶持禎烏。”

“我也聽說過。”承虛子舉起右手,坦言道;“不過我要澄清一點,之所以我離開了,僅僅是因為我覺得那樣並不適合我。至於其他的,我就一概不知了。”

瑾月連忙道:“可我們國家的確沒有在受到玉道人的協助,而且近年來還流傳了一些匪夷所思的傳聞。什麽玉道冠為江湖至寶,得到的人就會讓玉道人鼎力支持,從而江湖中人開始頻頻來犯我的國家,這件事玉道人為何不去管?”

承虛子仍是簡簡單單的五個字“我一概不知。”說罷,便轉身向山下走去。

瑾月眉頭一皺,忍不住道:“你是他的徒弟,你怎會不知道?”

“好了,瑾月!”司空漸離連忙拉住了她。

倘若一個人下定決心要走,又怎會是幾句話就能讓他回頭的呢?司空漸離望著承虛子的背影,他是一個不沾染俗世中一塵一染的人,定然是不會對於這些操心操力的事感興趣。

踏足在半山腰,一陣清脆爽朗的聲音回旋在蒼穹之上,“你叫司空漸離?”

司空漸離大喊回應著:“你認得我?”

蒼穹之上又回應著,“聽說過!”

可承虛子早已隨風離去。

“你的那個朋友還真挺特別呀!”莊喬府上,司空漸離小抿了一口秋露白,淡淡的說道。

“他平常不是這樣的。”莊喬搖了搖頭,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

瑾月這次沒有喝茶,喝的也是酒。美酒入喉,多了幾分憂愁。

司空漸離也知道瑾月定然會將這事放在心上,他過了一會兒才問莊喬:“你的意思他這是裝的嘍?”

莊喬道:“我覺得他沒有理由騙你吧!”

一直猶豫未定瑾月這時也開了口,“我也覺得是這樣。”說著,她將杯中的秋露白一口悶掉。

她喃喃道:“司空漸離。”

“嗯?”

瑾月眉頭一皺,瞥了瞥嘴角,“你說張天師是不是故意將我們帶到安城的啊?”

這分明就是板上釘釘的事,不過既然她這麽問了,那隻會證明‘張天師’的預謀不單單是讓我們接近承虛子,司空漸離明白。

不過他沒有表露出來,反倒是故意問道:“現在才知道是不是晚了點啊!”

瑾月歎了口氣,又為自己斟了一杯秋露白,“我指的不是承虛子這個人。”

司空漸離雙眼一眯,眉頭緊鎖“那你指的是什麽?”

瑾月倒是沒有回答,她望了望窗外萬裏無雲的天,已是下午,可讓人奇怪的是,大雁卻並沒有南飛,而是徘徊在樹上的各個角落。

她凝望著窗外,笑了笑道:“你認為安城和康城最大的區別在於哪?”

司空漸離怔了一會兒,笑了笑道:“安康,當然是安在前,康在後了!”

瑾月變得嚴肅,“我是問區別。”

司空漸離也板著個臉,道:“難道是人?”

瑾月淡淡道:“就是人。”

司空漸離忍不住道:“你的意思是?”

瑾月點了點頭,露出了一絲笑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