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謙齋

手自搓,劍頻磨[1],古來丈夫天下多。青鏡摩挲[2],白首蹉跎,失誌困衡窩[3]。有聲名誰識廉頗,廣才學有用蕭何。忙忙的逃海濱,急急的隱山阿[4]。今日個,平地起風波[5]。

[注釋]

[1]劍頻磨:即所謂“十年磨一劍”。

[2]青鏡:青銅鏡。摩挲:撫摸。

[3]衡窩:指橫木為門的簡陋房舍。衡,通“橫”。

[4]山阿:山丘,山穀。

[5]風波:喻仕途的險惡情狀。

[賞析]

馬謙齋,生平不詳。這支小令感歎元代不尊重人才的社會現實,也是對整個封建社會無數有誌之士一生遭遇的藝術概括。

摩拳擦掌,寶劍不斷地磨。自古以來天下有誌之士何其多。手撫青銅鏡,臨鏡自照,已鬢生白發,光陰白白度過。不得誌困守這簡陋的房舍,雖有聲威,誰又能了解今日的廉頗,縱然才學廣大,怎奈不任用今日的蕭何。匆匆忙忙地逃到海濱,急急切切地隱居在山阿。就因為如今仕途禍福難測,平白無故地掀起了險惡風波。

小令共十一句,可分為兩個部分。前六句為一層,寫自古以來很多人才被埋沒。開篇三句寫自古以來就有很多渴望建功立業的有誌之士。“手自搓,劍頻磨”形象地描繪了他們胸懷抱負、自我砥礪、摩拳擦掌、躍躍欲試、待時而動的“精氣神”,“丈夫”二字是他們對自己的人格塑造和要求,寫得虎虎有生氣。後三句寫他們的失誌困頓。“青鏡摩挲,白首蹉跎”化用了李白《將進酒》中的“高堂明鏡悲白發,朝如青絲暮成雪”而寫出了新意。“摩挲”運用一個細節,含蓄地表現了他們眼睜睜地看著時光白白流逝而壯誌難酬的複雜心情,他們困守籠中,無數次等待起用機會,然而,現實是殘酷的。“白首”寫出了他們一生困厄的悲慘結局;“衡窩”描繪了他們窮愁潦倒的不幸命運。一個“多”字,既概括了這種欲“試劍天下”的人才之眾,也總結出人才被埋沒是一種普遍現象。這一層通過精煉的對比,對千古人才被埋沒的現象發出痛心的浩歎。後五句為一層,寫元代士子壯誌難酬、屢遭迫害的悲慘命運。他們遭遇三種待遇。首先是不被啟用。哪怕聲名再大,才學再廣,武如廉頗再世,文如蕭何重生,都難得啟用。“有聲名誰識廉頗,廣才學有用蕭何”這兩句對偶分舉,互文見義,借古諷今,選用曆史人物有代表性。其次是避之不及。“忙忙的逃海濱,急急的隱山阿”,生在元代的人才唯有“隱居”一途。“海濱、山阿”,極言他們走投無路,躲無處躲,窮其一生與草木山澤為伴;“逃、隱”描繪出這些人才連“失誌困衡窩”也難保平安,隻有“非逃即隱”的兩種選擇;“忙忙、急急”,用疊詞描摹出他們驚恐逃竄,“雞飛狗跳”的情狀,從反麵寫出了統治者無故羅織罪名迫害人才的現實。第三是躲也躲不掉。“今日個平地起風波”一句,補充交代這些人才“非逃即隱”的原因;放在曲尾,又產生這樣的表達效果:即使是逃到海濱,隱到山阿,也難保“現世安穩”,不知哪一天會飛來橫禍。作者采用層層遞進的寫法,充分展現了元代知識分子入仕之難和仕途之險惡。

士之難遇,本是封建社會的普遍現象,在元代尤為嚴重。元代統治者推行種族歧視政策,將國人分為蒙古人、色目人、漢人、南人四種,當權者大都是蒙古人與色目人,漢人與南人很難有做官的機會。在元代八十九年中,科舉考試隻舉行三至四次,廣大士子在仕途沒有出路。其中的權豪勢要更是無法無天,就連官修的《元典章》,也記載了權豪勢要羅織罪名,害人性命的大量事實,這是曆代罕見的。因此,在元代,士子們壯誌難酬、坎坷終身的現象更為普遍。作者自己也說:“辭卻公衙,別了京華,甘分老農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