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成精

第二個看見那東西的正是錢老板。

那天的晚上正好是十四,也就是羅六指出事的那天,銀白的月亮被遮住,剛剛開始下雨,像霧一樣細密的雨絲.充滿夜間的空氣中。周圍漆黑一片,錢老板一個人走在街上。

因為一個上海來的有錢主兒要收購漢代的木質彩繪角抵圖木篦,這玩意在古代講白了其實就是梳子,曾在湖南長沙馬王堆1號西漢墓出土的梳篦是象牙製成,在山東臨沂銀雀山和湖北江陵紀南城出土的西漢木梳,背平直,上麵有四個裝飾紐。做為文物,這東西很是罕見,倒不是因為它很稀有,而是它的價值實在是比不上同樣大小的玉器和首飾,所以倒鬥的手藝人很少摸這玩意。

那主兒出了很高的價錢很是讓人心動,市麵上一時又沒有貨色,錢老板就勸他多等兩天,連忙去找幾個閑在家裏的摸金校尉,沒想到全跑了一個空。

(沒有手機和尋呼機的年代真是痛苦啊)

好象一夜之間這些人全去幹大買賣了。

他有點不信邪,又連夜去找剛剛到京城的蔡銘和卓言,沒想到又跑了空。他剛剛從那棟高級住宅樓出來,因為得知了秦教授也不在家,雖然有鄰居說是出門考古去了,但是錢老板卻已經在心裏暗叫出事了。

他本也是個老資格的倒鬥行家,卻不是摸金校尉。他雖然不完全清楚摸金校尉的那些規矩,但是對這類同行也是有很深了解的。摸金校尉是倒鬥這行的翹楚,也是出了名的獨行客,平白無故一個偌大的京城裏,所有摸金校尉一起不見了,想想後果吧。

他一邊苦惱,一邊考慮要不要重操舊業,親自去幹上一票。

可是一想到自己有將近十年沒有幹這行了,恐怕技術生疏是輕的,身體也大不如前,不要丟了小命才好。想當初他之所以洗手不幹,不正是因為他的結拜兄弟死在了一座大墓的流沙機關裏麽。這行飯實在是不容易吃,就是跟把腦袋拎在手裏幹活沒兩樣。

錢雖是好東西,可是也得有命享受才成。

他想了半天,終於決定了明天和那人說清楚,他姓錢的實在是沒本事做這件生意。

天悶得出奇,一點風都沒有,再過一會恐怕就要下雷雨了吧,錢老板不由得加快了步伐,他可不想淋得濕透回家,他身子骨雖然硬朗但是畢竟年紀也大了,早年落下的毛病越來越厲害,這腿上鑽心似的痛。

真是要命的毛病。

他在心裏歎息,如果不是年輕時侯好勝心切,也不會為了賭約遠下江南去倒鬥。那江南多雨,古墓多半都被地下水所淹,為了一件明器他在冷水裏整整泡了三天,結果就是這幾十年的苦痛。

天空中亮起了一道閃電。

雨絲開始變大。

夏日裏的暴雨經常是前一刻還隻是細密的雨絲,下一秒就立刻像是天幕被撕開一樣,水是倒下來的,伴著狂風狠狠洗刷著大地。

來不及回去了,他看看漆黑的天,毫不猶豫的鑽進了胡同,準備抄小路,就算雨下來了也有地方好躲。

胡同裏漆黑一片,伸手不見五指。

他快步的走。

然後一道閃電撕破夜幕,把漆黑的夜晚照得慘白一片,錢老板趕緊趁著這瞬間的亮看清方向,然後天又徹底的黑了下來。

摸索著轉過胡同。

沉悶的雷聲響起來。

起風了,不知道從哪裏來的大風立刻吹散了壓抑的沉悶,滿天都是灰塵。錢老板劇烈的咳嗽著,一邊詛咒這該死的天氣。

又是一道亮的耀眼的閃電——然後漆黑。

他呆在轉彎處,視線中還停留著剛才看見的最後印象。

前麵有一團朦朧的藍光。

風裏傳來一陣濃鬱的香氣!

他頭立刻一暈,但是腳上的風濕痛立刻把他已經恍惚的神智拉了回來,幾乎是立刻冒出一聲冷汗,他用常人無法相信一個接近五旬的老者會這樣迅速的動作,貼身靠在了胡同那冰冷的石頭牆壁上。

屏住呼吸。

一道閃電!!

一雙綠色的眼睛緊貼著自己的鼻子上方!

他駭得差點大聲尖叫起來,但還是沒有動。

又漆黑下來了,他甚至能感覺到自己的咽喉發冷,好象有什麽東西在靠近。一動不動,除了心髒以外他連呼吸都拚命遏止了。

雷響了,他終於感覺了那冰冷的東西離開了自己。

從閃電亮起到雷聲傳來,最多間隔五六秒,他卻覺得像是間隔了五六個小時一樣。他輕輕的喘著氣。

又一道閃電。

這次錢老板終於看清了那是什麽東西!

一個懸浮在空中的小嬰兒,不,是胎兒,絕對是胎兒!因為隻有一個上半身成形了,下半shen好象還是一團肉塊。那雙小小的眼睛是綠色的,兩隻手放在胸前和正常的胎兒一樣。可是它細小紅嫩的嘴邊卻在往下淌血,一滴,又一滴。

它像是在笑。

錢老板卻全身顫抖不已。

它在往前飄,懸浮在空中。好象根本沒有看見錢老板,又好象看見了卻在思量什麽歹毒的伎倆,它笑得如此詭異,襯著那慢慢滴下的鮮血恐怖極了。

轟隆一聲巨響,中間好象夾雜著一聲淒厲無比的啼叫。

閃電一道接著一道亮起來,它慢慢飄出了胡同。

他呆呆的站在那裏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直到傾盆大雨澆下來,全身濕透以後才猛然醒覺。

從臉上流下來的雨水夾雜了他的冷汗。

心驚膽戰,終於站立不穩坐倒在了地上。嘴裏還在不停的念叨著什麽。

有人不免好奇,這錢老板也是老倒鬥手藝人,怎麽一小小鬼魂就把他嚇得如此狼狽,就算是沒有任何對付鬼怪經驗的羅六指也隻是驚駭,沒有手足失措到這種地步。難道他真的老得如此厲害?

“那到底是什麽?”瞎子聽錢老板半天沒吭聲,忍不住追問。

錢老板好象還在回憶那天晚上的恐怖一幕,過了好長時間,才聲音沙啞的說:

“你還記得胡八一他們從雲南帶回來的明器嗎?”

“他們帶回來好幾件呢,你說得是哪件啊?”瞎子很是困惑的問。

錢老板一想這瞎子兩個眼睛廢了,估計胡八一也就和他提了一下,而那東西不是親眼看根本不可能牢牢記住,沒有一個無比鮮明的印象的話這麽一提根本想不起來。

他看看四周,嚴肅無比的說:

“玉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