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益於沈君堯的提點,薑甯把方法給時均說了一遍,時均是個笑麵虎,他如沐春風般“提醒”了杜夫人幾句,杜家隻能黑著臉答應剖屍。
早上的光線極佳,薑甯做好防護將屍體搬到了鋪上白布的桌上,白衣們把人屏退到院子外頭去,隻留下杜彥鴻一個閑人在旁邊觀看。
杜彥鴻一開始是極不情願的,他膽子比雞還小,一直念叨著如此荒唐血腥看不得半分。
但是崔妍之是他的夫人,剖屍過程中為了避免家屬覺得仵作搞了小動作,必須有一名親友在場。杜夫人年紀大遭不住,杜老爺又還在被沈君堯調查當中,除了他也沒有別的人選了。
杜彥鴻不情不願進了屋子,半個身子都躲在屏風後麵,隻探出一隻眼睛看向桌上的屍體。
那是他的夫人,他孩子的娘,但薑甯是真的從他眼裏看不出半點對崔妍之的愛。
崔妍死了將近兩日,屍僵的情況本該緩解不少,但是因為天氣還有些寒冷,反倒延緩了屍僵的消失。
薑甯掰動屍體的手指判斷僵硬程度,確定影響不是特別嚴重才決定下手。
時均幫她點燃辟味的草藥,拿好冊子站在一旁,剖驗正式開始。
薑甯昨日一早檢查的時候有留意到崔妍之的小腿上靜脈略微有些明顯,網狀的青綠色脈絡蔓延在兩邊小腿上,是靜脈曲張的表現。
因為崔妍之裹了小腳,腳部受損過,腿腳行走不便所以坐著的時間比尋常女子要多,腿上血脈不通暢也容易出現這樣的情況。
但崔妍之靜脈曲張的程度並不是很嚴重,影響不到她的性命。
因為懷疑是中毒導致的死亡,薑甯便把主要的檢查重點放在了內髒是否有出血點的上。
她握著刀熟練地切開胸腹的皮肉,按照肌肉的紋理將屍體的腹部打開,腹部中剛開始產生的腐臭氣體微微散逸在空氣中,很快就被辟味香掩蓋。
“死者內髒大小正常,形態不見異常,沒有明顯出血點……”,薑甯臉色有些凝重,伸手翻出腸子並一寸一寸地拉直,仔細觀察起褶皺部分來。
杜彥鴻站在旁邊,隻不過是瞟了一眼就胃酸翻湧,捂著嘴巴幹嘔不止,臉色都發青了。
而林皓雖然是第一次看剖屍,但他作為禦寧衛刀尖舔血的生活早已習慣,再加上崔妍之已經死了不再出血,他反倒不受什麽影響,隻是偶爾抿抿嘴就接著往下看了。
屍體內髒器官不見出血,薑甯感覺有些奇怪,考慮到毒性也許隻針對某些重要器官,她打算將器官一個一個掏出來切開查驗。
毒物一般的作用多數在肝腎,薑甯也優先檢查這兩個部位。
她從工具箱裏拿出鐵盤子,把器官逐一放在上麵依次橫剖進行觀察,直到肝腎脾肺都檢驗過了,依然沒有找到中毒的痕跡。
沒有出血點,任何出血痕跡都沒有,崔妍之的腸子和胃裏還有當日夜裏進食殘留的痕跡,但都都被胃液消化成了糜爛的糊狀,除了少數蔬菜纖維還能辨別之外,根本看不出還有什麽。
杜彥鴻已經吐得膽汁都出來了,虛弱地扶在屏風邊上喘著氣,一陣陣酸腐味刺激得他完全不敢再扭頭看桌上的屍體一眼,林皓多多少少也有些反胃,但依然保持著專心的模樣觀察薑甯的動作。
薑甯翻看了許久幾乎都沒有說過話,時均隱隱覺得情況不對勁,趁著她將胃合上的間隙插嘴問了一句,薑甯也隻能搖頭表示暫時沒有任何發現。
“當初就說了不要剖屍,你們非要堅持,說是剖開了才能查到真相。這下好了,剖開了又說什麽都沒發現,當真是沒用,天足的女子就是無用!”
杜彥鴻聽說過薑甯的事跡,但一看她是個貌美的女子還長了一雙天足對她的印象就大打折扣,又因為禦寧衛硬是讓他監督剖屍檢查,他心裏的火氣無處發泄,不敢責罵兩個百戶,便逮著薑甯羞辱。
時均和林皓有些看不過眼想要開口反駁,薑甯直接抬手製止了,一個眼神都懶得施舍給杜彥鴻。
她要的是真相是死因,根本不想花費功夫跟一個從腳的大小來判斷女人價值的人爭辯。
眼下就剩下心髒和大腦都沒有檢查了,她並沒有放棄,把刀上的血跡擦了一下,重新投入到心髒的檢查裏去。
杜彥鴻見她不回話顯得自己有些自討沒趣,臉上露出鄙夷的神色隨後便不再說話,屋裏再次安靜下來,空氣裏隻剩下辟味的草藥燃燒時偶爾發出的劈啪聲。
下刀,摘出,剖開,薑甯仔細觀察著心髒的情況,原本一直皺著的眉卻在掃到某一處時突然鬆開,臉上露出驚訝的神情來。
時均還沒來得及詢問情況薑甯就直接說出了自己的發現來,她語調上揚輕快,顯然是找到與死因有關的線索了。
“崔妍之的心髒有先天缺陷,有一塊小孔大小的部位沒有閉合。”
時均和林皓湊上前去看薑甯手裏小刀所指的地方,確實有一個極小的缺口,但他們也並不知道健康的心髒這一個部位是如何的,隻是單純相信薑甯的判斷。
薑甯發現了崔妍之有卵圓孔未閉的先天缺陷,這是兩邊心房間隔沒有長好的現象,正常情況下嬰兒在兩個月左右卵圓孔就已經閉合了。
“如果我的判斷正確,崔妍之很可能是急病而亡。”
薑甯再次看了一眼崔妍之的小腿,心裏已經有了大概答案。
杜彥鴻聞言卻突然轉過頭反駁了薑甯,語氣十分輕蔑,根本不相信這個推論。
“不可能,妍之的身體一直挺好的,也從沒有說過胸口不適,大夫也不曾診斷出她心髒有問題,你可不要為了掩飾自己的無能就捏造死因!”
“崔妍之是不是出現過嚴重的腿部水腫,而且提過有時候手指會麻痹無力?”
薑甯的提問似乎把杜彥鴻噎住了,他臉色變了變,喃喃道,“你……你怎麽知道?”
“等我查驗完頭部,你就能看到實際的證據了。”
薑甯自信地把刀伸向屍體的頭顱,動作都急切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