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睿嘉番外)雙麵人生(下) 詭案追蹤 青豆

【下】

——在李嘉宇最初的印象裏,蔣睿恒是一個遊戲人間的享樂派。

他第一次認識蔣睿恒,是在出差去北京的時候。那時候,蔣睿恒也不知是在什麽地方碰到了什麽不爽的事情精神病發作,一見麵就對他橫挑鼻子豎挑眼,直到被自己戳穿才有所收斂;這人觀察力敏銳,可是卻不願和同事分享,雖然李嘉宇後來也知道他是有迫不得已的原因,可是他還是對這人印象好不起來。而且,這位蔣大法醫似乎對吃喝玩樂特別的熱衷,在北京那幾天,李嘉宇注意到這人是一天換一套衣服,從沒重樣過;更不要說這人下班後還會去泡吧……

所以,“情緒化、任性、會玩樂”就是李嘉宇對蔣睿恒的第一印象。

那個時候,他沒有想到,蔣睿恒會在他之後的生命中占據那麽重要的分量。

然而,世事的發展有時就是這麽戲劇性。一個半月後,他居然會在S市公安局再見到蔣睿恒。

“聽說你們這裏要建專業的法證辦公室,我是過來幫忙助陣的。”蔣睿恒笑笑,腔調中依舊帶著幾分隨性。

“法證組”是S市公安局新成立的一個部門。以往的刑偵技術都是歸在刑警大隊之下,就是刑警隊中的技術員,而這一次則是要將刑偵人員從刑警隊中分離出來,單獨成立一個部門。這樣的變化不是簡單的名稱或編製上的改變,分離之後的法證組在地位上幾乎與刑警隊並肩,在對案件的偵查處理上有了更大的話語權;而且,法證組的成員也將逐漸由刑警向科研型人才轉變,他們不僅要負責S市刑事案件的證物處理,還要建立起一係列的刑偵數據庫——包括指紋數據庫、槍支彈藥數據庫、麵部分析數據庫、甚至是DNA數據庫。如果這些真的建立起來,那麽它將成為中國北方乃至全國的刑事偵查技術中心。

要建設這樣一個規模化的刑偵技術中心,僅憑S市原來的刑偵人員顯然是不夠的。雖然S市公安局已經招聘一些專業對口的大學生,可是他們畢竟經驗不足,很多事情還需要一些有經驗的人士來做,所以,S市公安局從其他各地臨時借調了一些專家,負責參與法證組的初建和新人的指導培訓,而蔣睿恒就是這其中的一員。

當聽說法醫方麵來的專家是蔣睿恒時,李嘉宇當時就是一皺眉。在北京合作的一切還曆曆在目,就蔣睿恒那自由散漫的樣子,也能帶學生?

然而,蔣睿恒的表現卻比他想得要好。他不僅對所帶的兩個實習法醫傾囊相授,而且還針對法醫職業的特點,對法證組正在建立的幾個數據庫提出了幾個有針對性且可操作的建議,這對於處於摸索期的法證組來說簡直可以說是雪中送炭。不過,工作之外,這個人的毛病還是沒變,比如說他還是那麽在意衣著,還是那麽喜歡泡吧——而且,還總是拉著李嘉宇。

“我在這兒就隻認識你,你不陪我誰陪我?再說,我是為了你才來S市的好不好?”

蔣睿恒第一次這麽說的時候,李嘉宇著實嚇了一跳,可當他看到蔣睿恒那偷笑的表情的時候他才明白,蔣睿恒隻是在逗他。

“蔣睿恒你丫可不可以不要拿這種事情開玩笑?!你不知道容易產生誤會的啊?!”李嘉宇怒。

“誒我哪裏開玩笑了?我說‘為了你來’是因為我看過你工作,知道你是個很好的警察,所以聽說你們想搞研究室我才過來幫忙的,這能產生什麽誤會?”蔣睿恒說著湊到李嘉宇身邊,眨著眼笑問:“誒,你誤會什麽了?”

“你?!”李嘉宇氣得瞪眼——這人擺明了是明知故問!可是,自己也不能說‘我誤會你喜歡我’吧?那豈不是更會被這家夥嘲笑?

在李嘉宇還沒想到該怎麽還嘴的時候,蔣睿恒卻收起了剛才的玩笑,換上了比較正經的表情:“你放心,我雖然是喜歡男人,可也不是看見一個就愛一個。我現在隻是想找個人陪我吃吃飯喝喝酒放鬆一下而已,這幾天我可真是累壞了。你也知道我在你們這兒也不認識別人,我不找你還能找誰?你不想跟我去,不會是因為我是gay吧?”

“當然不是!”李嘉宇不假思索地立刻反駁。

“你要是真覺得不舒服我也能理解,直說沒關係。”

說這句話的時候,蔣睿恒的笑容比先前淡了許多,似乎還有些勉強的味道。看到他這副模樣,李嘉宇莫名地覺得有些心疼——這人是之前遭受過類似的歧視麽?李嘉宇知道這種可能性絕對不小,畢竟同性戀是絕對的少數派,而中國又是這樣一個保守的國家。回想起自己大學時的那個同性戀同學,李嘉宇還記得那人是怎樣的小心孤僻,敏感多疑。那恐怕都是在現實中受傷後而形成的自我保護機製吧?……

李嘉宇的一腔怒火化為了淡淡的心疼,他妥協地開口:“說吧,你打算去哪?……”

兩人就這麽成了飯友兼酒搭子。蔣睿恒這人實在愛玩,每周至少有兩天會去泡吧。李嘉宇開始還陪著,後來有一次實在看不下去,便開口勸他收斂一些。沒想到蔣睿恒的回答卻隻是不以為然的一笑。

“李嘉宇,我問你,”蔣睿恒放下酒瓶,看著李嘉宇說:“如果有gay向你示愛的話,你會怎麽樣?”

“我?”李嘉宇意外:“說你呢,幹嘛扯到我身上?再說,我又不喜歡男人。”

“做個假設嘛!你連gay吧都去過了,別告訴我沒人跟你求愛過。”蔣睿恒不依不饒。

“他們?”李嘉宇忍不住笑了:“他們那哪裏是示愛啊?那是求歡好不好?”

“你看,就是這樣。”蔣睿恒做出一個“不出所料”的表情,說道:“在許多人眼裏,gay和**幾乎就是同義詞。也是,大部分也確實都這樣。男人麽,本來就不是什麽長情的動物,喜歡了就想上是男人的本能。如果另一方是個女的或許還能好點兒;兩都是男的,那可就肆無忌憚了……在我們這圈子裏,大家都不敢說天長地久——壓力太大了,爹媽的,旁人的,每個人都跟你說結婚吧結婚吧,我是為你好,嗬……”說到這裏,蔣睿恒露出嘲諷的一笑。“有的人受不了了,就妥協了;或者你不妥協,可是你的那位卻妥協了……總之,無論是談了多少年的一對,一方突然就退出去結婚的事情我們見得太多太多了。所以現在大家都學乖了,今朝有酒今朝醉,明天管你誰是誰……”

蔣睿恒說著,又大大喝了一口酒。

看著蔣睿恒那自嘲般的笑容,李嘉宇沒有再說話。蔣睿恒這番話似乎說得頗有感觸,難道他之前受過類似的情傷,所以現在才這樣生活麽?……

“那你就打算這樣一輩子了?”過了一會兒,李嘉宇才再次開口:“總會有人想好好過日子的吧?”

“嗬嗬,也許吧。”蔣睿恒的眼神中似乎也流露出了一絲向往,但那表情轉瞬即逝:“行了不說這些了,幹!……”

那天,酒量一向很好的蔣睿恒喝了個酩酊大醉。李嘉宇將他送回住處的時候,這人已是人事不知。

李嘉宇把蔣睿恒弄到**,又擰了濕毛巾幫他擦了擦臉。蔣睿恒嘴裏喃喃地不知在說些什麽,眉宇間似有隱隱的痛苦。李嘉宇看著,無奈地歎了一口氣。

這人,其實不像表現出來的那麽沒心啊……

六個月的時間匆匆而過,在各方人員的共同努力下,S市法證組的建設終於初具規模。各位借調人員開始逐漸功成身退,而就在這個時候,突然出現了一個不大不小的問題——S市原來的法醫打算辭職。

S市公安局的法醫姓劉,是一位40多歲的中年人。幾個月前,劉法醫的老父親突發腦血栓,住進了醫院。老兩口本就住在外地,而且劉母的身體也不好,老兩口的日常生活很成問題。劉法醫之前一直兩地之間來回奔波,可這並不是長久之計,最終,劉法醫跟局裏表示,希望可以調回老家照顧父母。局裏領導了解他的情況,對他的做法也表示理解和支持。然而一個問題立刻就擺上了台麵,那就是這個法醫的空缺該怎麽辦。S市好歹也是一個人口幾百萬的大城市,每年發生的刑事案件也不算少,法醫是不可或缺的。雖然警局今年新招了兩個實習法醫,可那兩人都是剛畢業的大學生,缺乏實際工作經驗,根本無法獨當一麵。更何況現在法證組成立,法醫的工作恐怕比以前還要重要許多,沒有個經驗豐富的人坐鎮絕對不行。

為今之計,隻能從外麵調人過來了。

然而,調誰呢?專業的法醫人員本就不多,有些經驗的都已是當地的中堅力量了,誰會願意放下原來的工作,到一個全新的地方來呢?

身為法證組的一員,李嘉宇這幾天也在考慮法醫的事情。其實他心裏有一個人選,那就是蔣睿恒。一起工作了半年的時間,蔣睿恒的專業能力大家有目共睹。而且這人參與了法證組的建立,與周圍的同事也已基本混熟,可以說是最佳的人選。但問題是,蔣睿恒會願意留下來麽?北京是中國首都,其各個方麵的條件S市都無法與之相比,更何況蔣睿恒父母也在那裏,有什麽理由能夠說服蔣睿恒留在這裏?……

就在這個時候,程晉鬆找到了李嘉宇,開口第一句話就是問李嘉宇覺得蔣睿恒這人怎麽樣。

“晉哥你也想讓他留下?……”

程晉鬆點點頭:“局裏和我都很看好他。我前兩天跟他說過這件事,不過他說他要考慮一下,暫時還沒給我準信兒。你跟他比較熟,能不能幫我探探他的口風?他有什麽要求也可以提,我也可以跟局裏商量。”

李嘉宇想想,點了點頭:“好,我試試。”

當天晚上,李嘉宇約了蔣睿恒一起吃飯。在吃得差不多的時候,李嘉宇便將這個問題提了出來。

“……我和晉哥都覺得你很合適,希望你能留下來。晉哥說你說要考慮一下,怎麽樣,現在考慮得如何了?”李嘉宇問。

蔣睿恒搖晃著酒杯,輕笑著說:“我還沒太想好。”

“哪方麵沒想好?”李嘉宇追問:“是待遇方麵,還是你家……”

“不,那兩個方麵不是問題。我現在欠缺的是一個答案……”蔣睿恒慢悠悠地說。

“什麽答案?”

蔣睿恒抬眼看了李嘉宇一眼。

李嘉宇心頭驀然一跳。蔣睿恒眼神中有些與平時完全不同的東西,李嘉宇心中一驚,立刻轉開了眼。

蔣睿恒注意到了李嘉宇眼中的閃躲,他低下眼,看著麵前的酒杯,一抹笑容淡然感傷。

話題很快被轉開,兩人東拉西扯地閑聊著,剛才那詭異的一瞬似乎從來沒有存在過。

臨走前,李嘉宇猶豫了一下,還是開口:“工作那事兒,我希望你還是能仔細考慮一下。”

聽到這句話,蔣睿恒停下了腳步。

“李嘉宇,我問你個事兒,”蔣睿恒注視著李嘉宇,說:“如果真有個男人喜歡上你了,不是一夜情那種的,你會怎麽辦?”

“我……”李嘉宇沒想到蔣睿恒會突然問出這麽一句,一下子怔住。理智上他知道自己應該是立刻拒絕的。然而就是這麽奇怪的,在開口的那一刻,李嘉宇竟然莫名地猶豫了一下……在那之後的日子中李嘉宇曾經無數次地思考,自己當時為什麽會猶豫,是因為不想傷害他的自尊,還是自己對那個問題真的不那麽確定?……

——不管後來李嘉宇有沒有找到答案,反正在當時的那一刹那,他就是猶豫了那麽一下。而蔣睿恒也沒給他更多的時間去糾結,那人大笑著拍了他一下:“喂,我隻是隨口問問而已,不用這麽認真思考的!”

“你!”李嘉宇的猶豫立刻變成了怒火熊熊。如果說剛才他還以為蔣睿恒是不是在對自己表白的,那麽此刻,他真的開始懷疑蔣睿恒隻是在逗自己玩了。

“你少開點兒這種玩笑不行嗎?!”李嘉宇怒斥。

“行行行,好好好……”蔣睿恒敷衍地應付兩句,微笑著說:“調工作的事兒我再想想,想好了我會和你們領導說的……”

雖然蔣睿恒那句話說得很像個玩笑,然而當天晚上李嘉宇還是小小地失眠了一下。他不知道蔣睿恒說那句話時究竟是有幾分真心,他更不知道自己應該作何回答。答應是絕對不可能的,可拒絕的話李嘉宇也總覺得說不太出口……你個蔣睿恒,你留不留與我何幹?幹嘛要問我這種問題,弄得好像是我不想讓你留下來似的?!就算你喜歡我又怎麽樣,難道我就該也喜歡你嗎?!……

帶著對蔣睿恒的種種抱怨,李嘉宇終於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

因為這一晚睡得很不踏實,所以第二天李嘉宇是頂著熊貓眼去上班的。結果他剛到單位,程晉鬆就興衝衝地告訴他,蔣睿恒決定留下來了。

“他真的決定了?!……”李嘉宇很驚訝。這人昨天不是還說要考慮考慮麽?

“是,他今天早上跟我說的。”程晉鬆笑得很開心,顯然對這個結果很滿意。

“是啊,那還真是挺好的……”李嘉宇心不在焉地回答著,心中卻一團疑惑:蔣睿恒為何會在一夜之間下定了決心?是因為昨天問自己的那個問題?可是,自己也沒答應他啊?……

看到李嘉宇遲疑的模樣,程晉鬆笑了笑:“其實,他剛才和我談了一下……”

李嘉宇抬頭——程晉鬆的語氣,明顯是有話要說。

程晉鬆似乎猶豫了一下,接著又笑了出來:“算了,這事兒遲早也瞞不了你。是這樣,剛剛蔣睿恒找到我,告訴我他是同性戀,他說隻要我們不介意和這樣的他做同事,他就同意留下來。”

“什麽?!”李嘉宇大吃一驚:“他真是這麽說的?!”

“是。”程晉鬆點點頭,看到李嘉宇如此吃驚的表情,有些謹慎地問:“嘉宇,你不是介意吧?……”

李嘉宇緩過神來,搖搖頭:“哦不,不是……我隻是,沒有想到……”

“我想也是。”聽到李嘉宇這麽說,程晉鬆也放鬆許多:“睿恒這個人看起來好像什麽都不太在意,骨子裏還是挺有一股勁兒的。他剛才跟我說他先把話說明白,免得將來因為這事兒影響工作。其實喜歡男的還是女的是人家的私事,對我們的工作並沒有什麽影響,更何況睿恒這人看起來挺正常的,他不說的話我還真沒看出來他喜歡男人……”

程晉鬆後麵說的話,李嘉宇全都沒有聽清。他的此刻大腦已經被完全被蔣睿恒大膽的舉動給弄到一片空白——這人就這麽跟同事出櫃了?為什麽?他的這番舉動,跟他昨天問自己的那個問題究竟有沒有關係?……

整整一個上午,李嘉宇一直坐立不安,到了下午,他終於決定去找蔣睿恒問個清楚。

法醫辦公室中,蔣睿恒正在整理東西。看到李嘉宇進來,他笑了笑:“找我有事?”

“嗯……”李嘉宇頓了一下說:“我知道你決定留下了。”

“哦,我猜程晉鬆也不會瞞著你。”

“你做這個決定……”李嘉宇斟酌了一下用詞:“沒受別人影響吧?……”

“怎麽沒有?”

聽到這句話,李嘉宇心頭一驚。他猛地抬頭,卻見蔣睿恒臉上掛著壞壞的笑,開口道:“程晉鬆跟我說他不會歧視我,這點很重要啊!”

!……

李嘉宇覺得自己又被這人騙了。

看到李嘉宇瞬間變化的臉色,蔣睿恒有種惡作劇得逞的小開心。不過他很快便收斂了笑容,換上了難得的認真表情:“我這個人,一般人怎麽看我我管不著,可是我在意的人對我的看法我卻很看重。朋友、同事、愛人,我不能接受他們對我的歧視與誤會。我願意留下,是因為這裏有讓我覺得值得的人和事,讓我覺得可以去努力一下。”蔣睿恒看著李嘉宇若有所思的表情,充滿希冀地說:“希望我的努力可以得到回報……”

蔣睿恒就這樣留了下來,成為了法證組的一員。他對李嘉宇保持著適度曖昧,偶有試探調戲,但卻從來不會過火。李嘉宇多多少少知道他的心思,但蔣睿恒不挑明,他便心安理得地做著鴕鳥。直到光棍節那天,他看著蔣睿恒摟著另一個男人從酒吧走出來時,李嘉宇的怒火順間從腳底燒到了腦頂。自己為了他半道從父母那邊偷跑出來,你卻到這種地方來勾搭別人?!……(參見“奪命詛咒”第1、2章)

李嘉宇很生氣,氣得不能自已。強烈的背叛感讓他幾乎失去理智,以至於第二天與蔣睿恒吵架時,他的氣話奪口而出——“我希望你別一時爽過了頭,惹出大問題。我不想你過完十一月十一接著要過十二月一!”

話一出口,李嘉宇就意識到自己犯錯誤了——蔣睿恒並不是個**的人,這點自己是早就知道的。而且自己更記得,蔣睿恒曾經明確地說過,他不能忍受他在意的人對他的歧視。

那一天,蔣睿恒發火了,前所未有的暴怒。他砸掉了給自己買的早餐,臨走前還扔下了一句沒說完的話:“虧我曾經……”

虧我曾經那麽愛你……

李嘉宇猜得到這後半句——三年多的相處,蔣睿恒對自己到底是個什麽心思,他早就知道……其實,自己從沒給過蔣睿恒任何承諾,那又有什麽理由去責怪蔣睿恒找別人?

沒有理由,沒有立場……

兩人就這麽陷入了冷戰。最初李嘉宇還嘴硬地自我催眠,你蔣睿恒本來就是出去找人了,憑什麽不讓我說?……可是,當12月1日那天,李嘉宇才意識到,自己錯得有多離譜……

那天是星期六,李嘉宇休息。他這陣子本就心情不好,再加上父母又問他個人問題的事情,李嘉宇一陣心煩,索性打算出門去喝酒。

李嘉宇沿著步行街往自己常去的酒吧走——其實自己不怎麽愛泡吧,那家酒吧是蔣睿恒常去的……等等,幹什麽又想到那個人?!李嘉宇你能不能有點誌氣?!……

李嘉宇在內心狠狠鄙視了自己一番,轉身決定找一間別的酒吧。而他一回身的時候,卻看到了一個熟悉的麵孔——那個光棍節那天和蔣睿恒摟在一起的男人!

李嘉宇立刻停住腳步。

那個男人大概二十六七的年紀,一張臉長得挺不錯,隻是眉目間的神情略有些陰柔。他此刻雙手拎著兩個大袋子,正和一個四十多歲的男人一起往東走,那歲數大的男人邊走邊說:“真是的,我怎麽會答應你讓你在酒吧裏搞這種事情?我真是吃飽了撐的。”

“哎呀二哥,這也是好事麽!讓大家都提高點兒安全意識也沒壞處。”男人說話時尾音略有些上挑,顯然跟那人很熟悉。

“得了吧,當我還不知道你?!你小子是為了幫那天那個法醫吧?”那年紀大的男人了然地一笑:“怎麽,看上人家了啊?”

“唉,我看上人家,人家也得看上我才行啊……”年輕男人語氣流露出些失落:“人家有喜歡的人了……”

“有喜歡的人又怎麽樣?你不是說好男人難求,發現了就算不擇手段也要搶過來麽?”

“問題就是有的人真的搶不過來啊……”年輕男人自顧自地喃喃了一句,立刻轉換話題:“行了二哥,你別老說這些事了。反正我跟他沒什麽,我這次純粹隻是幫朋友。反正你酒吧今晚也沒有什麽別的安排,就當搞特別活動了!”

“去你的,哪有人拿艾滋當活動的!”年紀大的男人笑罵。

“不是艾滋!是預防艾滋好吧?!……”

那兩個人說笑著走遠,李嘉宇怔在原地,心頭百味陳雜。那兩人的話他聽得清楚,蔣睿恒那天去找那男人隻是希望他忙幫在gay吧裏進行一些預防艾滋的宣傳,他們之間沒有任何的曖昧——甚至,蔣睿恒連曖昧的機會都沒有給別人留,隻是一心一意地愛著他愛的人……

虧我曾經那麽愛你……

蔣睿恒的那句話仿佛又出現在耳邊。直至此刻,李嘉宇才能體會當日的蔣睿恒有多麽失落。自己不但不接受他,還那樣懷疑他,說出那麽混賬的話……

李嘉宇,你真是一個混蛋!……

於是,李嘉宇開始向蔣睿恒示好,可是蔣睿恒卻像鐵了心一般就是對他視而不見。李嘉宇終於忍受不了,徹底爆發了出來。

“蔣睿恒!你到底還想讓我怎麽樣?!是,當初錯怪你是我的錯,可是我已經向你承認錯誤了,你這麽得理不饒人,有意思麽?你一個大老爺們,不是這麽小心眼吧?!”

麵對暴怒的李嘉宇,蔣睿恒隻是嘲諷地一挑嘴角。

“李嘉宇,你根本沒弄明白問題的關鍵。”

李嘉宇一時結舌——他知道蔣睿恒是想讓他說什麽……

看到李嘉宇沒有回話,蔣睿恒眼中再次浮現出失落之情。他苦笑一下,坦然開口:“李嘉宇,事到如今我也不怕實話告訴你,當年我之所以會決定留下來,其實就是為了你。因為我問你如果有男人真心喜歡你,你會不會接受的時候,你猶豫了一下。就是那一下,讓我覺得我不是完全沒有希望。這三年來,我不斷地對你好,不斷向你展示我的誠意。可是你明明知道,卻總是揣著明白裝糊塗。”說到這裏,蔣睿恒露出一個有些自嘲的笑:“說起來也是,其實你從頭到尾都沒有答應過我什麽,是我自己發傻才會在你這棵樹上吊了三年……”

李嘉宇瞪大了眼睛,他想說什麽,張了張嘴,卻沒有發出聲音。

那邊,蔣睿恒繼續說:“李嘉宇,我覺得我對你做得也算夠了。既然你不願意,那就算了吧,咱倆以後就當普通同事吧。”

說完這一句,蔣睿恒轉身離開。

李嘉宇愣在當地,久久地失神。他從來沒想過有一天蔣睿恒竟會先轉身離開……印象中的蔣睿恒,總是嬉皮笑臉地圍在自己身邊,一邊給自己幫忙,一邊給自己搗亂……這人平時看起來總是那麽不靠譜,可在關鍵時刻,他卻總會陪在自己身邊,給自己堅實的幫助。李嘉宇還記得,程晉鬆剛剛受傷回家的那段日子,自己暫代法證組組長之位,正巧那時候出了一個連環碎屍殺人案,重案組和法證都承受了非常大的壓力。那段時間,蔣睿恒一天天地陪自己熬在警局,沒日沒夜地做分析。最後還是他從殘缺不全的屍塊中發現了重要的線索,幫助重案組迅速鎖定了嫌疑人;還有一次,也是因為一個案子沒線索,自己因為壓力過大而連續幾天失眠。蔣睿恒知道後不顧自己的反抗硬把自己拽到了市郊的風景區,拉著自己陪他爬山遊泳打cs,被自己打得滿身都是顏料也不生氣。一番發泄之後,自己的失眠症當晚就得到了緩解,可那人身上被顏料彈打出來的青腫卻多少天都沒消……還有那次,自己騙秦凱說蔣睿恒用給屍體做實驗的微波爐熱飯,引得重案組所有人都以為蔣睿恒是變態法醫。結果蔣睿恒聽到了也不生氣,還配合自己讓謠言繼續流傳……

三年,看似遊戲人間、對什麽事都不掛心的蔣睿恒,為了一個渺茫的希望,就這麽堅持了三年。

人非草木,孰能無情?

李嘉宇知道,自己該下定決心了。

某日晚7點多,法證組辦公室。

李嘉宇和蔣睿恒都在加班——為了確定一個嫌疑人究竟有無犯罪可能,兩人今晚都要在這裏加班。這是最近這段時間以來兩人難得的獨處。

突然,蔣睿恒的手機響了一下,是微信提示音。蔣睿恒過去打開,程晉鬆的聲音從擴音器中傳了出來。

“睿恒,我馬上就上飛機了,明天早上就能到警局。你一定幫我看好沈嚴,千萬別讓他出什麽危險!”

“嗯?晉哥要回來?”李嘉宇奇怪:“他不是應該後天才回來麽?”

“本來是的,不過下午我給他打了個電話,告訴他這邊的事兒,他就著急了。”蔣睿恒又聽了一便程晉鬆的留言,笑著說:“聽這口氣,估計他是想明白了,沈嚴這回算是守得雲開見月明了。”

拜蔣睿恒所賜,李嘉宇對沈嚴和程晉鬆之間的事情也略有察覺。不過他此刻並沒有因為程晉鬆決定接受沈嚴的而感到驚訝,他隻是在凝視著蔣睿恒的側臉。

蔣睿恒此刻站在他的身旁,他的嘴角帶著滿足的笑,看得出是真在為沈嚴而感到開心。或許也正因為這笑容真誠,它令此刻的蔣睿恒顯得更加英俊迷人。

李嘉宇被蔣睿恒的這一笑晃了神。

直到蔣睿恒放下手機,李嘉宇才回過神來。他轉回眼,深吸口氣,下定了決心。

“是啊,比起他們,我倆太慢了。”

?!

聽到李嘉宇的這句話,蔣睿恒一愣。他轉過頭來,卻看到李嘉宇瞬間靠近的麵龐——

一個吻!……

李嘉宇隻是蜻蜓點水,一吻之後立刻退回去,他盯著手中的東西,等著蔣睿恒的反應。

蔣睿恒愣了許久,許久,

然後,那總是帶著嬉笑的臉上,綻放出最真誠、最開懷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