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屍祖說根由

牛二柱當時就蒙了,你說這該怎麽辦?這位又到底是誰?要說這人不是老祖母,那純粹是自欺其人,世界上也有長的像的人,可不管怎麽相像,你就看去吧,總能找出點兒差異來,實在不行,這人說話的語調,身上的味道也絕不會相同,眼前這人不管從哪兒看,就是活脫脫的牛太夫人!可要說這人就是牛二柱太奶奶,大少卻也一時接受不了,炕上坐著這人的怎麽瞅都是個八九歲的小姑娘,你讓一個二十來歲的大小夥子叫她奶奶,那不是難為人麽?這得是多厚的臉皮才能張得了這個嘴?

牛二柱左右為難,當場就愣在哪兒了。炕上那人卻是一臉的坦然,別看長得年輕,眼神舉止,舉手投足都帶著一種成熟滄桑的感覺。小姑娘上下打量了一番大少,忽然微微一笑,淡淡的道:“孬蛋,這些日子沒看見你,倒是比以前穩重多了,別看還是那副吊兒郎當的樣兒,可為人處世卻精練了不少!”

小姑娘簡簡單單幾句話,牛二柱聽了卻不亞於心裏開了兩扇門,沒錯兒,這人就是自己的祖母,別看她長得年輕,可一張嘴就叫出了大少的小名兒,舊社會孩子的乳名都起得十分難聽,這是有講究的,叫做“歪名好養活”,名字起得太好,怕閻王爺看上,回頭收了去。大少這名字別看既不起眼又十分的老土,但卻隻有家裏人知道,街坊鄰居都沒聽說過,牛二柱一個遺腹子,家裏又沒了別的親人,除了這位來曆不明的祖母,還有誰能知道?

大少不由得百感交集,他也知道這位祖母比一般的老人怪異,自己十二三歲的時候他老人家還長得的和妙齡少婦一樣,出趟門兒大家都以為這祖孫倆不過是姐兒倆而已,麵相年輕點兒本不值得驚訝,隻不過不知他老這些日子又學了什麽本事,竟然變得和幼童一樣!而剛才傀儡攻擊自己,大半也沒有什麽惡意,否則他老人家也不會在千鈞一發之際將紙人治住,這多半是祖母在試探自己,看她這個孫子這些日子有沒有長進!

小姑娘見牛二柱還在那裏發呆,禁不住歎息一聲,抬手摸了摸大少的腦袋。這不經意的動作雖然看似普通,卻讓牛二柱心中一軟,說實在的,自從牛二柱懂事兒,這娘倆處的並不好,大少對這位唯一的親人總是敬而遠之,生怕她像街頭巷尾流傳的那樣是一個十惡不赦的妖怪,把自己養肥了之後,半夜偷偷當點心吃了!可自從上次老夫人用紙人幫他解了圍,大少心裏就不像先前那麽心存隔閡了,別的不說,智鬥山東幫、接管幫庫,一宗宗一件件,少了祖母的暗中相助,自己那一關能安然度過?如今偷偷回家,處處顯出關懷之情,雖說行事詭異,又哪裏有半點兒心存不軌的樣子?

大少想起以前祖母對自己的種種關愛,尤其是小時候撫摸自己頭頂的樣子,雖說時移世易,但那種情深意切的模樣卻是一點不變,哪裏還能忍受得住?當時就跪倒在地,抱住小姑娘的大腿,嚎啕痛苦!

大少哭了一陣,總算把心裏的苦處傾倒了一幹二淨,默默擦幹眼淚,抬頭看這位相貌不過十來歲的祖母也是淚眼婆娑,心中又是一痛,趕緊站起身來,把祖母雙腿抬到炕上,用被子蓋好,這才忙不迭的問道:“奶……奶奶,您不是已經來過信了嗎,怎麽這會兒又回來了?”

“小姑娘”又是一聲長歎,緩緩說起了離別後的原委。別看她長得年輕,聲音卻是蒼老沙啞,和八九十歲的老人一般無二。牛太夫人雖然出身詭異,誰也不知道她到底是何方神聖,但登瀛樓上那一盆洗腳水卻讓她元氣大傷,這你可別不服氣,不管是什麽神仙妖魔,要想修為精進,首先得講究一個字兒,那就是幹淨,多大的本事被汙了法身也受不了。

牛太夫人這傷可不輕,實在在凡塵俗世裏呆不下去,這才躲到深山老林裏修養。不過她人雖走了,心卻一直都在大孫子身上,分別的半年多,一天也沒消停過。智鬥山東幫活屍的那次劫難,雖然也是凶險萬分,但老太太知道自己這孫子雖說沒有什麽富貴命,卻也頗有造化,這點兒磨難卻也難不住他。可這次就不一樣了,由接管幫庫的那一刻起,牛二柱就要連年倒黴,劫難一個接著一個,稍微不慎,就要把性命丟在裏麵,老夫人實在放心不下,這才叫一個小黃皮子下山送信。黃皮子前腳走,老夫人後腳兒就後悔了,她怕信裏說不清楚,牛二柱經不起**,走上歧途,這才強撐病體,下山和他團聚。

說到此處,大少就有點兒不明白了,這世上的人何止千萬?有窮的,有富的,有走運的,有倒黴的,總之各有各的命格,各有各的劫數,怎麽就自己這麽倒黴,出身貧寒,父母雙亡不說,還整天和這些歪門邪道打交道,時時刻刻都要提防妖魔邪祟,別人一輩子都遇不到的事兒,怎麽自己一天都能碰上八回?這到底是為了什麽?

老祖母歎息一聲,緩緩說道:“這事兒一時半會兒也說不清楚,你要真想知道,我也隻能長話短說,你這是在為祖上還債!”

“還債?”牛二柱更加摸不著頭腦,立即追問道:“還的什麽債?”

祖母沉默了半響,似乎在盡力措辭,大少可不知道,今天他們們娘倆說的話可是事關天機,老夫人不能把話挑明,負責就是泄露了天機,這可是要遭天譴的。但有些事兒又不能不說,否則牛二柱也不會善罷甘休,這話要不明不白,還得說透,那就太不容易了。牛太夫人低頭尋思了半天,這才說出一番話來。

原來牛二柱這番遭遇,以及後來的磨難,都是因為祖上的罪孽而起。前文書說過,牛家原本是滿清貴族的包衣,隨主子進關的時候少不了要南征北戰,戰場上刀槍無眼,殺了人本不足為怪,壞就壞在牛家祖宗也殺過手無寸鐵的平民,搶過人家的金銀妻兒。揚州八日,嘉定十屠,一樣兒都沒落下,這就有點兒幹犯天和了。老年間有一句話,說的是因果報應,叫做“近報自身,遠報兒孫”,意思是你幹了缺德的事兒,早晚都得有報應,不是應在你身上,就是應在你子孫的身上,不管怎麽樣,父債子償,誰也跑不了!

牛家先祖雖然殺戮太多,但那和王朝氣數相關,說白了就是天劫,華夏大地應有此劫,不管被殺的,還是殺人的,都是應劫之人,也是命裏改然,誰也無法左右。而且自從大清定鼎中原,牛家世代簪纓,都是高官顯貴,和清朝的國運息息相關,牽一發而動全身,說不定一旦動了牛家就要引發更多的事件,天道也奈何不得。

後來清朝國運衰微,漸漸退出曆史舞台,牛家的興亡便不再那麽重要了,牛氏子孫便漸漸開始衰落,從牛老太爺罷官,到牛家出了牛二柱他爹這個討債鬼,那都是天理循環,報應使然。牛家一天不如一天,牛氏子孫也越來越倒黴,到了牛二柱這一代,就該著大少給祖宗擦屁股,用自己的富貴、命運還債了!別的不說,就是那些天天圍著大少討命的鬼魂野鬼,就和祖上的殺戮有關!

《鬼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