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論功行賞

話說馬四爺一場鏖戰,終於滅了李福,不但奪回了自家碼頭,還趁機占了山東幫的地盤,一時勢力大增,雖然還不能和黃三相提並論,卻已經是天津衛數一數二的人物了。四爺欣喜若狂,回家便擺開了慶功宴,流水的宴席,足足吃了三天,牛二柱和三耗子也一躍從小人物變成了座上賓,一連幾天吃的不亦樂乎,城裏各大碼頭的混混腳跟腳兒的前來祝賀,吃穿玩兒用各色禮品送了無數。不過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熱鬧勁兒一過去,馬四爺可就犯難了,怎麽了?上次和山東幫一戰那可真是峰回路轉,險象環生,自己差點兒就成了喪家之犬,之所以最終得勝而回,靠的就是牛二柱、馬五和三耗子幾個人,按照江湖路上的規矩,有過必罰,有功必賞,馬四爺少不得還要重重打賞三人。馬五自不必說,自己的親妹妹,也算是給自家出力,賞與不賞的倒無所謂,關鍵是牛二柱和三耗子,這倆人功勞最大,又是外人,四爺不得不有所表示。可事兒愁就愁在這兒,別看都是混混,馬四壓根兒就瞧不起牛二柱和三耗子,認為他們不務正業,不過有點兒小聰明而已,最重要的是四爺疑心重,按常理,這倆人這麽大的功勞,怎麽升賞都不過分,給他們一個碼頭也無可厚非,可四爺又怕這倆人趁機網羅勢力,自立門戶,日後和自己分庭抗禮。更何況四爺閱人無數,人情世故比誰都精,他可看出來了,牛二柱和自己的妹妹關係有點兒不一般,透著有那麽點兒曖昧,馬四最煩的就是這一出兒,雖然江湖上沒有幾個人知道馬五是女兒身,可天津衛的達官貴人大都有點兒耳聞,五姑娘雖然出身草莽,震天混在男人堆裏打打殺殺,但畢竟人長得漂亮,上門提親的顯貴絡繹不絕,就連天津警察廳的廳長“楊邦子”楊以德也拐外抹角兒的提過這事兒,要給自己的兒子保媒,四爺當時美得鼻涕泡兒都出來了,自己真要和楊以德結親,那是什麽行市?整個天津城自己還不是腳麵水兒平淌?黃三兒就是再有勢力,見了自己也得點頭哈腰!四爺打算的挺好,可萬沒想到妹子一萬個不願意,稍微逼得緊一點兒就揚言離家出走。馬四知道自己妹子的本事,平時又嬌慣的厲害,半點兒不敢拂她的意,隻好暫時把事兒放下,以後慢慢兒再提,誰知這五小姐脾氣怪的沒邊兒,居然就暗中看上了牛二柱,雖然還沒有挑明,可二人明裏暗裏都有那麽點兒意思。四爺對此事惱怒異常,他可不想把妹妹嫁給一個小混混,自打山東幫的事兒一了結,就處心積慮要把牛二柱攆走,省得他在眼前礙事!

話雖如此,可人家畢竟立了大功,要真平白無故轟人,幫裏的弟兄隻怕也不服,今後也就沒人給他賣命了,如此一來可就得不償失了。四爺心裏煩悶,接連幾天睡不著,翻來覆去的想主意,可始終都沒有一個結果。這一天天光大亮,馬四閑來無事,正在庭院中散布,忽聽手下混混稟報,說是幫裏老人兒於老萬求見,四爺心裏正煩,二話不說命人將他打發回去。於老萬前腳剛走,四爺忽然心裏一動,主意可就來了。

四爺心情大好,立刻命令屬下傳話,說牛二柱和三耗子勞苦功高,無以為賞,剛好城郊幫庫中於老萬年老無能,不能勝任,即日起升任二人為幫中“庫房”,明天就要到任。

您可看好了,馬四說的是庫房,而不是賬房,青幫中的賬房先生那可了不得,不但要會兩手兒,還得是文武全才,起碼也得是前清的秀才。賬房不但要管理整個堂口的錢財瑣事,還要給當家人出謀劃策,做好了比堂把子還有實權。庫房也就是管管幫庫而已,最多能撈一點兒外財,餘外的權利是一點兒沒有。馬四把牛二柱和三耗子打發到幫庫裏去,自然有他的打算,一來這庫房先生也算個肥缺,每天都能發點兒外財,對裏對外都有交代,誰也說不出什麽去,二來幫庫設在城郊,離天津誠可不算近,牛二柱一旦到了那裏,回城就不方便了,自己在看的緊點兒,馬五和牛二柱再要想見麵兒,那可就難了,正好趁機拆散二人。除此之外,四爺如此安排,還有別的深意,這裏暫且不提,下文自有交代。

青幫的規矩裏,本來沒有幫庫這一說兒,這也算是馬四爺獨出心裁,別看混混們趾高氣揚,看似活的滋潤,可那都是靠身體吃飯,一旦哪天被人弄殘了,或是天災人禍,軍閥交戰,這幫人就得挨餓。青幫立幫數百年,對此類情形也有安排,一般都是靠堂把子養活著,可馬四別看平日裏人五人六,骨子裏卻比誰都雞賊,自然不肯輕易割肉,便想了一個折中的辦法,自己出錢建了一個倉庫,平時混混們出去“賺錢”,除了孝敬老大,還要向幫庫繳納一部分,日後實在老得沒了轍,按月在庫裏領錢,也算是老有所養,如此一來,雖然混混手裏的現錢少了,心中卻有了依靠,不至於另謀高就,也就死心塌地跟著馬四一條道跑到黑了。

按下四爺如何打算不提,單說牛二柱和三耗子倆人接了堂把子的命令,心裏那個美呀,他們可沒想別的,單想著今後如何發財了,這不明擺著的事兒嗎,比如說一個混混今天弄了三塊大洋,孝敬馬四一塊,手裏就剩下兩塊了,這兩塊之中還要交給幫庫一塊,這時候兒牛二柱和三耗子就能從中耍鬼了,他們完全可以和來人串通,把他手裏的兩塊說成一塊,把另外一塊換成銅子兒平分,如此一來,那混混得了好處,自然心照不宣,二人不但得了實惠,還能混一個好人緣兒,真正是名利雙收,一舉兩得。

您可別小看了這一塊大洋,民國時期物價極低,一塊大洋能賣幾十斤白麵,蔡鍔將軍貴為一省督軍,一個月也就是幾十塊大洋而已,牛二柱和三耗子得了這個美差,那不就等於抱著聚寶盆睡覺麽?二人樂得有點兒找不著北,商量著明天先請幾個朋友慶祝一番,涮羊肉白酒一頓猛搓,下午就去幫庫中交接,今後也過一回神仙的日子。

二人商量了半天,眼看天色已晚,三耗子家裏還有事兒,飯也沒吃,連夜走了。牛大少心裏高興,胡亂弄了些吃食,想著明天瑣事太多,也就早早躺下了,這人要一高興,且睡不著,大少翻來覆去,烙了半天燒餅,總算有了幾分睡意,剛要朦朧睡去,忽聽門外一陣腳步聲響,不多時急促的敲門聲響了起來。大少滿臉的不高興,心說這誰呀這是,有事兒不能明天再說麽,這半夜三更的多討人嫌!

牛二柱極不情願地爬起來,磨磨蹭蹭下地開門,滿打算那人等得不耐煩,一會兒也就走了,誰知這人竟十分執著,把門拍得啪啪山響,二柱心中惱火嗎,忽的將門打開,嘴裏喊了一句:“半夜三更不睡覺,叫的哪門子喪.”

大少把話喊出去了,也看清來人的樣貌了,牛二柱膽子可不算小,尤其經曆了施老頭兒那檔子事兒以後,更是自詡為膽雄心壯,可今天一看門口這位,當時就媽呀一聲,幾乎當場跌倒。隻見那東西一身婦人打扮,頭顱卻幹癟瘦小,是一個黃鼠狼的腦袋!怪人搖頭晃腦,手裏還牽著一個披頭散發,身材瘦小的女人,用一種令人不寒而栗的尖細嗓音說道:“牛二柱,我把你媳婦送來了!”

《鬼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