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izheli.com 第十八章 神臂床子孥
陳瞎子知道這是墓中的伏孥發動之兆,瞬息間便會萬箭齊射,他能統領天下盜賊,自是有過人之處,臨此險境反倒鎮定了下來,自知眾人若是亂逃亂躥,都是有死無生,隻有固守待便,尋個破綻,或許還有生機,顧不得再同羅老歪仔細分說,急忙打聲胡哨,招呼群盜穩住陣勢,豎起藤牌草盾防禦?
群盜齊發聲喊,在方陣四周豎起藤牌,陣內的則將藤牌草盾舉在頭頂遮攔,古墓中伏火毒煙十分常見,卸嶺器械無論是梯是盾,都用藥水浸過,能防水火,當下將陣勢收緊,護了個密不透風。?
羅老歪帶著幾名工兵離了方陣,他們看到群盜豎起藤牌,將那陣勢護得猶如鐵桶一般,又聽城頭機簧之聲層層密密,也知道大事不好,飛也似地往陣中逃去,陳瞎子也指揮群盜向他們靠攏,幾乎就在同時,四麵城牆上的亂箭就已攢射下來。?
箭雨飛蝗,有幾名工兵腳底下稍慢了些,當場就被射翻在了地上,羅老歪是在死人堆裏爬出來的人物,見得勢頭不妙,便專往人縫裏頭鑽,把手下幾個弟兄當做活盾牌,總算掙紮著逃回了卸嶺群盜的四門兜底盾牌陣,竟沒傷到半根毫毛。?
陳瞎子被群盜護在中間,聽得四下裏箭出如雨,射在藤牌上紛紛掉落,箭簇孥矢雖然年代久遠,可那勁力仍是驚人,他暗自叫苦,轉念又想。??這陣箭雨雖是厲害,但將盾牌護住了四周,便是水潑也不得進,隻消拖得片刻,城上機括總有耗盡之時,若不是卸嶺群盜人多勢重、器械精良,恐怕也難脫此厄。?
不料剛有這些許僥幸的念頭。??就覺得火氣灼人,原來有些箭矢中藏著火磷。??迎風即燃,城中累累白骨中又藏了許多火油魚膏,頓時被引得火勢大作,如同烈焰焚城,群盜陷身火海,不由得陣角一陣大亂,陳瞎子急忙讓外邊地弟兄隻管擋住亂箭。??裏麵的把“蜈蚣掛山梯”探將出去,推開眾人身邊的白骨,將火牆推遠,就這麽稍微一亂,盾陣露出間隙,立刻有幾名盜夥中箭帶傷,尖簇都是倒刺,入肉便無法拔出。??疼得殺豬般叫個不停。?
卸嶺群盜雖然將附近的骨骸推遠,可腳下仍是著起火來,原來地下埋著易燃的油磚,但這種油磚中的火油已經揮發了許多,燃燒的勢頭並不強烈,饒是如此。??也足能燒黑了腳底板,陳瞎子大罵:“元狗恁般惡毒,真想趕盡殺絕啊!”眼看火頭愈烈,灼得眾人連喘息都覺艱難,好象嗓子裏麵快冒出火灰來了,隻要群夥中有人膽子稍怯亂了心神,陣勢就會散開,那麽進入甕城地群盜有一個算一個,誰也跑不脫,就算不被燒死。??也得被活生生射成刺蝟。??眼下能不能固守一時三刻,就是生死存亡的關鍵。??當即不敢怠慢,連忙吆喝一聲“眾兄弟聽我號令,紮樓撇青子!”?
群盜被烈火逼得難耐,好似一群熱鍋上地螞蟻,正要一陣大亂,忽聽盜魁下令架起“竹梯塔”來,幸得群龍有首,忙不迭的將數架“蜈蚣掛山梯”撐在一處,在那火勢最弱的大石槨上方,搭起了一個簡易的“竹塔”,陣勢收圓,各自手舉藤牌,頂著亂箭攀在梯上,離那灼熱的地麵稍遠一些,驚慌失措的盜眾才漸漸穩了下來,但如此一番騰挪,又不免折了數人?
這時箭雨都集中在排列棺槨的區域,對準這處火勢最弱地地方攢射不停,好在機孥角度固定,摸清規律後盡能抵擋得住,然而“蜈蚣掛山梯”架成的竹塔四周,都是一片大火,群盜好似被困在了火海中的一座孤島之上,陳瞎子借著火光,趁機向敵樓上望了一眼,不看則可,一看真個是麵如死灰。?
隻見城頭上架滿了機孥,後邊站著無數木人,那些木人都和常人一般高大,構造十分簡單,身上罩的盔甲袍服都已朽爛了,木樁般的腦袋上,用油彩繪著麵目,瞪目閉口,神情肅然,分做兩隊,不斷重複著“運箭裝孥、掛弦擊射”的動作,敵樓中有水銀井灌輸為機,那些水銀一但開始流傳,就會循環往複不休,直到弓盡矢絕,或是機括崩壞為止。?
陳瞎子先前聞到敵樓中氣息有異,正是那樓中藏有水銀井的緣故,可未及細辨,就已觸發了機關埋伏,原來在修仙煉丹的黃老之術中,鉛汞之物必不可少,曆代求仙地皇帝之所以選擇瓶山作為煉丹之所,其中一個很重要的原因就是辰州盛產朱砂,辰州砂可提煉最上等的水銀,湘西盛產水銀,但畢竟洞夷雜處,自古以來就多有民變發生,道君皇帝擔心仙丹煉出來被亂民奪去,所以秘駐禁軍鎮守,經營久了,就在山腹裏造了一到關隘。?
宋代重文輕武,指揮使都是紙上談兵的無能之輩,在軍事上沒什麽真實見識,隻求應付皇差,哪裏去管這道城關是否能發揮什麽軍事作用,而且宋徽宗自認是赤腳大仙下凡,平生最喜歡方技異術,禦前有個受寵的多寶道人,自稱擅長機簧之術,效仿諸葛武侯的木牛流馬,發明了許多機關器械,都被皇帝用於軍中。?
又因元代貴族最忌怕被人倒鬥,墓主和盜墓者之間不共戴天,是一場死人與活人之間地殘酷較量,說是決鬥也不為過,因為誰落到誰手裏都沒好下場,墓主屍體被卸嶺之輩得了,必是“敲齒掏丹、**刮玉、剝皮擼環、摳腸尋珠”,縱是焚體之刑,也無如此之酷;而墓主設下的防盜機關,也多是陰險狠毒,細數那些“伏火焚燒、流沙活埋、巨石碎骨、腐液毒噬”的機關埋伏,此中何曾有些許容情之處??
那一時期非常流行虛墓疑塚。??所以元代多有“移屍地”之說,實際上都是迷惑盜賊耳墓的假丘,造得也是力求亂真,棺槨明器不惜工本,一但被破,就以為墓主早已飛升仙解了,也就無人再去追究真正地墓室位置。?
瓶山地門中的墓道。??直通這陷阱般的甕城,如果盜墓賊憑借牛牽馬引挖到此處。??不是大隊人馬根本難以做到,就將這道拱衛仙宮的城關造正了虛墓,隔絕了與真正墓室連接的通道,利用原本的機關加以改裝,竟成了護陵地鬼軍,務求將膽敢進來倒鬥地賊人一網打盡,是一處陰險的虛墓陷阱。?
陳瞎子又並非真正能掐會算。??而且他過往地經驗,都無法用在瓶山這道觀仙宮改建的墓穴裏,他便是猜破了頭,也想不到竟是如此,此時若有所悟,不禁覺得骨頭縫裏都冒涼氣,那些木人機孥雖是死物,但皆能活動。??孥機一盡,就有木人運箭裝填,也不知城上儲了多少箭矢,射到幾時方修,城中火勢蔓延,困在竹塔上時間一久。??就隻這灼熱的氣流便教人難以承受。?
這些亂箭火海的機關埋伏,在真正的戰陣攻守中,也許並不能起任何實際作用,可卸嶺群盜進來是盜墓的卻不是來攻城拔寨的,再加上事先全未料到,一上來就失了先機,難免落了下風,百餘號人被困在竹塔上苦苦支撐。?
此時羅老歪也定下了神,他本是悍勇狠辣地太歲,可是眼見四麵城上。??都是怒目圓睜的木人。??他又哪裏知道什麽機簧作動之理,還以為真是墓中守陵的陰兵來攻。??額頭上冷汗直冒,但悍匪的性子發作,怎管它許多?就算真進了森羅殿,也欲做困獸之鬥,便命手下對著城頭開槍射擊,他自己也抽出雙槍左右開弓,一時間槍聲大作,子彈橫飛。?
城頭的那些木人,木質緊密異常,構造又十分簡單,木料曆久不朽,且不易損毀,就算被子彈擊中,也難對其行動產生太大影響,而且局麵混亂不堪,羅老歪等人在槍林箭雨中一通射擊,也難判斷有沒有擊中目標,但他紅了雙眼,頃刻間就將兩支轉輪手槍的子彈打光了,又自咬牙切齒地裝彈開槍,結果動作幅度稍大了些,頭頂的軍帽被城上一箭射落,嚇得他急忙縮頸藏頭,大罵那些陰兵鬼軍的祖宗八代。?
陳瞎子按住羅老歪,讓他不可造次,抬眼瞥見城上敵樓,料定銷器總樞都在其中,心中一轉,隻有將那敵樓中地水銀機括毀了,止住這陣箭雨,才能有脫身之機,但要在亂箭中攀上城頭,卻又談何容易,就算避得開一陣緊似一陣的飛蝗箭雨,可城內到處是烈火升騰,誰有本事飛過火海??
陳瞎子看了看腳下的“蜈蚣掛山梯”,心中有了些計較,他逞一時血勇,正待冒死一試,卻忽然被啞巴昆侖摩勒拽住,原來這昆侖摩勒並不是天聾地啞,他口不能言,但耳聰尚在,又追隨在陳瞎子身邊多年,見了首領的神態,已明其意,連忙打個手勢,要替陳瞎子赴湯蹈火,攀到城頭上毀了那灌輸水銀的敵樓,他用巴掌拍拍胸膛,瞪眼吐舌,做勢抹個脖子,他那意思大概是說——啞巴這條命就是盜魁的,死有何防??
陳瞎子知道昆侖摩勒是山中野人,其身手矯捷異常,不是常人所及,要是他去,或許能有成功地機會,他可以撐著竹梯縱身越過火海,隻要到得城牆底下,便是孥擊射不到的死角,此刻腳下已是灼熱難當,事不宜遲,就對啞巴點了點頭,命他舍身上城。?
可還沒等啞巴昆侖摩勒有所行動,忽聽得四周高處傳來一陣絞弦之聲,木人張機搭孥的弦聲雖然密集,都沒這般劇烈,群盜附在竹塔上聽得心中寒顫起來,不知又是什麽作怪??
驀地裏一聲繃弦巨響,尖銳的破風聲呼嘯而來,眾人抬眼一張,都驚得呆了,一支人臂粗細的大箭,來如流星,勢若雷霆,夾著一股金風,從城頭的一架巨孥中射出,奔著群盜聚集的竹塔直貫下來。?
盜眾裏有博物的,識得那是古時軍陣上使的“神臂床子孥”,就連夯土牆也能射穿,可群盜在烈火亂箭中根本無法躲閃,而且床子孥勢大力沉來得太快,看見了也來不及閃躲,那一支巨孥眨眼間就到了身邊,首當其衝的一個盜夥,猛然見了這等聲勢,連叫都來不及驚叫一聲,隻好硬著頭皮以藤牌硬接。?
藤牌防禦普通地孥矢攢射尚可,但對射城用地巨型床子孥而言,無異於螳臂擋車,三楞透甲錐的箭頭將藤牌擊碎,貫得那名盜夥對穿而透,餘勢未消,又將他身後地兩名工兵穿了,血肉破碎中射做一串釘在地上,竹塔上硬是被豁出了一道血胡同,亂箭射入,接連有人中箭摔下竹梯滾入火中,啞巴昆侖摩勒也中了數箭。?
餘人駭得呆了,被射穿的那幾具屍體,濺得羅老歪滿臉是血,不等群盜堵上被強孥射穿的缺口,城上又是連繃數弦,幾支“床子孥”應弦飛出,分別從不同的方向勁射而來,羅老歪臉上都是熱呼呼的人血,剛抹了一把,就見眼前寒星一閃,還沒等他看得清楚,那硬孥破風,早已經射至麵前。?
“床子孥”是古時戰爭中的利器,孥架形狀如同木床,分置“前、中、後”三到強弦,孥床後有兩道絞輪拽弦,勢大力沉,專射那些在“寨柵、盾陣、土牆”後藏身的頂盔貫甲之輩,北宋的死敵金國兵將,對此類硬碰硬的強孥尤其懼怕,皆稱其為“神孥”,喪在其下者難以計數,不過神臂床子孥絞輪作動緩慢,所以比普通的孥機慢了一陣,但此刻四周城牆上隱藏的十餘架“神臂床子孥”,逐個被機括灌輸發動,幾支神力孥呼嘯著射將下來,頓時就將卸嶺盜眾勉強支撐的陣勢擊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