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緊急出口
上麵的“炮神廟”裏,一枚枚“落地開花炮”在殿中不斷爆炸,硝磺土屑橫飛,墓室中的古舊朽木受到衝擊,紛紛斷裂開來,一時間磚木齊塌,我在一片濃重的煙塵中翻倒在地,感覺到墓室隨時會完全蹋陷,哪還來得及起身,在混亂中翻滾著摸向墓門,撞到同伴也分辨不出是哪一個了,隻能拚命把他推向外邊。
慌亂中不及細辨,隻是見那木槨槨室之外,似乎是條遍布青磚的狹長墓道,我衝將出來,滿頭滿麵都是磚泥碎土,一看身邊的人也都在,隻有胖子腦袋上被一根木樁砸中,雖然帶著登山頭盔,可還是把臉上劃了條口子,他並不在乎,彪呼呼地胡亂抹了一把,也分不清都是泥汙還是鮮血了,沒等我再去檢查其他人的情況,後方的槨室便已被斷木泥土徹底掩埋了,慢上半步都得給活活悶死在裏邊,就在眾人驚魂兀自未定之際,忽見漆黑的墓道遠端,亮起了一簇簇鬼火般的慘淡光芒,映得人臉色發綠。
青磚墓道的墓磚上都刻有工匠人名,出磚的窯名,以及“四庚辰”,這是舊話,按現在的說法就是“年、月、日、時”,應是皆明代之物,整條墓道狹窄幽長,兩端皆是不見盡頭。我們剛從木樁坍塌的槨室中出來,還沒等站穩腳跟,就見墓道盡頭亮起一盞盞微弱的鬼火。
那火頭比點燃火柴的火苗大不了多少,可能燃燒物中含有磷粉,亮起來的光芒都是暗綠之色,象一排蠟燭般齊刷刷地亮了起來,但那熒綠色的光芒黯然慘淡,我們離了約有二十餘米,已經超出了“戰術射燈”的照明視界。
隨即是一陣陣木齒咬合的詭異動靜,卻不知是什麽作怪,shirley楊隨後折亮了一支熒光管,對著墓道遠端甩了過去,黑暗中頓時熒綠之光大盛,這回終於看了個一清二楚。
原來墓道盡頭由窄變寬,探出一座門樓子來,當中是兩閃滿布銅釘銅環的石拱形“墓門”,規模形製與人間無異,石門前的滴水簷下探出六條木製龍頭,龍頭雙眼閃爍如燭,可能是我們突然闖入此地,混亂之中無意觸發可什麽機括,使得木龍眼眶裏所藏的鱗銷燃燒起來。
我們這五個人,除了胖子之外,多半能猜出此物來曆,隻聽那木龍裏機括作動,再加上龍頭內部有磷火燃燒,就知道十有八九是極其犀利的火箭銷器“一窩蜂”。
那“一窩蜂”乃是明代軍中臨陣製敵的利器,外形有“神鴉、火龍”之狀,整體造型是個長長的木頭匣子,利用火藥或者機簧發射,射時有如群蜂出巢,故名“一窩蜂”,有時箭頭帶火或是染毒,那樣殺傷範圍和威力就變得更大,後來也有人將之用來防備盜墓,最陰險的辦法是在棺材內部裝上幾具“一窩蜂”的暗弩,開棺者若無提防,立斃當場。藏設在如此狹窄的墓道中,更教人防不勝防。
從shirley楊擲出熒光管照亮了墓門,再到我們看清了簷下的木匣龍頭,也隻在一瞬之間,那數架“一窩蜂”內所藏的火箭,便已擊射而出,這中間根本不容人有思索反應的餘地,隻見木龍的龍口處火焰忽起,墓道裏“飛火流螢”般的一片閃亮,數百支亂箭恰似“群蜂出巢”一般撲麵而來。
無數火箭在狹長的墓道裏擊射飛來,聲勢格外驚人,“嗚嗚”呼嘯,聽得人腦瓜皮子都緊了一緊,多虧shirley楊眼明手快,“金鋼傘”一抖之際便已撐開,遮在眾人身後,把飛蝗般的亂箭盡數隔開。
金鋼傘能耐“水火、腐毒、刀槍”,“一窩蜂”的火箭雖是勢道勁疾,又且箭簇燃燒,卻奈何不得這柄金鋼傘。隻是墓道裏十分狹窄,若離墓門近了,一柄金鋼傘難以盡數護住一字排開的五個人,眾人隻好不斷退向墓道的另一端。
“窩匣火箭”構造簡單,又易隱蔽偽裝,是陵墓中用來暗算盜墓賊的常見“銷器”,但也是比較笨的一個法子,孥箭雖然厲害,卻能遮能擋,而且最關鍵的是匣中飛矢有限,又畢竟是無知無識的死物,有經驗的盜墓者在發現“暗箭”後,可以通過不斷觸發,使機括銷簧盡絕。
但這條墓道中藏設的“木龍箭匣”似乎無窮無盡,箭出如雨,始終不見勢頭減弱,被金鋼傘擋落的亂箭,在地麵上兀自燃燒不絕,我們不斷退向遠處,身後留下遍地的箭支,如同在墓道中鋪了一層幹柴,將半條墓道都點燃了。
我們後隊變作前隊,退出幾十步遠,眼看就要離開火箭攢射的範圍了,眾人不由得暗自慶幸,如果兩端墓道裏都藏有“一窩蜂”之類的火箭連孥機括,形成前後夾擊之勢,我們此刻不免都要被射成“刺蝟”了。
可正在這時,就聽退路盡頭的黑暗中,發出一陣沉悶的咆哮之聲,好似“金木交鳴、雷聲滾動”,又象是有什麽巨獸在“呼哧呼哧”喘著粗氣,我心說:“麻煩大了,這可真是人要倒了黴,連他媽喝口涼水都塞牙。”
還沒等我扔出照明物看看前邊究竟藏著什麽東西,就聽墓道裏“轟隆隆”之聲響徹不絕,離我們的位置越來越近,轉瞬間就衝到了麵前,在幾盞射燈和手電筒晃動的光線中,隻見從黑出冒出一隻體形碩大的白牛,頭圓體方,壯碩異常,單是那顆牛首,便足有“巴鬥”般大小,頭上雙角閃著寒芒,尖利鋒銳不讓“劍戟”,牛眼二目圓睜,直直的瞪視向前,但既無生氣,又無神彩,唯聞牛腹中機括“咯咯”作響,竟是一頭銷器作動的木牛。
這條狹長的青磚墓道裏機關重重,每一步都是至人死命的陷阱,看到木牛衝撞而來的人皆是發出一聲驚呼。
現在這條墓道狹窄壓抑,寬度僅有不到兩米,根本沒有任何可以容人閃展騰挪的餘地,而且那頭木牛沉重堅固,聽聲音是通過崩簧彈射,轟然衝擊之勢淩厲非凡,金鋼羅漢也得教它撞翻過去,何況牛角上寒芒畢現,恐怕碰上就得被其當場挑個肚破腸流,死於非命。
此時一陣勁風撲麵,那頭木牛轉眼間便已衝至麵前,有道是人急拚命,我一把抓住胖子所拖的“關公刀”,二人齊聲發喊,壓刀剬,掄刀頭,數十斤的青龍偃月刀翻了一個,硬生生砸在木牛的牛首上,猛聽“啪嚓”一聲,竟將木牛車打碎在了身前。
那牛首上鑄有銅蓋鐵角,震得我和胖子雙手虎口破裂,兩臂都是麻的,我低頭看了看被“關公”刀劈開的木牛,隻見牛腹中藏著幾個皮囊,從中冒出一縷縷黃煙,濃得好似化不開來,我叫道不好,招呼其餘四人快戴防毒麵具。
眾人忙秉住呼吸,匆匆將防毒麵具罩在了臉上,不消片刻,濃黃色的煙霧已經擴散開來,墓道中那些燃燒的箭簇火焰,被升騰的毒煙一壓,頓時暗淡熄滅,火頭一滅,門樓處的木龍孥匣也隨即停了下來。
我看這條墓道中的事物皆是出自明代,在元明之際,埋葬女子的墓穴中,才有會“銅牛、木牛”出現,而男子的墓穴中則多為“犀”,剛剛衝撞出來的這架木牛,不僅有銅蓋鐵角可以傷人,而且牛腹中藏有毒煙,如果盜墓者避開其衝擊之勢,木牛便會一頭撞在墓門上,使暗藏在體內的毒煙發作,同樣可以致人死命,實是連環殺機,教人無隙可乘。
墓道中濃黃色的毒霧凝聚不散,加上眼前隔著防毒麵具,幾乎使人的視線降到了最低點,前後左右的情形都已不可辨認,為求盡快脫身,我們五個人隻好緊緊挨在一起,摸著墓道裏的石壁,在濃霧中一步步向前攢行。
我剛往出現木牛機關的方向走了沒幾步,突然發覺墓道遠處隱隱震動,似乎有“滾石”或“千斤錘”一類的重型機關落下,此類機括是利用巨大的“石球、石錘”等物,對已經被盜墓者穴開盜洞的墓道進行二此封堵,在倒鬥行裏稱其為“碎骨樁”,活人被碾到其中,當場就能變成肉漿。
我暗暗叫苦,趕緊回轉身去,連拍其餘幾人的肩膀,讓他們趕快掉頭往回跑,跑到拱形墓門處還能爭取一線生機。
眾人也都察覺到了墓道前方的異動,當心後隊變前隊,轉身就向來路走返,好在來時的地形較為熟悉,不用再一步步摸索著行動,隻是地上多有散落的箭枝和木板,有人跑出幾步就被絆了一腳,這時候無法分辨前邊摔倒的是誰,我和胖子在後麵趕到,將那人從地上拽起來就逃,身後墓道中的震動愈加劇烈,死亡的壓迫感如大限相催,隻恨爹娘少生了兩條腿。
在濃煙中奔至墓門前,見兩扇墓門間掛著銅鎖,顧不上再想這裏麵的墓室會有什麽狀況,直接用關公刀斬落大鎖,眾人一起用力頂開石門,就在墓門開啟的同時,墓道中的滾來的一尊千斤石碾也已轟然而至。
墓道地麵上的亂箭和木牛都被壓成得粉碎,此時的形勢間不容發,我見那墓門剛被推開一條縫隙,能進得去人了,就把正在推動石門的同伴一個個推了進去,自己也緊跟著閃身入內,那巨大的石碾隨即撞在了墓門之上,震得四壁皆顫,把來路徹底阻斷了。
索幸在混亂中無人掉隊,都逃進了這間墓室,我全身氣血翻湧,伏在墓室中喘了幾口粗氣,由於墓室中已有部分毒煙流入,所以沒敢摘掉防毒麵具,抬頭看看四周,見這漆黑的鬥室內稀疏的煙霧飄**,整座明朝的墓室內部也是狹窄低矮,隻比普通民房的麵積稍大一些,裏麵並無棺槨,當中有一尊九色金牛,如尋常水牛般大小,通體鏨銀溜金,顯得墩厚奢華,牛背上伏著一具女性幹屍,可能由於是從外邊盜發後搬運至此,古屍形骸消散,麵目都有些不可辨認了,身穿的斂服也顯得肮髒襤縷,把幹屍懷中抱著一個描金的精致木匣,看樣子象是一個首飾盒子。
我先前屢次聽孫九爺提到,“觀山太保”秘密盜掘各地古墓,最終由地仙封師古,將墓中之物悉數藏於“地仙村”陰宅之中,所以在地下見到“幹屍、明器、窩孥毒煙”等物,並不覺得十分驚奇,可能整個“地仙村”下埋的,皆是曆朝的古塚墓穴。隻是想不明白封師古為何要如此煞費苦心,在棺材山裏造出這樣一座“古墓博物館”?看其所作所為,真與瘋子無異。
就這麽稍稍一走神的工夫,麵前的“九色金牛”雙目忽然眨動起來,我還道是跌昏了頭看花了眼,再想細看,卻見那金牛托著背上幹屍,徑向前方撞來。
我趕緊閃身躲避,“九色金牛”從我麵前一晃而過,墓室四麵見方,被石滾子擋住的拱門在其中一側,牛首原本側對墓門,一衝就是衝向一麵石牆,當即撞個正著,不過金牛並未由於撞在壁上翻倒,背上的幹屍連動都未動,而是將墓牆頂得翻轉開來,壁後另有一間秘室,金牛馱著屍骸,就勢沒入了牆後的暗室之中。
我心下大奇,難不成九色金牛能夠通靈感應?見有外人進入墓室,竟能馱著墓主屍骸逃往另一間隱蔽的墓室?我怔了一怔,猛然想起《十六字陰陽風水秘術》“遁”字卷中的記載,立時醒悟過來,原來這座古墓防盜機括連環發動,一旦有外人侵入墓室觸發了“銷器”,這金牛便如同一具能夠行走活動的棺槨,立刻將墓主的屍骨明器轉移到另外的區域,而那墓牆翻轉落下之後,我們所在的這間墓室立刻又會出現“毒煙、伏火”一類的機括。
那麵被“九色金牛”頂開的墓牆,有個名堂喚作“翻天蓋”,此牆一翻,墓室中就會立刻變成一處“死亡陷阱”,現在石拱墓門已被千均巨石封堵,如果墓牆後的暗室再行關閉門,就再無生路可尋。
我醒過味兒來的時候,金牛已將“翻天蓋”頂了起來,眼看就要衝入暗室之中,隻要那馱著屍骸的“九色金牛”一鑽進去,墓牆落地之後,永遠也別想讓它再次開啟,可我畢竟是過後醒悟,就算反應再如何之快,從後麵趕過去也是來不及了。
在這眨眼之間,就見離那麵牆壁稍近的胖子,猛地把“關公刀”向前一送,斜戳在地麵的石槽裏,恰好別住“九色金牛”的蹄子,金牛雖是沉重,卻隻可按固定路線移動,無法離開石槽,更不能撞斷鵝蛋粗細的鑄鐵刀柄,硬生生被卡在“翻天蓋”下,再也無法向前挪動分毫。
我鬆了口氣,暗道僥幸,卻不知王胖子是哪根筋搭錯了,怎麽忽然變得如此英明果斷?真是“探出倒海翻江手,力挽狂瀾於即倒”。這時卻見他從地上爬將起來,晃著膀子走到金牛跟前,伸出手把那幹屍懷中的金匣子摳了出來,掰開匣蓋看了一眼,便順手塞進了自己的攜行袋裏。
我這才明白過來是怎麽回事,原來胖子剛才根本沒考慮別的,隻是見“九色金牛”帶著墓主屍骸逃遁,又見屍體懷中藏有“明器”描金匣子,自然不能容其從眼皮子底下輕易溜走,甚至都不用經過大腦去思索,出於神經反射的作用,就迅速遞出“關公刀”把鑽入密室的九色金牛擋個正著,隨後立刻動手“摸金”,抄了那粽子懷抱的“明器”。
這時shirley楊和幺妹兒已把孫教授扶了起來,我發現在石拱墓門處,仍有毒煙不斷從縫隙間湧進墓室,就對眾人打個手勢,讓眾人從“九色金牛”肚腹下鑽進暗室。
“翻天蓋”後又是一間陰晦狹窄的墓室,上方懸著一堵厚重的夾牆,牆壁間鋪著數層獸皮,在暗牆翻轉封閉之後,就會落下來頂死“翻天蓋”,堅固的雙層墓牆會把盜墓者活活困死在先前的墓室裏,即便是王公貴族的墓穴,也少有如此狠辣巧妙的布置,不知那“九色金牛”所馱的墓主曾經是個什麽來頭。
我顧不上再多想什麽,在“翻天蓋”後的墓室中找了一圈,見側麵有道石階,想必是通往“棺材山”上的陽宅,我們先前想從地下墓道裏摸入“封家老宅”,但現在看來古墓中機關重重,而且墓道墓室低矮狹窄,五個人都擠在裏麵根本施展不開,如果再次遇到意外,難免要有損傷,反倒不如在“地仙村”裏可以周旋。
我對眾人指了指墓室中的石階,示意離開這座所謂的“古墓博物館”,改從上麵行動,shirley楊等當即點頭同意。由胖子在前打頭,揭開一層銅蓋,五個人一個接一個地鑽了出去。一看四周,正是置身於一間民宅之中,屋裏家私擺設一應俱全,件件考究精美,看那規模,雖不是什麽豪奢的貴族大宅,也足能算是人間的“富足之家”,老百姓家裏不會是這樣的。
暗道的出口是在一架雕花水木牙床之下,四周漆黑寂靜,空無一人,我劃了根火柴,見火焰毫無異狀,便摘掉防毒麵具,鼻中所聞盡是陰冷之氣,屋內顯然是很久沒有活人走動了。
這次我學了個乖,不等後麵的人都從床下暗道鑽出來,就先推開房門,讓胖子拖過來一把椅子擋在門前,以免又被關在屋裏。
胖子臉上的傷口已經止了血,卻由於擔心破了相,情緒顯得有些焦躁,他莫名其妙地問我:“胡司令你看這張床可真夠講究,拆散了拖到潘家園可值銀子了,足能震喬二爺一道,你說這是不是地主婆子睡覺躺的?”我說:“家具不錯,但院落不大,可能是大戶人家的外宅,我看象是老地主頭子和他姨太太的床。”胖子憤憤不平地說:“這世界上未必真是男的多女的少,可為什麽還有那麽多打光棍的呢?歸根到底就是有錢的地主階級保暖思**欲,家家戶戶三妻四妾,所以落實到咱無產階級頭上,連一夫一妻都不夠分了,憑什麽呀?結果光棍們揭竿而起,把全國的地主都給鬥了,我看咱有必要將這優良傳統發揚光大,跟觀山太保這夥孫子沒什麽好客氣的……”
我對“觀山太保”也沒什麽好印象,就告訴胖子說:“你也不用拐彎抹角找借口了,大明觀山太保是朝庭的鷹犬,以前暗中坑過不少倒鬥的手藝人,單憑這一條咱也該把地仙村裏的明器倒淨盜空,可那些個陳年宿怨,都早已是曆史的塵埃了。咱這回還是得緊著正事來做,找到丹鼎天書也就罷了,如過落了空……再算總帳不遲,臨走時放把火燒它一個片瓦不留。”
說話間,其餘三人也都陸續出了暗道,孫九爺似乎顯得格外疲憊,順勢坐在水木雕花牙**歇息起來,但他坐下之後,便一動不再動了,就連臉上的防毒麵具都沒取掉。
我看他行止有異,便緊緊按住“工兵鏟”走到床前,伸出手給他摘掉了防毒麵具,眾人一見孫九爺藏在防毒麵具下的那張臉,無不吃驚,一齊向後退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