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黃皮子墳 第四十四章 冥途
我和胖子、丁思甜三人稍一計議,便作出了決定,就算密裏裏真有鬼,也得硬著頭皮回去,必須找到老羊皮,生要見人,死要見屍,就算他以前是做過倒鬥的盜墓賊。按成分來劃分,也應當屬於可以團結的大多數。那倒鬥的是手藝人憑手藝吃飯,並沒有生產資本,最多算是個手工業者,跟我們屬於人民內部矛盾。而且所盜之墓的墓主,幾乎全是站在勞動人民對立麵上的剝削統治階級,再往大處說,曆來造反起義的各路英雄豪傑,大有多發掘帝陵的英雄事跡,從赤眉軍到張獻忠,古代農民軍沒幹過這種事的不多。所以在當時我們沒人覺得倒鬥的手藝人有什麽說不過去的,那萬惡的舊社會,有多少窮人的血淚仇啊,不倒不反能行嗎?無論如何也得把老羊皮皮找回來。
我本想讓丁思甜和胖子留下,由我自己去尋那老羊皮,可丁思甜不顧身體虛弱,咬牙要跟著一起去,無奈之下,隻好三個人一同再走回頭路。那時候我們對那不腐的女屍有個先入為主潛移默化的認識,雖然嘴上沒說,但在心中的潛意識裏,拿它當作白骨精一類的女性怪物了。所以不知不覺就念“金猴奮起幹鈞棒,玉宇澄清萬裏埃。今日歡呼孫大聖,隻緣妖氛又重來”給自己壯膽。我們走著念著互相鼓勵著,說來也奇怪,竟然一點恐怖的感覺都沒有了,可見精神原子彈真不是吹出來的。三人覓得原路,很快再次繞回到了那間密室的門前。
胖子還在絮絮叼叼地念著“一切反動派都是紙老虎”給眾人壯膽。我按住他的嘴,對他和丁思甜說:“你們有沒有感覺這附近有什麽變化?好像跟咱們第一次來的時候不大一樣。”
丁思甜天生比較敏感:“好像……好像密室裏的那個幽靈不在了,沒有第一次來到這時那種毛骨悚然的感覺了……”
她說得沒錯,我在這密室門前便已覺得有異,黑暗中那種從冥冥中而來的威懾感不存在了,並不是因為我們的精神原子彈增添了自身膽氣,而是密室中讓人心慌不安的東西已經消失了,難道那戴著麵具的女屍已經不在了?
不明真相的忐忑比起直接的威脅更讓人感到心中不安,與其在門前亂猜,不如眼見為實,進去看個真切。想到此處,我們三人對著室內叫了幾聲老羊皮的名字,見無半點回應,便緊緊靠在一起進了密室,用工兵照明筒四下裏一照,依然是狼藉滿地,枯死的屍參和那些腐屍堆了遍地,再往裏麵一看,我們都忍不住“咦”了一聲。文心閣隼風手打。
事情出人意料,那頭戴麵具的巫女屍體依然平靜地躺在石桌上,不過這次再看到它,就可以很明顯地感覺到,它與這研究所中的其餘死者一樣,隻不過是一個沒了靈魂的軀殼,室中那層好似陰魂縈繞的威脅已經**然無存。
在我們過於疲勞而睡著的時候,這裏一定發生過什麽變化。我帶著胖子和丁思甜再看其餘的地方,密室裏也沒有老羊發的身影,那身穿黑衣腰係紅絛腐爛發白的羊二蛋,卻還平放在地上。胖子自作聰明地猜道:“老羊皮可能害怕開他的說理鬥爭大會,結果腳底板抹油——溜了,我看最有可能逃到國境線去投靠蘇修吃奶油麵包去了。”
我搖頭道:“不可能,要是想投敵叛變,他就不會再來這間密室了。咱們離開的時侯,我明明記得把那口黃大仙的箱子踢到了角落裏,但你們看看,那銅箱怎麽不見了?一定是老羊皮又回來把它取走了。”
丁思甜擔心地問:“老羊皮爺爺這麽做是為了什麽?他現在又到哪去了。”
我說:“也許那口招魂箱的事情,他對咱們還有所隱瞞……”說到這,我突然想到,這密室中突然沒有了那鬼氣森森的感覺,很可能是因為那口黃皮子銅箱不在了。也許從一開始我們就在主觀上盲目地作了錯誤的判斷,因為看到這密室中的女屍,又感覺到這裏好像有亡靈在徘徊遊**,然而實際上那種令人從心底裏感到不舒服的陰寒之氣,都是來源於刻有黃皮子頭的銅箱,那銅箱被老羊皮取走了,所以這密室中沒有了那股幽冥無形的氣氛。
到目前為止,我們尚且不能很得知那箱子裏裝的究竟是什麽,不過似乎是凶非吉,想不出老羊皮的動機何在,難道這密室裏的屍體根本不是羊二蛋,否則老羊皮怎會丟下他不管?姑且不論老羊皮意欲何為,他現在都是一個非常危險的不確定因素。
我對胖子和丁思甜說:“現在不知老羊皮的去向,百眼窟地形複雜,危機四伏,隻憑咱們三人,想找他簡直是大海撈針,先撤出去再商量辦法。”文心閣隼風手打。
胖子說:“臨走前給這來把火,免得留禍患。”他對放火的勾當情有獨鍾,也不等別人同意,說完就去找火頭。這密室中有的是木板木條。他址了塊蓋東西用的白布,找了些酒精倒上,立時便點起火來。
我心想燒了也好,塵歸塵,土歸土,留下百年不腐的屍身,未必是死者所願,燒化形骸,免得再讓它們留著出醜了。見到火勢漸增,我們不得不開始退出密室,經過那具女屍近前的時候,我再也控製不住好奇心,心想也不會再有什麽危險,我倒要瞧瞧死人為什麽要戴麵具。於是用康熙寶刀挑下了罩在女屍臉上的麵具,誰知這屍體竟然沒有臉,麵具下的人臉被挖了一個大洞,顯得異常恐怖。
我隻看了一眼便覺得可怕,這時丁思甜見我在後麵磨蹭,便回過頭來看我。我趕緊對她說別回頭,可話說完了,她也見到了那女屍臉上的窟隆被駭得愣在當場。
我心中忽然一動,這沒臉的女屍可能大有蹊蹺,但已不及再去觀看,肆虐的火舌已將那巫女的屍體吞噬,其實說是屍體,卻僅僅是具人皮軀殼,眨眼間便被焚成了灰燼,隻有那金屬的麵具在火中發著金紅色的奇異光彩。
想不到火勢蔓延,燒得好生劇烈,地下通道裏濃煙湧動,我和胖子拉住嚇壞了的丁思甜,三人冒煙突火奪路離開,直到返回地麵樓門前,這才停住腳步,商量下一步該當何去何從。
我剛剛跑得太急,肩上已經愈合的傷口又在隱隱作痛,我捂著傷口對胖子等人說:“在東北黃皮子廟底下,埋著兩具用人皮為衣的黃鼠狼,死人被掏空了的軀殼就像是口人皮棺材。我剛剛看見那巫女的屍體裏麵也是空的,麵具後可能是給老黃皮子待的地方,它躲在人皮裏麵裝神弄鬼蠱惑人心,那所謂的巫女可能就是這麽回事。看來在大興安嶺團山子的黃皮子墳,幾乎就是完全效仿這百眼窟的複製品,隻不過規模形勢都小了許多。”在東北的民間傳說中,有石獸聳立的山上洞窟密布,其深處便是通往冥府的門戶,人死之後,一縷陰魂不散,都要奔那個去處。那是死人的世界,裏麵城池樓閣都與人間無異,隻不過是死人的世界,不屬於活人。”
若說到世上有沒有鬼,我最近的態度有些模糊,因為有些事情確實難以理解,不過說到樓閣宮殿重重的陰曹地府,便絕對不肯相信,聽到胖子如此說,我罵道:“胡說八道,光天化日,乾坤朗朗,哪有什麽通往陰間的大門。所謂的鬼衙門,隻不過是個群葬的大墓穴,裏麵埋的死人多了,便被越傳越邪,說成了是亡靈聚集的陰世。”
丁思甜說:“我小時侯聽外婆講過許多水陸圖裏的故事,在陰曹地府裏有很多酷刑,印象最深的是有個小媳婦,被小鬼們將下半身塞進石磨的磨眼裏,碾成了肉漿和血沫,有條黑狗在磨邊舔血,沒被舔淨的碎肉淌進一個瓦盆裏,在來世都要變成蛆蟲蚊蠅讓世人拍打,而被磨了一半的那個小媳婦上半身竟然還活著。聽我外婆說,對長輩不孝順的女人在死後就會落得這種下場,當時真把我嚇得全身都起雞皮疙瘩了,那種陰曹地府簡直太可怕了,但願老羊皮爺爺沒跑進後山的鬼衙門。”
胖子說:“思甜你怎麽越變越膽小了,就算世上真有陰曹地府,咱們革命唯物主義者去到那也是族旗十萬斬閻羅,給他牛頭馬麵挨個貼大字報,揪鬥閻王老子。”
我看看四周霧氣不聚,天色發暗,眼看天又些黑了,我們離開牧場已經整整兩天一夜了,也不知倪首長是否派人出來找尋我們。還是得想辦法找到老羊皮,要不然都沒法跟牧區的人交代,便打斷胖子的話說:“行了行了,你還沒貼夠大字報?我看什麽鬼衙門或是什麽鬼門關,都跟咱沒什麽直接的利益關係,不過眼下咱們不得不到後山的洞窟裏去一趟,因為老羊皮已經進了後山了,如果說那鬼衙門真是通往陰間的入口,老羊皮現在怕是已經踏入這條冥途了。”
在樓門前地麵的泥土上,有一道延伸向後山的痕跡,是有人拖拽東西留下的。百眼窟有著風水一道中罕見的自然環境,本來草原荒漠上晝夜溫差極大,但這裏卻並不明顯,氣溫和濕度都較高,另外土壤中的特殊成分,對屍體有種天然的保存作用,大部分死者屍身上都化出鳥羽般的屍毛,全世界未必能再找出第二個這樣的地方了。
正是由於土壤獨特,土粒的間隙較大,所以土質較為鬆散綿軟,使得地麵上那條拖痕十分明顯。我們第一次到研究所主樓的時侯,還沒有見到這條痕跡,不用問,肯定是老羊皮把黃皮子銅箱拖進了山裏,雖然那口銅箱不大,但要長時間抱著走還是會很吃力,他是連拖帶拽,拖著鋼箱進了藏屍洞了,天知道他接下來會做出什麽。
丁思甜凡事都往好處想,她認為也許老羊皮是想找地方毀掉那危險的招魂箱,免得留在世上為患。我在看到老羊皮之前,難作定論,隻說但願如此吧,隨後三人便尋著那條痕跡追蹤上山。
我和胖子手上麻癢的感覺漸漸難忍,但又不敢去撓,一碰就流清水,疼得連連吸氣。我怕丁思甜擔心或是怪她自己連累了我們,所以也沒敢把身上中了毒的這件事對她說,隻好強行忍耐,但實在說不好以這種狀況,還能堅持到幾時。
不過最讓我欣慰的是總算把丁思甜的命救回來了,看她身體和精神都好了許多,我心頭的壓力也減去了不少,抖擻精神走進了研究樓後的那道山丘。這山坡不知是塌方還是人工爆破作業的原因,呈現出山體一個截麵,山腹中大大小小的窟隆全都暴露無疑,有巨大石人石獸拱持著的洞口,在眾多洞窟中最是碩大,像一張黑洞洞的大口,想進到深處,這巨口般的洞窟便是唯一的通道。
我們互相攙扶著摸去洞內,裏麵鬼火磷光閃爍,景物依稀可見,倒也並非一片漆黑。這洞內沒有岔路,極高極闊,石壁陰涼,洞內最深處惡風盈鼓,使人發毛。在大約兩百步開外,是一片有四五個足球場大小的階梯形深窟,四周方形的土台層層向下,呈倒金字塔形,以裏麵殘留的各種工具和照明設施來判斷,這是一處規模龐大的挖掘作業現場,不過這區域實在太大了。我正發愁怎麽才能追蹤老羊皮留下的蹤跡,忽然跟在旁邊的丁思甜身子一晃,嘔出一口黑血,癱倒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