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0 把他留住
琉璃聽說毓華來過,頓時有種太陽打西邊兒出來的感覺。眼下蓮心娘來鬧的可不是什麽體麵的事,而且關乎到何蓯立,這位一向行止端正的三姑娘居然也來湊這個熱鬧,難道是親自來興風作浪的麽?
她推開月桂:“她來過我也能進去。”
月桂追上來將她胳膊扯住:“姑娘慢著,我覺著三姑娘沒懷什麽好意!”
琉璃停住腳步,月桂壓低聲:“方才姨娘原本要同意蓮心娘把蓮心帶走來著,三姑娘忽然來了,說是蓮心已然是老爺的人,還說說不定已經懷上了老爺子嗣,無論如何也不能讓蓮心重蹈姑娘您生母的覆轍,把何家子嗣流落在外,說什麽也不讓蘇姨娘做這個主,於是把陳姨娘喚了過來,陳姨娘居然與三姑娘串通一氣,也是這麽個說法。蘇姨娘沒辦法,這才讓人去請示大老爺。”
琉璃心下一驚,這要是請示了何蓯立,蓮心不就留定了麽?這毓華為了拉蘇姨娘下台,竟連閨譽不顧了,插手起這事來,簡直是無所不用其極。定了定心神,不由問:“她這會子還在不在?”
月桂道:“方才紅玉來說了句什麽,她就走了。”
琉璃暗想她忽然離去,莫不是也聽說杜睿來了?平日裏上下對杜睿與她的事情猜測歸猜測,也不曾知道她心中究竟怎麽想,如果當真是因為杜睿來了而退去,那就說明她心裏也果真是在乎他的了。隻是可惜杜睿不知道她這番心,而且郭遐說他居然並沒想過要娶毓華。這終究會是個麻煩事。
思量了一陣,她道:“你去打聽打聽小世子現在何處,我進去瞧瞧。”
月桂聽說要她打聽杜睿,不由愣了愣。琉璃臉上莫名泛熱,揮袖道:“瞧什麽,我是在想三姑娘是不是聽說小世子來了所以才退回去,你瞎想什麽?!”
月桂憨憨笑道:“奴婢又不曾說什麽,姑娘怎知奴婢瞎想?”
琉璃衝她揚了揚拳頭。掉頭飛快地進到東麵蘇姨娘廳裏。
廳裏氣氛果然正僵滯著,蓮心娘因為氣憤兩眼似在噴火,陳姨娘則一副安之若素的樣子坐在右首,但是身子又坐得筆直。蘇姨娘緊皺著眉盯著下方,看見琉璃闖進來,幾個人俱都抬起了臉。
琉璃咳嗽了聲,說道:“我聽說蓮心娘來接她了。所以來瞧瞧。”
話音才落,陳姨娘道:“她怎麽能走?說話就過去了半個月,蓮心身上也不曾來月事,多半是有了老爺骨肉,這種時候怎麽能讓她出府?府裏可不能再出個‘九姑娘’了。三姑娘說的是,她身子既給了老爺,便生是老爺的人。死是老爺的鬼,無論如何也不能走。”
她聲音依舊嬌嬌弱弱地,可是卻透著十二分的不可抗拒。
“你說這種話,就不怕遭天譴嗎?!”蓮心娘氣得渾身顫抖,牙齒咬得格格作響,“你們這是強搶民女,我要去告官!”
陳姨娘看了眼她,還是那副嬌弱怕事的樣子,望著地下說道:“嫂子別這麽說,這種事還不得看個緣份麽?蓮心要是不上何府。大老爺想要強搶民女還搶不著呢。自然是老天爺給了他二人這姻緣,才有了今日。咱們老爺可是當朝三品的禦史大人,嫂子是要上哪兒告呢?”
這麽著一說,倒似蓮心到府裏來還成了罪因了!蓮心娘咬著牙指著她道:“好!好!好!你今日不讓我帶女兒出門,我便就碰死在你們何府大門口!”
說著她不顧一切地往外衝去,似有下定了決心之勢!
蘇姨娘嚇了一跳,琉璃離門口最近,急忙追了出去。然而蓮心娘是個長年勞作的婦人。年紀也並不很大,行動竟然利落得很,琉璃才出院門,就見她已經上了去前院的遊廊。琉璃連忙喊來海棠一起追。這些年來的鍛煉也沒白費。終於在二道門拐彎處把人攔下了。
“嬸,嬸子不要衝動!”
琉璃氣喘噓噓蹲下來,揪住她衣角。蓮心娘也氣喘不勻,一屁股在穿堂門檻上坐下了。好不容易氣穩了些,便就齜牙道:“你們何府竟然是這樣喪盡天良欺男霸女的人家!我老婆子在世鬥不過你們,到閻王爺那裏也要告你們一狀!我就不信這天上地下竟沒個主持公道的地方了!”
琉璃看她悲憤的樣子,心下也不好受,可是身為何家人,卻也找不到話來安慰。陪著她在門檻上坐了陣,她說道:“嬸子太衝動了,蓮心現如今可還都指著您呢。方才要是沒忍住釀成了大禍,蓮心肯定也沒了往下活的心思了。為了女兒,您也要挺住才是。”
蓮心娘道:“我女兒跟我一個性子,都是寧死不受辱的,這番我若帶不走她,她留下來也是個死!還不如我陪著她一道往陰曹地府裏去!”
琉璃忙勸:“這不是還沒到那地步麽?”
話雖這麽說,可是琉璃也知道何蓯立是絕不會讓蓮心走的,他寧願將她抬舉起來再弄死她,也絕不會讓她留在世上成為他的把柄。蘇姨娘雖然看得出來也同情她們母女,可是陳姨娘的居心尚且未明,她也不會冒著得罪何蓯立的風險跟他對著幹。這麽看來,蓮心今日當真是出不去了。
此事本不幹琉璃的事,到了這時候她也不能袖手旁觀。蓮心關係的不隻是她自己的身家性命,她若留下來,惠兒那邊仍然會繼續鬧騰,何蓯立奸汙她的醜聞也會不斷擴散,這樣導致的結果是各方對蘇姨娘持家不力的指責愈發加劇。雖然何蓯立並不見得會留她多久,也許蘇姨娘也會有自己的打算,但是蓮心的出府卻遠比弄死她要有好處得多!
畢竟,她真正的敵人是餘氏和毓華,如有可能,她要把一切危機轉化為力量。
她對著遠處夕陽看了半日,收回目光站起身來,“嬸子若是信我,這會子便回院裏去,今日無論如何,我總讓你把蓮心帶出去便是。”
蓮心娘瞧了她一眼,又把頭垂了下去。
海棠道:“嬸子你可別不信,這位可是我們九姑娘啊!我們九姑娘說能讓你帶出去,就肯定能!”
蓮心娘這才抬頭再看著琉璃,上下打量了她幾番,緩緩站起來,“你就是九姑娘?我知道你。原來九姑娘就是你……”
琉璃點頭。“眼下天色不早,嫂子要想成功,就還得趕緊。時機過了,興許就辦不成了。”
蓮心娘默了默,重重點頭道:“成,我聽你的!”
琉璃使了個眼色給海棠,海棠上前攙著她,三人便就快步回長房來。
半路上遇見追來的琳琅和香英,瞧得無事便又長舒了口氣。蘇姨娘陳姨娘也在院子裏翹首相盼,月桂也跟著人群裏。
琉璃將蓮心娘交給海棠,自己把月桂喚到了一邊。月桂道:“方才去時,小世子在梧桐院,這會子不知走了不曾。”
琉璃忙道:“你速去想辦法把他留住!無論用什麽辦法!我這裏有要緊事!”
月桂正想她一個丫鬟如何留得住人家小世子?可聽得這麽嚴重,隻得硬著頭皮去了。
琉璃回到蘇姨娘房裏,這會子蘇姨娘正在讓人端水給蓮心娘洗臉。她使眼色讓海棠岔開了蘇姨娘,悄聲與蓮心娘道:“嬸子要人主持公道,眼下就有個現成的人。就看嬸子有沒有這個膽子了。”
蓮心娘道:“便是當今聖上在此,我也敢!”
“那好!”琉璃點頭,湊近她耳邊低聲說了起來。
這邊鬧得人翻馬仰的工夫,杜睿正在梧桐院與郭遐下棋。
“這些日子,也不知她的棋藝長進了些不曾?”杜睿拈了顆子,自言自語般道。
郭遐瞟了他一眼,毫不客氣殺掉他後方一大片。“自打收了我那副琉璃棋,聽說倒是時常地在練手。隻不過她那愛管閑事的性子,我看再練也練不出什麽名堂來。”
杜睿情不自禁地笑起來,倒像這話不是批評,而是在褒獎似的。他摸了摸鼻子,得意地道:“要是能得我這個名師親自指導,她肯定就不一樣了。”
郭遐輕哼了聲,慢條斯理將子落下,盯著棋盤上一大片黑子:“可是名師,你輸了。”
杜睿遁聲看去,果然自己的白子不知不覺已被她吃了個幹淨,一看天色已然不早,隻好站起來道:“姑姑說的是,下棋還得專心,?我看我還是先告辭吧!”
郭遐送他到門口,說道:“你跟殿下提過了?”
杜睿抿唇停步,低了頭下去,“提過了。”
“殿下怎麽說?”
“她還是那句話,說懸殊太大了。這幾日似乎在給我物色別的姑娘,仿佛還有何府上的那位三姑娘,可是我都沒理會。”
他說的隨意,但個中酸楚卻輕易就能聽出來。郭遐看了他半日,撇開臉去,似是下定了什麽決心般:“過兩日,我去侯府看看殿下。”杜睿眼裏忽然泛出些光亮,但緊接著,他又垮下肩膀來:“我知道姑姑從來不插手這些事,還是不為難姑姑了,我自己的事我自己處理就好。”
郭遐頓了頓,點點頭,目送了他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