閨範210 要出嫁了
齊氏的孩子取了名叫廷安,小名叫平哥兒,何樸鬆取的,說是隻要他平平安安的長大成人就好。老太爺見何樸鬆自己還忙乎不過來,便暫時交由梁氏照顧著,柳姨娘則時常地去看看。因為二房離得近,琉璃也常去瞧瞧他,孩子長得很可愛,粉嘟嘟地,還不會笑,很安靜。
喪事辦完後,琉璃讓浣華在倚壽園住了幾日。前後不過個把月,浣華已經瘦脫了形,每日裏總是呆呆地看著窗外,再也不是從前那個活潑爽朗的姑娘了。琉璃無事時,也拉著她去看平哥兒。巧的是,見了浣華,平哥兒就盯著她看,一開始浣華不忍見,扭頭就掉眼淚。後來時日長了,平哥兒見了她哭,便也哭,浣華就隻好抱他,才將他抱起來,他倒是衝她咧嘴笑了。
浣華忍不住,放了他便衝回倚壽園大哭。
琉璃追回來,等她哭夠了,將她扶到榻上坐著,兩廂無語了半日,她遞了絹子給她擦眼淚,說道:“事已至此,哭也是沒有用的。你要是個有擔當的,就該在這個時候站起來,幫著三叔把三房打理好。你也知道寧姨娘那頭是不省心的,平哥兒還小,往後要人照顧的日子還長,總不能一直讓二嬸看著。這府裏安著心眼兒的人四處都是,將來若有個好歹,她也不敢擔這個責任。三房的事,還得三房的人來。”
浣華抽噎著,啞著嗓子道:“我能怎麽做?我一看到他我心裏就刀絞似的疼,就想到他娘是被我害死的——”
琉璃迅速地伸手將她嘴捂住:“這樣的話,往後再也不要說了!”
浣華怔怔看了她片刻,點了點頭。
琉璃把手放了,沉下臉道:“人已經死了。我們都沒有辦法了。就算你不下手,齊氏也總要麵對貪墨公中銀子的事。我知道你不是個惡毒的人,隻是方法錯了,你要是還陷在這個泥坑裏總不出來,那死的人會更多!你想害死你自己,再害死你親娘嗎?”
浣華睜大眼睛,咬著下唇低了頭下去。
琉璃歎了口氣,緩下神色來:“我知道你心裏內疚。可是光自責是沒有用的,你得想辦法彌補。把你該承擔的責任承擔起來,既然你母親泉下能安,也要讓活著的人能夠平安健康的活下去。如果你記著你母親待你的好,那就堅強地站起來,把平哥兒照顧好。把他應得的關愛加倍的給他。而不是逃避,知道嗎?”
浣華呆呆地看著前方,眼淚又滾下來。誰也沒有教過她要自己承擔責任。她隻知道如果不是她的衝動與冒失,齊氏也許不會死。因為這層內疚,她幾乎有了削發出家的衝動,她甚至想不起可以做些什麽,也不想去見平哥兒,平哥兒就像是齊氏留給她的一把刀,見她一回就紮她一次。
眼下琉璃居然讓她去照顧他!天知道,她根本就不敢靠近他,不敢看他的眼睛,那個看上去還很弱小的嬰兒。卻可以把她整個人擊碎。
可是琉璃的話又像鼓槌一樣點醒了她,讓她知道自己這輩子原來還有事可做。還可以把對齊氏的死的愧疚補償到平哥兒身上,自己的生命還有意義!於是,她那即將被自責而摁壓死的心又似乎有些活氣兒了。
與其自責而死,不如迎難而上!也許琉璃能走到今日,也是憑的這樣的信念罷。
她含淚轉過頭,看了眼對麵的少女。
琉璃知道她要時間緩衝。也沒有催她,自顧自拿起一旁水壺放到小爐子上溫著。
“你說的對,我不該再這樣下去了。” 浣華盯著冒著熱氣的水壺,幽幽吐了口氣,擦幹眼淚下了地,說道:“我拿那個去脅迫她,本就是為著保護我娘。如果我再這麽消沉下去,反倒會便宜了別人。結果倒是得不償失了。”
琉璃抬起頭來,看她一眼,有條不紊沏了兩碗茶,遞了碗過去給她,說道:“總算是想明白了。那麽現在,你就聽我的。”
浣華嗯了聲,重重點頭。
琉璃歎了口氣,說道:“你先想辦法讓你娘把這孩子的養護權拿過來。三叔有情有義,他對齊氏感情極深,如今又漫延到孩子。你讓你娘好好地照顧好孩子,縱使三叔將來要續弦,起碼也要等這三年過去。有三年的時間,足夠令三叔對真心關心這孩子的人關注起來了。將來就是有了新夫人來,憑著對孩子的好,柳姨娘也能夠站得住腳。”
浣華聽完沉吟了會兒,點頭道:“你說的有道理,我都聽你的。”頓了頓,又道:“可我要怎麽做才能讓我娘把養護權拿到手呢?這府裏頭防姨娘們防得跟什麽似的,這孩子又是三房的**,再有寧姨娘在,我怕有些難辦。”
“這就看你的了!”琉璃板起臉來,“你是嫡女身份,寧姨娘再厲害又怎麽著?她那兩個兒子也是庶出!除了你和平哥兒,別人是沒資格分齊氏的財產的。三叔要是瞧得起他們,到時就分點往後你還得幫著柳姨娘照平哥兒,總不能連這點小事都辦不好。”
浣華麵上一赧,說道:“我知道了。”走到門口又回頭道:“我知道你的意思,就是盼著我能成熟起來。放心吧,我會的。”
翌日浣華便搬回了三房,她怎麽做的琉璃不知道,隻知道沒過幾日寧姨娘就被何樸鬆怒斥了一頓,然後被關進柴房呆了幾天。而浣華則往梁氏屋裏跑得勤了,每日裏抱著平哥兒哄逗,沒過多久梁氏正好犯了腰疼舊疾,浣華就把平哥兒帶回房了。如此過了兩月,何樸鬆就鬆了口,同意讓柳姨娘來照顧平哥兒的起居飲食。
與此同時,齊氏貪墨公中的那幾千兩銀子之事就沒有人再提了,但是琉璃從阮氏每每到正院來請安的時候卻看得出來,這毒婦還是有些不甘心的。背地裏讓人查了查,原來齊氏死後,她還慫恿過何廷芳來向老太爺提過讓何樸鬆將貪墨的銀子交出來,但是被老太爺打了出去。
而何樸鬆則將齊氏之死盡數算到了長房頭上,如今不但與長房一眾人形同陌路,更是委婉地與老太爺提出要分家另過的想法。當然,這也被老太爺打了回來。父在分家,乃敗家之兆,老太爺怎能允許?
不過同樣是長房的人,何樸鬆對於琉璃的看法就不同得多了,不但因為她時常地過來瞧平哥兒,也因為齊氏死當日她曾經極力地攔阻阮氏等人問齊氏的罪,雖然琉璃當時那麽做並非出於關心齊氏,甚至連出於人道都不是,但是這份情,不知情的何樸鬆倒是記著。
浣華經過與平哥兒幾個月的相處,如今已經完全接受了他。四月裏琉璃滿十五歲時,平哥兒也有七八個月了,已經可以在地上爬得飛快。琉璃在後園子水榭裏擺了酒,隻請府裏的姐妹,浣華吃兩口菜就要招呼奶媽仔細看著他,抿一口茶又要叫一句平哥兒。
琉璃從來沒見她這個樣子,不過看平哥兒隻愛賴在她身上撒嬌的樣子,倒是十分欣慰。
府裏如今就剩琉璃浣華與素華,浣華要守孝,三年才過了半年。素華剛剛也定了親,明年初就要出嫁了。琉璃的婚期定在五月廿四,不夠一個月。三姐妹看著愈來愈冷清的庭園,倒是又生了番感觸。
飯後平哥兒要午睡,浣華帶著他先回了。素華到了正院門口也分了道。琉璃一個人走到倚壽園,卻是靠著門口桃花樹,在太湖石上坐了下來。
從進府到如今,已經有七個年頭了,前後想來,竟然打心底裏覺得累。一開始覺得為出身所累,人生路上必然要多不少坎坷,可是想想淑華毓華和燕華,都是正經的嫡女,可是也未必事事如意處處順心。人要為自己爭取,難免賠上許多心神,從翠蒙到李嬤嬤,從餘氏到毓華,再到何蓯立,她也說不上自己是勝了還是敗了,隻是覺得,即使是嬴,也有些得不償失。便如腳下這落花,於這春風裏開放了,卻又謝了,不知是它嬴了季節,還是季節嬴了它。
進了五月,定北王府的人就來得密切了,雙方圍繞著大婚的一切細節,做出了詳細的研究和討論。
五月初琉璃行了及笄禮,正式束發插環。作為新人,當然不用參與各項決議,但是為了大婚典禮上的一些禮節,也還是被王府派過來的嬤嬤訓練得腳都酸了。蕊兒看了心疼,要跟嬤嬤求情,琉璃不讓。這點苦算什麽?比起留在何府,為著脫離它再多的苦她就可以忍受。
但是到底細皮嫩肉的捱不住,沒兩日腳上就被磨出了血泡,嬤嬤也嚇得慌了,趕緊停止。這時候李行正好前來請安,聽說琉璃腳傷了,立即從荷包裏拿出些活血生肌的外用藥來,活似他早就想到琉璃腳傷了似的。
琉璃腳傷一好,便就到了五月下旬。廿三日夜裏,琉璃去長房陪蘇姨娘住了一夜。其實都沒怎麽睡,蘇姨娘滿腔的不舍,又滿腔的欣慰,琉璃則是惦記著翌日的典禮,心想萬不能出什麽差錯。到了五更,終於請的來梳頭的六安夫人到了。蕊兒蘅薇趕緊地侍候琉璃起身穿衣,回到倚壽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