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六章獄中感慨
陳真華到獄中看望唐孝農和燕鬆,使得兩人倍感欣慰。
或許牢獄生活艱辛而且痛苦,以致兩人短短時間顯得滄桑無比,他們,麵色蒼白,兩眼無光,神情呆滯而且滿懷感傷。不過,從心情來看倒是釋然多了。
陳真華認真的打量著這兩個曾經和自己水火不容的人,心下也有些不忍,尤其見唐局長轉眼也是兩鬢染白,頭有銀絲,內心同樣感慨萬千。他想說些安慰之類的話,但是也不知從何說起,反而是唐孝農先開口了。
“說內心話,聽說是你來看我們,我特別意外,不過我也覺得正常”唐孝農看著陳真華說,從他的眼神裏有了感激的意味,同時包含著悔恨和內疚。
“為什麽覺得正常?”陳真華笑了笑,帶著好奇的意思問。
“這很不難猜,”唐孝農突然歎息一聲,說,“那些滿臉堆笑阿諛奉承的此時正忙著討好別人呢,哪有時間來看我,甚至為了顯示不與官場敗類有任何關係還像躲瘟疫一樣跑得遠遠的,借此裝出他們的清廉和高尚,而你不同,你就是你,你是一個隻有一顆心的人,當然會來看望我們了。”
“多謝謬讚,”陳真華會意的點點頭,說,“這人啊,真搞不懂,明明知道做貪官一定不會有好結果,可是為什麽總有人爭著做呢?”
“這就是人性,”燕鬆湊上前說,“誰都知道吸毒會害死人,但吸毒現象還是屢禁不止,都知道醉酒駕車危險,可還是總有人喝酒駕車。”
“燕副局所言不錯!”
陳真華點頭讚同,三人就這樣談論著這方麵的話題,說了好一陣子,他們才稍稍有些沉默。
不過,片刻之後,燕鬆又先開口了,他對陳真華說:“陳老弟,當初之事還望海量,雖說現在道歉也晚,我也為我今天的悔過付出了沉重的代價,但有生之年能對我等所做之事有機會悔過,我能有機會向你說聲對不起,就算受再大再多的苦我也不在乎,反而我覺得還是幸運的。”
說完他又是一陣苦笑,道起歉來沒完沒了。
陳真華隻是微笑著,他沒說話,也不知該如何說起,這幾年太多艱辛,生活也太多苦難,心中難免惆悵。
是的,能對自己所做的錯有機會道歉是幸運的,唐孝農和燕鬆算是幸福的,至少他們能有機會麵對麵給曾經傷害過的人當麵說對不起並得到別人的原諒,而他呢?他沒機會,也沒這個勇氣。他以前不懂事,經常和父母吵架,讓父母操心難過,還給父母惹了太多麻煩,而這些卻沒機會當麵給父母說對不起了。
昨天聽到母親病危的消息,他隻能以母親兒子的朋友的身份去看望她老人家,母親提到他的名字,還是那麽傷心,還是那麽悲痛。臨走時,回頭看著母親憔悴的麵容,看著母親拿著兒子的相片哭泣的時候,他心如刀絞,他真想趴到母親的身上大哭一場,但是他不能,因為他已經死了。
所以他隻能偷偷哭泣,隻能在心裏叫著母親千百遍,然後躲在自己屋裏,對著故鄉磕頭。
“陳老弟,你怎麽了?”唐孝農見陳真華也有傷感,於是親切的問。
陷入傷感的陳真華惆悵的思緒被唐孝農的喊聲拉了回來,他抬起頭擦了擦眼睛,臉上勉強擠出一絲笑意,然後說:“沒什麽,我突然想到我那可憐的母親,她老人家含辛茹苦把我拉扯長大,到頭來卻陰陽相隔。”
燕鬆點點頭,他以為陳真華所說的陰陽相隔指的是陳真華在感歎自己母親已經去世,於是安慰著說:“節哀吧,人生禍福無常,誰又能知道明天將會發生什麽事呢?”
“燕老弟所言不錯,”唐孝農點點頭說,“不過……不過為什麽人要走到終點遇上困境才明白呢?如果早些明白這個道理我們也不至於走到這一步。”
“聽得出你們很後悔!”陳真華看著眼前唉聲歎氣的兩個人,也被他們的傷感影響了。
“不錯!簡直是悔不當初,”唐孝農歎口氣說,“這兩天我都在思考著我這一生經曆過的事情,如果還有機會讓我選擇,我一定會做一名普通人,至於官場,就算前麵有金山銀山我也不稀罕,陳老弟,你隻是一個警察,在你的心裏你隻想破案,這種心態可以說是幸福的,是漂亮的,更是難能可貴的,人如果一旦有野心,一旦貪婪的不懂得知足,那麽,他的災難就跟著來了,身在官場注定他要失去幸福,想想當年,我唐孝農也是幸福的,妻賢子孝,下班後一到家,妻子笑著給你盛飯,孩子天真的叫爸爸,那種樂趣簡直回味無窮,卻不想,為了金錢為了權力我不知不覺套上了隨波逐流埋沒良知的枷鎖。這時候,內心的貪婪,就像惡魔的嘴,慢慢的啃食我,然後使我麻木,使我無知,使我腐朽,這惡魔把我的生活變得糜爛,像生瘡一樣潰爛,於是,我把魔鬼當親人,我把肮髒的蛆蟲當寶貝,把蛇蠍當美人,我以為有了金錢和權力就可以高人一等,以為有了物質就能昂首挺胸,然而,現在我才發現一切都是虛假的,飄渺的,權力和金錢隻不過是鏡花水月。之前,我愚蠢的以為我能抓住它,可是,當噩夢蘇醒而感覺兩手空空的時候,我才知道那誘人的金錢和權力就像天空中的星星還是那麽遙不可及,隻是,我已經不能自拔,我明知沉迷其中的害處,可是我沒有放棄,總以為再快點就能追的上,所以,我拚命地追,像誇父一樣不懂得停止,直到筋疲力盡才試著放棄。然而,當我正想放棄時我總會覺得它就要被我抓住了,於是,我又拚命的追,把親情、愛情、友情全都拋棄,就為了追逐這讓人迷失人格和尊嚴的權力,最後,當我遍體鱗傷體無完膚的回來時,我發現我同樣一無所有。”
他說的那麽激動,整個人就好像步入虛幻之境,一會兒高興,一會兒痛苦,一會人苦笑,一會兒憂鬱,高興時手舞足蹈,憂鬱時麵部抽搐,整個人就像要發瘋一樣!
“唐局長,過去的就讓他過去吧,別再想了!”
陳真華見他這般激動還真怕他瘋了。
“不!陳老弟,”唐孝農苦笑著說,“我沒想,我現在覺得輕鬆了,躲在監獄裏我才感覺我是一個實實在在的人,所以,我隻是在懺悔,我是在對我豬狗不如的生活懊惱,同時也希望那些想追求或者是已經在追求金錢和權力的人們能聽得見而有所警覺。”
“說得好!”陳真華聽他這麽一說,頓時拍著大腿喊起來,不過,轉眼又似乎找不到要說的,於是,他想了片刻,最後想到了他以為唐局長和燕鬆都很關注的問題,“聽說黃秘書把你們交到他手中的錢帶著逃跑了,省裏到處在通緝他,這個卑鄙小人,聽說前兩天來找你們的時候實際上就已經被上麵調查了。”
如果換做以前,唐孝農和燕鬆一定會立即破口大罵,但現在他們卻顯得平靜,似乎拿的就不是他們的錢,或者給黃秘書的錢都是假的一樣。
這表情令陳真華意外,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於是,他懷疑地問:“你們沒有聽見我說什麽?”
“我早就預料到了,陳老弟,”唐局長聽了陳真華說起外麵的事,淡淡的笑了笑說,“我並不指望我能得到法律的饒恕,因為法律是公平的。”
“我不覺得法律公平,”燕鬆恨恨地說,“有多少像我們一樣的人還在逍遙自在,有多少人還在貪贓枉法,但是,他們連報應都沒遭受。”
“不!不!”唐孝農回頭看著燕鬆說,“法律本身是公平的,隻是那些利用法律的人不公平,我相信總有一天法律會讓他們像我們一樣付出代價,然後跟我們現在一樣站在鐵窗前虔誠的懺悔,向良心懺悔。”
“唐局長說的沒錯,”陳真華聽到他們的話也激動起來,他捏緊拳頭說,“法律跟萬能的耶穌一樣,不管誰做過什麽,最終都逃不掉它的製裁。”
“那樣最好,不過你們探監的時間到了。”
談到法律,三人正說的起勁,一個獄警突然走了過來,他催促陳真華該離去了。
陳真華本想打算多待片刻,可是獄警催的緊,所以他也隻好向兩位告辭。
經過這次探監,陳真華不但原諒了唐局長和燕鬆對他的傷害,而且已經把他倆當成了自己的朋友,所以,他走的時候還有些依依不舍。
同樣,燕鬆和唐孝農在心裏也把陳真華當朋友,他倆認為,隻有像陳真華這樣的人才是值得認識的,如果當初早些看清這一點那就好了,也就不會對陳真華多次為難,好在沒造成太大傷害。
想到這裏,兩人又對離去的陳真華的背影深深鞠了一躬,心中默默祝福這個心胸寬廣的朋友。
陳真華也同樣默默地祝福他們,他走出監獄,看著高牆上掛著衝鋒槍踱來踱去的獄警,歎息一聲,叫了一輛出租車回到警局。
現在的警察局由龍靜雲暫代局長職位處理局裏相關事務。把唐孝農當局長時沒處理好的案件重新整理,以前靠唐孝農狐假虎威卻毫無本事的警察們現在都變得緊張起來,當初隻會打麻將賭錢的,現在也知道形式不同了。
不過,巴結的人還是有的,正所謂一朝天子一朝臣,現在輪到龍靜雲的親信們揚眉吐氣了,他們在警局裏什麽也不做,唯一要做的就是時時盯著代理局長當下需要什麽,要喝茶馬上有人衝上來端到他手裏,要吃飯也有人快速閃到身旁幫他拿筷子,要擦鞋還會有人拿著鞋油和鞋刷奮勇上前,隻是上廁所就遺憾了,他們遺憾得很,因為不能代勞。
除了這些,有人為了表現自己考慮周到,還精心提議龍代理局長趕緊搬到局長的辦公室裏去,那裏環境清幽空氣宜人,很適合保養身體。
不過龍靜雲倒不想急著搬進去,不是他不願住進唐孝農以前的辦公室,他是要選個良辰節日,如果可以的話他還想搞個登基大典的儀式。
所以,就算做了代理局長,他還是和民警們呆在一個辦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