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詹金斯不再說話,有些年邁的車夫也就停止了這個話題。他用那雙裂紋橫生的手,從有著細密針腳的大口袋裏取出一根煙卷,然後意識到車上還有客人。對詹金斯示意一下,詹金斯搖搖頭表示自己並不介意,車夫這才推開釘在馬車上的小匣子,取出一根火柴,在身邊的車板上一劃,然後點燃煙卷。

並不是技巧驚人,而是這個年代的火柴燃點極低,隨便在什麽幹燥的地方一劃就能點燃。所以,這也是火災高發的原因之一。

車夫深吸了一口氣,從細密胡渣上方的鼻孔中噴出兩道煙霧。

“這是自己卷的煙卷嗎?”

詹金斯好奇的問道,今晚有些風,車夫吐出去的煙霧全都吹向了右側。

馬車繼續向前,前麵是一個昏暗的路口,能夠看到幾道影子正在靠近。

“是的,先生。商店裏的那種盒裝香煙實在太貴啊,賢者啊,3先令一盒,一盒十根。我還是喜歡自己用煙草卷煙。”

詹金斯熟悉的人中,沒有哪一位有抽煙的習慣。原主的記憶中,幾年前老威廉姆特抽過一段時間煙鬥,但由於煙鬥的損壞,他就戒掉了這個習慣。

“這還不是最貴的香煙,最貴的那種……”

車夫沒有注意到詹金斯的走神,拿起鈴鐺輕輕搖晃,提醒從前方轉角處走來的巡邏警官們注意,警官們認識車上所畫的聖徽,站在原地禮貌的等馬車經過後才繼續巡邏。

“最貴的那種三絲就要一金鎊,整整一金鎊啊。也不知那些人,怎麽會到我們居住的那種地方去推銷這種煙草?”

到達教會的時候,也隻不過七點半而已。教堂門口的守衛認識他,點點頭就讓他進去了。攔住了一位抱著花盆從走廊穿過的中年教士,詢問了具體的地點,詹金斯很快找到了那間教室。

這同樣是一間階梯教室,人不是很多,而且大多都坐在中間那幾排椅子上。看身上的衣著打扮和樣貌,有一些很明顯是學生,更多的則是還算體麵,但依然不算中產的中年人。

有一段時間,身為商店主的老威廉姆特也會來教會聽夜課,但他“發跡”以後,就沒有這個時間了。

負責管理夜晚課程的羅伯茨教士很快也來到了教室,這是一名戴著眼鏡的五十歲左右的老先生。他告訴了詹金斯一些注意事項,比如要盡量講的慢一些,要有耐心的解答問題,一個小時的課程結束後,可以留下一會兒,因為可能會有人問問題。

手中拿著懷表,心中想著差不多到時間了,卻又有人推門走了進來。

這是一位身高矮小的女士,戴著一副金絲眼鏡,波浪卷的褐色長發垂在身後,挎著一個跨帶過長的土黃色挎包。麵容雖然有些稚嫩,但仔細辨認,還是可以分辨出這是一位成年的女士。

詹金斯認識她,這是上次去郊外的醫院看望米海爾小姐的時候遇到的那位借款者,她借了詹金斯5便士,然後按照【無蹤旅者】的信徒們開設銀行的利率,還給了他6便士。

她當時聲稱“這個世界上所有的事情都可以被算清楚”,並且,這是一位6級的恩賜者。

“她也是賢者的信徒?”

詹金斯詫異的想著,矮個的女士知道自己來晚了,不好意思的抬起頭看向站在最前方的講師。她同樣認出了詹金斯,做出了一個抱歉的表情。

詹金斯的想法很快就被推翻了,因為他發現了一枚紙板被褐發年輕姑娘隨手放在桌子上。這是臨時聽課證,外教的信徒如果也想來聽課,需要花費一筆不大的款項。

“異教徒恩賜者,為了聽一堂簡單的數學課,居然跑到了正神教會的教堂裏?”

他覺得這件事有些荒謬,矮個的年輕姑娘說不定還有另外的目的。

看到她坐在第一排,從挎包中取出筆記本、鉛筆,連趴在第一排桌子最右側的巧克力都不理會,而是認真的看向詹金斯身後的黑板,詹金斯又覺得自己想的太多了。

上一任的講師弗利先生,通常以5堂課為一期循環著講算術內容,他離開前,已經講完了最後一堂課,所以詹金斯今天從最基礎的說起。

他準備的還算充分,也考慮到了下麵的聽眾們文化水平不高,基礎很差,所以基本上沒有在黑板上寫什麽,而是用例子來說明加減法,比如正常的蔬菜買賣事例等等。

這堂課沒有出什麽意外,基本上除了詹金斯以外,也沒有別人說話。當他宣布今天的課程結束後,沒有人鼓掌,聽眾們陸陸續續的退場了。

當然,走之前,還算客氣的跟詹金斯問好。

這屬於正常現象,原主小時候也被老威廉姆特帶來過這裏,所以他並不覺著是自己的水平差。

“抱歉,打擾一下,請問弗利先生去哪裏了?哦,對了,您好,嗯……”

“威廉姆特,詹金斯·威廉姆特。”

“您好,威廉姆特先生,我叫亞莉克希亞·米勒。抱歉占用您一些時間,請問,原來的講師弗利先生去哪裏了?”

米勒小姐在大家都離開後,才走到黑板前向詹金斯問道,手中抓著自己的包。

“弗利先生前段時間患了一場大病,病好了之後,就回家鄉安度晚年了。他將學校裏的職務也辭去了,教會這邊也打過招呼。以後,每周三教堂的數算課,由我來講。”

他沒有隱瞞的說出了事實。

“這樣啊。”

米勒小姐看起來有些失望。

詹金斯本來不想和不知身份的恩賜者牽扯,但架不住好奇心以及這裏是教堂,很安全,還是問了一句:

“這位女士,請問你找弗利先生有事情嗎?教會知道他現在的住址,也許你可以給他寫一封信。”

“不,謝謝。上周切斯蘭王國的國家研究院出版了一本很好的書,我有一些問題想要請教弗利先生,既然他離開了,那就算了。”

詹金斯覺得這件事有些耳熟,他想了想,又問道:

“是不是《高等數學簡論》?”

“哦,你也知道?”

米勒小姐驚訝的問道,“這本書現在還沒有在我們國家公開發行,我的那一本,是我在諾蘭私立第三預備學院的朋友借給我的。”

“是這樣嗎?我看到的那本書,是我在魯恩的朋友郵遞給我的,感謝賢者,讓整片大陸有同樣的文字。”

“那麽,書中的那些知識,你都看的懂嗎?”

米勒小姐又問道,看起來這次談話要持續很長時間。詹金斯瞥了一眼巧克力,發現它依然趴在第一排桌子上睡覺,覺得再耽誤些時間也可以。

“有一些看得懂。”

他謹慎的回答,然後看著矮個的女士從挎包中將《高等數學簡論》取出來,唰唰的翻了幾頁,然後將書本遞給詹金斯。

“請問,你知道這是什麽意思嗎,我做計算的時候,總是得到不一樣的結果。”

詹金斯翻看了幾下,很自然的眨眨眼,除了仍舊是那個數量的光點以外,她身上至少有五處,閃爍著強烈的靈光。

“這麽多特殊物品嗎,難道說喜歡數學的人財運都不錯?”

他一邊想著,一邊盤算起自己的家底有多少,然後用手指在書上,裝作在看書的樣子。

“我看一看……不,你得到的答案也對,隻不過形式不一樣。你知道歐拉公,咳咳,你知道那個等式嗎?”

說完,詹金斯轉身在黑板上寫上了歐拉公式,“指數形式和虛數是可以轉換的,他們具有相同的數值意義。”

“是這樣嗎,請問這個公式是怎麽得出來的?是哪位有名的教授嗎?哦,神啊,數學總是這麽令人愉悅。”

米勒小姐又問道,轉過講台,走到詹金斯身邊。男人注意到,剛才的感歎詞是“神啊”,而不是具體指向某一位存在,這種情況並不少見,但發生在陌生的恩賜者身上,就極大可能性代表著她是偽神信徒。

“這很簡單,隻要……”

詹金斯忽然怔住了,既然她這麽問,就說明那本《高等數學簡論》上沒有提及這個公式。而詹金斯在自己的信中寫了這些東西,所以以為書中也有,剛才才那麽快的回答出來。

專注於思考女士的身份,居然一不小心犯了這樣的錯誤。

“糟糕了。”

他心中想著,轉過身,裝作自然的將隻用了一半的粉筆放在匣子中,將匣子的蓋推上。

“抱歉,這個公式我是從別的書中看到,證明方法不記得了。”

很惋惜的說道,這個話題再繼續下去,就會被質疑了。

“這樣啊,那就太可惜了。”

很幸運的是,米勒小姐沒有詢問具體的書名。她露出了同樣惋惜的表情,然後收回了自己的書,輕聲對詹金斯道謝:

“感謝幫助,如果有機會,我也會幫助你的。”

“太客氣了。”

“不,有借就要有還,這是很正常的事情。”

PS:這一章3000字,感謝大家的推薦票和月票。

另:這一章不是水字數,米勒小姐是重要的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