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在此聽聞巴納德先生的名字很令人驚訝,但了解到這裏就足夠了。現在還是上課時間,詹金斯要結束這段小小的插曲。
但小巴納德大概是被詹金斯的稱讚鼓勵了,居然沒有坐下而是繼續說道:
“其實法布裏小姐的礦產生意的確是真的,我最近甚至打算將它介紹給我的嬸嬸……”
他接下來說的是什麽,已經完全無所謂。嬸嬸自然是指巴納德先生的遺孀,而失去了家庭的頂梁柱後,即使有教會照顧,女人和孩子的生活也不容易。
現在投身詹金斯的騙局,幾乎意味著一定會虧損,而這對於那樣的家庭來說無疑是巨大的打擊。
更不要說,詹金斯不會允許自己傷害她們。他始終記著在夏季的夜晚,救了自己一命並幫助自己融入這裏的是誰。哪怕拿走她們的一枚銅幣,詹金斯也不會原諒自己。
“是的,絕對不能讓巴納德夫人參與進來!”
他必須要阻止這件事的發生,而最好的方法,無疑就是讓她明白這是騙局。
但忽然想到在某次夜課時,盡管拚命的暗示,人們還是被眼前的利益迷惑。詹金斯不能保證,那個素不相識的女人是否會相信自己的說辭,即使自己現在以作家的身份很有名。而利用教會的背景去警告她,風險依然很大。
“歲末節期間,旅者銀行不接受大宗貨幣交易。因此,想要退回所有的投資,至少要等到一月份的第二周。而這期間,巴納德夫人隨時有可能將錢投進來。到時,她損失的可不僅僅是開戶和轉賬的費用,而如果我單獨補給她虧損的錢,旅者銀行的記錄會惹出更大的麻煩。”
舔了舔嘴唇,內心的思緒萬千。而站著的、坐著的聽眾,教室內的、教室外的人們,都開始疑惑於詹金斯的沉默。
“沒有信心私下說服,不能事後補償,現在唯一的方法就是……”
但賬戶中的錢被他借走了一萬鎊,那也是他唯一取走的一筆錢。
“我的名譽重要,還是巴納德先生的恩情重要?”
他在心中問自己,又再次看向講台下密密麻麻的聽眾們。所有人都在注視著他,渴望聽他再說些什麽。恩情與名譽的衝突在心中交鋒,就宛若不相融合的水與火一樣,刺激著詹金斯的靈魂。
“但這件事和我的名譽似乎沒有關係,畢竟沒有人知道真相。但我知道,我知道自己做了什麽……”
他望向看著自己的人們,每個人都想知道他在想些什麽。
“我知道自己做過錯事,那麽就讓這罪惡感來折磨我吧,我將背負這一切,但絕對不能傷害巴納德先生的家庭。我有罪,但我知道,自己依然是個好人……是的,就是這樣。”
他抬起手在右側的太陽穴輕按,也清楚由自己退回錢款和警察退回錢款,從本質上來說並無不同,因此,與其再等待時機,不如是時候做出了斷了。
心中的一塊石頭仿佛落地,伸手再次拿起講桌上的半截粉筆:
“兩位先生都坐下吧,有關法布裏小姐的事情,我從很早以前就聽說過。”
深吸一口氣,巴納德先生和他一起麵對章魚那個夜晚仿佛出現在眼前,
“我,詹金斯·瑞丹普特·威廉姆特……”
巴納德先生和他一起在詭境中相互扶持的場景仿佛也出現在眼前,“以自己的名譽起誓……”
巴納德先生的靈魂,為了家人而不肯離開世界的那場夢,也出現在眼前。
他的臉上露出了堅定的表情:
“法布裏小姐是個騙子!”
他幾乎是吼出了這句話。
“聽著,那是騙局,絕對不要投錢進去,是的,絕對不要!向神發誓,那個女人是一個騙子,她甚至可能不是女人!這是一個簡單的騙局,我幾乎已經整理出了所有的思路,既然你們在這裏提出來,那麽我就在這裏,將一切,告訴大眾!”
轟~的吵鬧聲響起,安靜的教室在呼吸間仿佛變成了最熱鬧的商店街。不管他們是否了解法布裏小姐,詹金斯在這種場合的發言都足夠的震撼。
“不可能!”
存在這樣的聲音,特別是剛才的發言者,詹金斯甚至懷疑他回去後就會燒掉《異鄉人故事集》,但詹金斯知道自己應該做些什麽。
“這是一種相當簡單的尖塔式騙局,自下而上的聚攏財富。我的父親就是諾蘭礦業的從業人員,根本不存在什麽法布裏小姐或者法布裏家族!我將這種手段稱為搶劫,因為它幾乎不需要成本!一切的開始,隻是需要幾封信。
請安靜一下,看著這裏,我將為你們揭露這簡單騙局的全部真相!”
旅者銀行的營業時間隻是到傍晚六點,但今晚那裏直到八點都沒有關門。衝進銀行的市民們,請求將自己的轉賬撤回,但這根本不可能。
大批的投資者聚集在銀行前哭嚎痛罵,即使一些人已經盈利,卻也認定了自己是受騙者。聞訊而來的閑人們將這裏的事情傳播到各處,引來了更多的投資者。
就像毫無理智的投入金錢一樣,他們現在也開始毫無理智的要求重新獲得自己的本金。人們都是習慣於盲目從眾的,即使大部分人都沒有聽到詹金斯的“演講”,即使詹金斯的推論的前提是“不存在礦產生意”,但盲從的人們就是相信自己是一場大規模詐騙活動的受害者。
這瘋狂的行為很快就引來了市政廳的注意,隨後便是卡爾法克斯場插手。旅者教會在本地沒有教堂,因此徹底調查完這件事,並封存所有“法布裏小姐”名下的賬戶,在午夜才實現。
警察們也在這個過程中發現,的確不存在“法布裏小姐”,因為每次來處理這批賬戶的都是不同的人。所以,詹金斯·威廉姆特是正確的;而法布裏小姐,就是個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