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帝七年末,息川城毀於戰火,方圓百裏盡作廢墟,赤焰軍十萬雄兵葬師城下,宣王姬滄薨。
宣國國主薨逝的消息尚未傳回,王都五門已被之前潛入城中的烈風騎暗中封鎖。癸巳月戊午,少原君回師支崤,假傳宣王旨意,與天工瑄離設計風雲殿,誅殺宣國十三重臣,控製王宮政權。失去赤焰軍的支崤城翻天易主,已死的數名赤焰軍上將被宣布為叛臣,罪連眷屬,各府府兵意欲聯手反抗,慘遭烈風騎鐵血鎮壓,一日梟首七百餘眾,懸示中門。
與此同時,宣國外十九部重兵橫掃王域,一路攻城略地,燒殺洗劫,所過之處沃土化作赤地,汐水江畔戰火肆虐,血流千裏,一直染透冰封的大地,向著帝都洶湧而去。
癸巳月辛酉,穆王玄殤發白虎軍精兵三萬阻擊進犯雍江的速倫兵部,於東臨渡大破敵軍,親手斬殺速倫,殲敵萬餘。速倫殘部匆匆北逃,被赤哈、莫多兩部聯手偷襲,金銀財物洗劫一空,自此除名北域。
百裏戰場硝煙未熄,遍布雍江兩岸,朔風殘雪,席卷殺伐之氣,夜幕降臨時,白虎軍大營燃起叢叢篝火,照亮一望無際的雪原。子嬈乘坐躍馬幫戰船返回帝都,早已聽說捷報,此時到達大營,戰士們仍在收拾戰場,救治傷兵,搬運糧草補給,各營一片忙碌。
穆王大帳設在中軍之前,風雪吹動篝火閃爍,不時有戰士巡邏而過,傳來肅然整齊的腳步聲。帳中數盞臥虎金燈高燃,彥翎蹺著二郎腿躺在整張虎皮鋪就的王榻上,嘴裏叼著塊肉幹一邊大嚼一邊道:“不對不對,我有種不好的預感。”
金燈下的人正揮筆簽發諸將擬送上來的軍令,頭也不抬一下,隨口嗯了一聲。彥翎見他半晌再沒動靜,又道:“喂,你知道我在說什麽嗎?”
“什麽?”夜玄殤仍舊專注於案前文件,燈前側顏輪廓分明,一舉一動淡去素日散漫,頗有些冷峻滋味。
彥翎一個骨碌爬起來,抽出案頭一張密信,道:“美人堂主幾天前冒充百仙聖手接近皇非,人在伏俟城中。”
夜玄殤點頭又嗯了一聲。彥翎繼續道:“據顏菁回報,九公主剛剛從伏俟接了個神醫出來。”
“嗯。”
“哎,你怎麽一點都不著急?”彥翎忍不住跳起來道,“九公主接來的那個神醫是百仙聖手蝶千衣!”
夜玄殤簽完最後一道軍令,終於抬起頭來:“來人!”一名白虎秘衛快步而入,取了軍令退出之後,他才問道:“那又如何?”
“別告訴我你想不到。”彥翎湊到燈前,“九公主去找皇非要人,哪裏有這麽輕而易舉,定是用了什麽重要條件作為交換,如今換回個假神醫,你說會怎樣?”
夜玄殤從他手中取回密信,說道:“姝兒此次行事極為隱秘,就連白虎軍中亦無人知曉。皇非之前若未察覺神醫有假,那她早便應該得手,不會拖到現在都沒有消息,宣都支崤也已成為無主之城。若她沒有得手,皇非便是知道其中不妥,順水推舟將人交給子嬈,雙方交換利益,姝兒想要借機脫身,自然也不會說破。”
彥翎靠著王案,吊兒郎當地道:“所以我才說不妙,你想按九公主的性子,被人莫名擺了這麽一道,豈會跟美人堂主善罷甘休?弄不好你便要後宮起火,殃及我這條負責通風報信的池魚。”
夜玄殤道:“姝兒一心對付皇非,於各方皆是有益無害,所以我當時也未多加幹涉。至於蝶千衣之事,不過是陰錯陽差,實屬意外,而且並非無法彌補,姝兒既然冒充了神醫,便必然知道真正的蝶千衣現在何處,尋她出來並非難事。”
彥翎道:“話是這麽說沒錯,但不知九公主會不會這麽好心性,美人堂主心機多變,她不說破此事,隻怕是想借機對帝都……”話說一半,外麵響起白虎秘衛的聲音:“殿下,九公主他們到了。”
彥翎哎呀一聲:“不好,說來就來了。”再一回頭,見夜玄殤起身出帳,急忙跳起來跟了上去。
江畔戰船靠岸,殷夕語早已率人下到碼頭,督促幫眾搬運輜重糧草,看見夜玄殤過來,眾人紛紛側身行禮。夜玄殤揮手命侍衛留下,登上二層甲板,子嬈正獨自站在船頭,江月寒風,吹動紫裘玄衣,隔著茫茫夜色勾勒出女子修魅嬌嬈的身姿,迎麵戰船列陣如雲,兩岸白虎大營氣勢森嚴,令人不由聯想到沿途激烈的戰火,十九部大軍進犯王域,勢頭甚盛,但此次穆國正式參戰,對於陣腳未穩的宣都來說絕對不是什麽有利的消息。
聽到腳步聲,子嬈自遠處收回目光,轉眸看向身披玄氅龍行虎步的男子,漫然笑說:“恭喜穆王殿下今日大破敵軍,速倫軍部乃是宣國外十九部中實力最強的一部,不料甫一交鋒,便被白虎軍殺了個落花流水。”
夜玄殤在她身旁站定,眉宇輕輕一揚:“可惜你來遲一日,否則這場仗便可並肩殺敵,更加痛快。”
子嬈鳳眸細挑,不疾不徐地道:“來日方長,不急在這一時,宣國雖失國主,卻也並非朝夕可破,何況還有皇非手中的烈風騎,往後少不了硬仗要打。”
夜玄殤頷首道:“皇非一旦穩住支崤城的局勢,很快便會有所動作,這外十九部軍隊留之難以駕馭,除之未免可惜,不過是他提前送來消耗我們戰力的棄子。”
子嬈斜倚船舷,慵然道:“既是棄子,掃除了便是,不也正遂了你練兵的心意?”
夜玄殤負手遠眺,倏然笑道:“知我者子嬈,再有三五場仗下來,白虎軍便唯我王令是從,大家各得其所。”
子嬈眸光若流螢,魅然轉視身邊男子:“你倒是坦白,不說什麽九域諸侯效忠帝都,出師勤王也是理所當然的話,否則我還真要好好想想該如何回答才是。”
夜玄殤目露笑謔,微微傾身向她,從這角度恰好能夠欣賞女子清豔嫵媚絕色的眉目。微風輕拂她柔魅的長發,在兩人之間曼妙飄舞,夜色成絲,迷人眼目,他微笑愜意,閑散地說道:“場麵上的話我且留著去與東帝客氣,大家討價還價,說不定多有收益。至於你我,又何必拐彎抹角,九公主一句話,本王可是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子嬈含笑嗔他一眼:“我那王兄心深似海,可不是什麽好相與的人,到時若吃了虧,可莫怪我沒有提醒你。”江風霰雪,明月傾灑波濤,夜玄殤瀟灑地聳了聳肩,姿態從容,隨口問道:“蝶千衣可在船上?”
子嬈側首望向船艙:“這位神醫似是有些孤僻,路上一直獨處一室,很少出來見人。”
夜玄殤挑了挑眉梢,已知船上必然是白姝兒所扮的冒牌神醫,此舉自是為了避免穿幫,略加斟酌,道:“有件事情跟你商量,我想請蝶千衣在白虎軍中暫留幾日。”
子嬈睫光微動,流露詢問之色。數步之外,負責保護蝶千衣的聶七、蕭言等人聽到亦覺詫異,大家皆知九公主費盡心思自少原君手中換出這百仙聖手,為的乃是東帝病情,而且一出伏俟城便調了躍馬幫戰船連夜趕路,片刻不曾耽擱,如何肯讓人中途無故滯留。子嬈看了夜玄殤片刻,問道:“出了什麽事?”
夜玄殤凝望她清眸顏色,微微一笑,抬手替她一攏披風,道:“是我軍中一點小事,也沒什麽要緊。十日之後我親自將人送回帝都,順便向東帝問安,如何?”
一輪江月分明,照見雪光浮沉,夜色下男子深邃的雙眸一眼望不見盡頭,叫人仿佛置身蒼山雲淵,橫看成嶺側成峰。但無論何時何地,他唇畔那絲散漫的輕笑卻永遠讓人想起江湖初遇,那個恣意瀟灑而又風流冷酷的夜三公子。
人生如初見,知己一杯交。子嬈心中忽然有種奇異的感覺,不由多看了夜玄殤一眼,眼梢隱隱流過清瑩的微光:“不由分說便來要人,可抵我欠你那一頓美酒?”
夜玄殤搖頭笑說:“那可不行,酒債歸酒債,人情歸人情,不抵不賴。”
子嬈挑眸道:“你這人做了穆王怎麽反倒小氣起來,莫非我這一位神醫還抵不過你一頓酒錢?”
夜玄殤道:“那是自然,與美共飲的機會千金不換,怎樣,這人你給還是不給?”
子嬈修眉一漾,刹那間輕笑嫵媚,風月流光:“不抵便不抵,本公主比你大方,十日後在帝都等你,你便拿神醫來換酒好了。”
這一句話便等於將東帝的安危交付,明知事出有因卻毫不追問,蕭言、聶七轉頭對視,眼中都露出難掩的詫異。這時一名白虎秘衛匆匆登船,在夜玄殤耳邊低聲說了幾句話,夜玄殤劍眉微蹙,轉而看了子嬈一眼,道:“這裏便交給秘衛吧,先讓人送你去王帳休息,我處理點事情,稍後便來。”
白虎大營中一處軍帳,穆王到時,彥翎、顏菁、衛垣、虞肖等已皆在帳中,片刻後扮作百仙聖手的白姝兒亦抽身趕至此處。帳外因有白虎秘衛把守,閑雜人等一律不得接近,秘衛首領虞肖見過穆王之後微一示意,旁邊秘衛掀起當中擔架上的白布,露出一具女子屍身。
那屍體白發紫衣,麵容雖已被水浸泡,但仍能看清幾分眉目。虞肖回稟道:“這是秘衛在雍江上遊發現的,看情況乃是數日之前真元散盡而亡、我們大都未見過妙華夫人真容,不敢斷定是否是她,所以立刻回稟殿下知道。”
“是她。”夜玄殤微微點頭,命秘衛掩上白布。白姝兒見到這屍體,心中倒覺三分驚訝,不知妙華夫人怎會落得如此下場,但見夜玄殤麵色不改,似乎早已料到此事一般,不由暗地思忖,卻無意中發現當夜玄殤確定此人便是妙華夫人時,近旁衛垣眼中依稀掠過了一絲異樣的神色。
虞肖揮手令人將屍體抬出,跟著問道:“殿下,妙華夫人死因似乎有些蹊蹺,是否要著人仔細追查?”
夜玄殤沉思片刻,道:“不必了,這事到此為止,不準任何人走漏消息。”跟著轉頭問向白姝兒:“真正的蝶千衣人在何處?”
白姝兒道:“當日我換了蝶千衣出來,便將人送去了一指峰,借她的身份接近皇非,可惜後來被皇非識破,迫我配合他蒙蔽宣王,暗中奪權,此番倒是便宜了他。”媚眸稍轉,複又問道,“殿下可需姝兒繼續借這百仙聖手的身份前去帝都,探查一下東帝的真正底細?”
夜玄殤抬眸掃去,眼底含笑卻看得人心頭一跳:“衛將軍覺得是否妥當?”
衛垣咳嗽了一聲,目光往顏菁一瞥,蹙眉道:“東帝雖然年輕,為人卻十分精明,此事若處理不好,反而影響我們與帝都的關係,不過白堂主也是替穆國著想,究竟如何,還請殿下定奪。”
這話說得四平八穩,不偏不錯,白姝兒眉色輕掠,閃了一眼外麵:“殿下是否當真信任王族?東帝一年之內滅楚伐宣,如何肯眼見穆國安然坐大,成為唯一能與王族抗衡的力量,我們若無防備,隻怕有朝一日兔死狗烹,九域諸侯便都真真成了他手中的棋子。”
彥翎在旁點頭道:“美人堂主的顧慮也不是全無道理,不過話說回來,若是九公主真成了穆國王後,那這就另當別論了。”
虞肖在旁點了點頭,一直沒有開口說話的顏菁此時亦道:“殿下,這是最穩妥的法子,兩全其美。”
夜玄殤隱約一笑,說道:“我會親自入帝都與東帝一談,一切待到之後再做決斷。”隨後轉向白姝兒道:“十日之內,你調動自在堂所有人手,給我將蝶千衣平安帶回。”
“是。”白姝兒媚眼流轉,些許微芒輕藏睫下,低下頭道,“殿下放心,九公主既然急著要人,姝兒便一定讓她滿意。”
離開大帳時,虞肖自去處理妙華夫人後事,顏菁等人另有軍務稟報,亦隨夜玄殤而去,白姝兒待眾人走遠,行至衛垣身旁,嫋嫋停步:“衛將軍。”
衛垣目送一隊巡邏士兵經過,頭也未回地道:“堂主方才未免也太不小心了,那顏菁乃是帝都的人,有些話在他麵前還是多加斟酌的好。”
白姝兒輕笑一聲,冷冷地道:“將軍不也一樣是帝都的人?食我王俸祿,忠我王之事,他若是敢出賣穆國,我便讓他有來無回。不過將軍畢竟比姝兒思慮周全,不知那妙華夫人,將軍可發現有何不妥?”
衛垣側頭看了她一眼,白姝兒美目輕轉,道:“姝兒與將軍一向配合得當,各得其所,如今殿下若以九公主為後,顏菁等人必受重用,宮府大權旁落,恐怕最後就連殿下也難控製全盤,將軍與我不若早做打算。將軍不妨仔細想想,倘若一統天下的是穆國而非帝都,那情勢又將如何?”
衛垣麵色深沉,不露分毫情緒:“堂主可曾知道,那九公主背後的帝都有著何等勢力,撇開東帝不說,單憑王族正統的名分,九域天下便人人都要另眼相看。殿下若與王族聯姻,對穆國來說是有益無害。”
“姝兒當然知道聯姻的好處,否則當時為何要費盡心機破壞王族與少原君的好事?但以現在的形勢來看,隻要我穆國保存實力,帝都與北域很可能兩敗俱傷,到時候九公主嫁與不嫁,便也無關緊要了。”白姝兒嬌聲軟語,眼中漾著冷媚的輕光,“將軍不必多慮,其實姝兒也不過是想問上一問,不知方才將軍可曾看出些什麽,又知道些什麽?”
衛垣目光在她媚豔動人的臉上轉了一轉,片刻後道:“方才那具屍身雖然被水浸泡,麵目有所改變,這妙華夫人的模樣看去也已經十分蒼老,但卻讓我依稀想起一個人。”
白姝兒道:“哦?是誰?”
衛垣抬頭遠眺,若有所思地道:“這人讓我想起九公主的生母,昔年襄帝的寵妃,婠夫人。”
“婠夫人?”白姝兒眸心倏然一收,雪月之下,掠過了一道冰寒分明的冷光。
赤峰山,宣國王陵。
巨大的赤石墓門徐徐滑開,現出深長寂靜的墓道。瑄離屏退侍衛,獨自一人沿著森然的燈火走向這耗費了十餘年時間、由數十萬工匠修造而成的宣王寢陵。一排排青銅壁燈幽暗閃爍,道路盡頭,一個紅衣男子正負手靜立,抬頭望向鑲嵌於石壁之上原本屬於宣王的黃金棺槨,四麵宏偉精致的壁畫構成一幅幅瑰麗玄虛的圖案,一眼望去,人立畫中,恍入神界。
瑄離來到他身後,暫時沒有說話,那人也並未回頭,淡聲道:“從你來到宣都的那一日起,花費了多少心思,直到今天,這座陵墓終於完工了。”
瑄離停下腳步:“若非君上下令日夜趕工,甚至親自督造,僅憑瑄離一人之力,這寢陵絕無可能這麽快順利完成。”
皇非轉頭看去,瑄離在那鋒芒乍現的目光中低頭欠身,掩下眉間淺淡神色:“王域剛剛傳回消息,速倫軍部日前被白虎軍重創,全軍覆滅,赤哈、莫多兩部昨日與王師交鋒,似乎也吃了不小的虧。”
皇非俊美的麵容之上閃過一縷淡淡的冷笑:“外十九部三大首領各具野心,既然他們著急,便讓東帝先行**一下吧。”
瑄離道:“穆王發兵參戰,對我們威脅不小,外十九部恐怕抵擋不了多久,不知君上的傷勢如何了?”
皇非與姬滄在息川城一戰中受了不輕的內傷,但回到宣都之後閉關數日,已是功力盡複,此時赤焰軍諸將“叛國弑主”早已是不爭的事實,宣都發布令旨,以為宣王複仇之名清洗餘孽,同時大肆征兵,舉國備戰。宣國素來國力強盛,不愁糧草軍餉,不過半月時間,除了烈風騎原有精兵之外,便已招募大軍數萬,單就兵力而論,足以取代曾經的赤焰軍。
皇非凝望高懸於上的黃金棺槨,道:“宣王既然遭眾將圍攻而亡,本君的傷自然也不能好得太快,你傳信出去,給外十九部首領指條路,讓他們集中兵力,進攻洗馬穀。”
“洗馬穀?”瑄離眉梢微挑,略加思忖道,“洗馬穀地處昔國境內,並非戰略要地,就算被攻占,對王域也不會構成任何威脅,東帝恐怕不會放在眼中吧。”
皇非揚唇道:“你放心,隻要洗馬穀受到威脅,東帝就一定會發兵救援。他雖然幹脆利落地葬送息川,但絕不會坐看子民受戮,更何況,那裏還有九夷族遺民。待到王師陣腳大亂,穆王要應付烈風騎,便得付出一點代價了。”
瑄離心思靈透,一點即明,笑道:“君上當真料事如神,不想短短數日,帝都的一舉一動竟早已在君上眼中了。瑄離現在越發慶幸選擇了一個正確的盟友,如今想來,宣王死得也並不冤枉。”
石壁上一雙巨大的神獸俯身下望,目光仿佛洞穿遠古,注視著如今站立在北域王權之巔的王者,高懸在上的燈火照亮赤衣紅袍,如同火焰烈烈燃燒,令人不能逼視,然而皇非的語氣卻是冷的:“他以為每次都能贏得了本君,甚至狂妄到自斷臂膀,殊不知勝負不過一線之間,本君豈會接連兩次輸給他?”
息川之戰皇非雖除去了平生勁敵,重奪兵權,但似乎並無十分暢快,較之以前的風流狂傲,卻多幾分深沉狠戾,就連曾經追隨他出生入死的烈風騎的將領,現在在他麵前都頗有幾分畏懼之心。瑄離眸光微抬,帶出一抹意味深長的微笑:“宣王本就是個狂妄自負的人,一個人太過狂妄,便會目空一切,除非遇到一個和他勢均力敵的人。所以一直以來,赤焰軍將領一旦戰敗唯死而已,宣王根本從未將那些人放在眼中,更加不會在乎他們的生死。但是在整個北域,無人不對宣王畏若神魔,心甘情願為之所用,這個卻是狂妄的魅力與氣度。”
皇非目中閃過一絲奇異的光彩,好似岐山之畔劃落的流星,冰冷而又熾熱:“赤峰山相遇,我與他鬥了整整十年,他的確是個好對手,但最終還是要死在我的劍下。”
瑄離道:“所以君上正是那個與宣王勢均力敵的人,既相互吸引,而又渴望毀滅彼此。”
相互吸引,而又渴望毀滅彼此。皇非徐徐閉上眼睛,息川城中驚天的烈火仿佛仍在眼前燃燒,那人魅惑的神容也在烈火的背景下如此清晰。直到現在,他依然記得劍鋒刺入他胸膛的感覺,那生死刹那,他分明在笑,如此痛快愜意,就像多年來每一次與他開懷暢飲或是並肩縱騎,伴那星月飛揚的笑容。
麵對這冰冷的黃金棺槨時他才突然發現,十年爭鋒,十年快意,與那人在一起的時候似乎總能聽到他的笑聲、看到他的笑眸,鮮血染透劍鋒,永遠無法洗清,那雙眼眸,竟然也已刻骨銘心。
黃金棺槨下是一片空洞的黑暗,那人早已與息川城一同毀滅,他的琴,他的劍,他的人。皇非負在身後的手緩緩收緊,這雙手放眼天下已再無真正的對手,從此以後少原君劍下已再無人不可殺。這時候,瑄離的聲音忽然重新響起在耳邊:“說到底,君上還是太了解宣王,否則也不能巧妙設計,使他以為君上始終處於掌控之中。隻是有一事我卻不太明白,白姝兒與君上有殺親之仇,而且如今已經投靠穆國,君上為何這麽輕易便放她離開?
皇非回過頭來,完美的麵容在火光之下顯得更加冷酷無情:“這女人頗有些手段,穆國此次與帝都的聯盟十分穩固,等閑難以破局,但隻要她不甘屈居人下,便一定會設法算計帝都,從中生事,本君若是這時殺了她,豈非白白浪費一枚好棋子?”
瑄離點頭道:“君上萬事料定,有備無患,但如此打算,是否還是為了那王族公主?”
皇非唇鋒冷冷上揚,道:“本君向來恩怨分明,王族與楚國這筆賬,自是要著落在她身上。你即刻替本君送一封戰書到帝都,若東帝仍舊不肯讓九公主入嫁北域,那麽,便讓他做好迎接烈風騎的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