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端著碗看著他爸,嘴裏嘟囔著:“冒的哪門子虎話,你教,你教個屁,你懂個啥,你爹就是打魚了,順水飄走都沒人給撈,你也是個打魚的,你兒以後還打魚啊。一輩子沒出息,你教,你就教他撒網打魚啊。不孝的東西。”

“行了,孩子他奶奶,別跟他生氣,他不樂意讓孩子念書,回頭我勸他。錢您收起來,這個事啊,我看咱再商量商量。孩子還小,不急不急。”

孩子他媽一邊打圓場,一邊出去看他爹,尋思勸勸這娘兒倆,可別為這事吵起來,可出來一看,倒是吃了一驚,孩子他爹正教孩子蹲馬步呢,竟然還教得有模有樣,爺兒倆一起正在外麵的沙地上練呢,看著孩子小臉兒紅撲撲的認真樣,倒是怪稀罕人的,孩子他娘幹脆就什麽都沒說,幹活去了。

就這麽著,孩子他爹白天帶著孩子一起幹活,到了下午不忙就監督這孩子蹲馬步,練基本功,晚上滅了燈,就偷偷帶孩子在月亮底下認字,生怕讓那娘兒倆知道,也不想跟她們女人家多事,這孩子跟他爹雖說從小沒見過,可因為骨血的關係,爺兒倆一個脾氣秉性,都是不愛說話,見人就笑,自己悶頭學悶頭練。

時間過的很快,轉眼又是兩年,小金子八歲的那年,已經練得一身的腱子肉,結結實實了,從外表看,比大自己五六歲的青少年還要猛上一些。

周圍人家從小玩到大的孩子也都不跟他親近了,看上去就跟個大人沒什麽區別了,比起從前更是很少說話,平時陪著他爹幹活,閑下來就自己練功,也不用大人督促,偶爾跟著他爹去趟集市上賣魚換點米啥的,順道,還會弄幾本書回來看。

這麽一來二去,奶奶也不鬧著讓孩子念私塾了,眼看著這孩子就跟別人家孩子不一樣,白天練武晚上掌燈夜讀,出息的那叫一個不得了。

就在這年的夏末初秋,一個月朗星稀的晚上,金子向往常一樣在船頭點了顆獨頭兒蠟燭讀書,周圍是一片的死寂。可互聽遠處一陣水花翻滾的聲音,再之後,就見不遠處的水裏爬上來個人,模模糊糊的也看不清個樣子,這金子打小練武,一身的膽識,便放下書本,抄起他娘打衣服的棒子,走了過去。

到了近前打眼一看,水中上來的這位,是個中年大叔的樣子,一身的水,濕漉漉的,正在那左右張望,金子覺得可疑,怕是匪類,就繞過去在他背後,拿著棒子就問到:“哎,幹什麽的。”就這一句,把這中年人著實嚇了一驚。

這中年人回頭一看,是個小夥子,他哪知道金子當時才八歲。看這小夥子虎頭虎腦,長的挺壯實,手裏還拎著條短棒子,不知幹什麽的,於是趕忙應道:“那啥,我是個落水的商人,先頭搭船打算南下販商,結果讓那船家給騙了,沒想到是黑船,夜裏把我一起的幾個兄弟都給宰了,我因為多喝了幾杯茶睡不著,聽見了動靜這才保住性命,跳船而逃,一路遊到淺灘才上了岸,沒想已經這般光景了。”

“哦,遇上船匪了啊。”金子一邊聽著他說話,一邊自己盯著這人的臉,平日裏父親沒少教他如何察言觀色。可說起這一帶的船匪還是有的,也不知他說的是不是就是真的。

“是,是,是,遇上船匪了,可嚇死我了,這位小兄弟,這附近有住店的地方嗎?還勞煩小兄弟給帶個路,必有重謝。”說罷,這人就往岸上走。

可金子無論怎麽看,這中年人總是左躲右閃的,背著月光也看不出個麵貌,這讓金子起了疑心,他心想,這不會是什麽江洋大盜吧,現在世道不太平,我爹常說現在天下大亂,讓我少管閑事,可這到家門口的事,不管是不行啊。問問再說。

“哎,我說你,住店,有錢嗎?你空著兩手,光著腳丫子,拿什麽住店,謝不謝我倒是無所謂,你賒賬怕是人家也不樂意吧。”說完金子就站在麵前等他答複。

“哎,哎,也對啊,沒有錢可怎麽辦,讓我想想啊,錢,錢……”一邊說著,就見這個人變毛變色的周身上下摸個不停。好像在找什麽東西的樣子。金子就站在那盯著他。

“你看,小兄弟,我錢也沒了,東西也沒了,你說這可怎麽辦,對了,我這脖子上還有塊玉牌子,你看看,我拿這東西跟你換口吃的,換套衣服行不行。你也算幫人幫到底。”說罷,這個人就從脖子上摘下一條用紅繩掛著的玉牌子交給金子。

金子接過這東西,映著月光仔細看了看,東西不大,是塊翠玉,雕刻的不知什麽東西,窮人家沒有這些玩意兒,金子從小也沒見過啥值錢的東西,想了想自己爹常說,不義之財不可貪,便又把這東西還給了那個中年人。

“給你,我不要,吃口東西算的了啥,我給你拿兩個窩頭你先吃吧,家裏沒有白麵,你就將就一下吧。”說罷,金子一揮手,招呼這個人跟他回去船上拿吃的。於是這中年人就溜溜的跟在金子後麵,狹長的影子一直拖到水邊。

突然,就在一瞬間,這個人上前一把抓住金子的脖子,左手扣住梗嗓,另一隻手捂住他的嘴,力氣之大難以想像,無論金子如何掙脫,似乎都隻是白費力氣,那人的雙手如同鉗子一般死死卡住他的脖子,金子手中的棒子也掉在了地上,這人一邊掐著金子的脖子,一邊用力把他往水裏拖,並且發出一種慎人的怪笑。

金子就這麽被拖著,仰麵朝天,喊不出一個字,映著月光,這才隱約看到這個人,哪是什麽中年人,這青麵獠牙的東西,分明就是個怪物。

隻見他半長的頭發披散在臉前,貌似剛剪掉的辮子,頭發全都濕漉漉的,水珠滴滴答答的砸在金子臉上,透過頭發,看到的是一張毫無血色慘白的臉,時隱時現一雙綠色的眼睛好似墳前的鬼火飄搖不定,時不時還發著亮光。

他張著一張開到耳根的血盆大口,裏麵露出如鋼釘一般的兩排獠牙,那舌頭長長的耷拉在外頭,流出黏膩膩的**,滴在金子的臉上,簡直恐怖至極。

金子嚇到全身癱軟,幹脆沒有了掙紮的力氣,隻能任憑這個怪物把自己往水裏拖,眼淚不停的流出來,他心想,爹啊,才跟您處了幾年啊,沒想我走您前頭了。隻能來世再孝敬您老人家吧。娘啊,奶奶啊,我走了。

想罷,金子倆眼一閉,心想,愛怎麽著怎麽著吧。可就在這個時候,這怪物卻突然停下了腳步,他不但停下了,還慢慢鬆開了雙手,金子,噗通一下就摔在地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