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我準知道那胡老四跟您滿嘴跑火車,哪來的日本人,日本人來的時候這村裏早就窮的叮當響了,再說了,日本人來都哪年月的事了,他準又說日本人上山拆廟的事了吧。”
爺爺微微的點點頭,沒有答話,隻是示意這婦人繼續說下去。婦人運了運氣接著說到:“嘿!我就知道,這個老東西。您聽我說,這廟是拆了,可壓根兒就不是什麽日本人拆的,那還是日本投降後兩年,地方上派來人搞什麽土地改革,鬧的沸沸揚揚的,當時有人提議除四舊,先要帶人上山把雨王爺的廟拆了,這可倒好,我連個修行的地方全沒了,可您知道嗎?這提意見又帶頭上山的人,就是那胡大莊主家的小兒子,我當年的救命恩人,這個東西,壞透了。”
“我不明白,他為什麽要提這個意見。”
“這裏麵說起來啊,都是債,這小東西認死是我害他全家家破人亡的,是我害他被遺棄在此地受人白眼,枉我救他活命啊,沒良心的東西,借著土改運動,他打算在村裏洗白自己,翻身做人,就帶著地方上派來的人,動手拆廟,積極表現自己,他這路人,還不如個畜生。”
“拆了廟之後呢?你就開始興風作浪?報複這村子?”
“是,這個我承認,我沒少報複他們,誰參與拆廟,我就報複誰,不過我一條人命都沒要過,您看那小畜生,我一直讓他活到現在,他救過我一命,我不能忘恩負義,就算他對不起我,我還是不能要他的命,這是天數,我違背不了,可老天爺也報應他,讓他死不了活受罪。”
“嗬嗬,我猜的沒錯的話,這胡大莊主家的小兒子,如果像你說的活到現在,難不成就是這間屋子的主人,胡老四,胡爺。”
“侯爺明見,就是這個胡老四,人麵獸心的東西,他要飯那些年,我給他蓋房子,讓他不愁吃喝,他反倒恨起我來,我給他東西的時候怎麽不說恨我呢,要不是看在他當年救我,我早要了他的命了。”
“那我問你,這村裏流經的溪水怎麽突然斷了,是不是又是你所為的?”
“侯爺,這可不關我的事,這溪水斷流,是上遊改建鐵路,開山截流導致的後果,那完全就是人為的結果,跟我可沒有一毛錢關係,不止如此,因為這開山截流,這八山上下修行的仙家,有不少已經逃離此地了,就像這村裏的人,不是逃荒走了,就是不知道躲到什麽地方去了,可這大山裏,交通不發達,那些年逃出去的人,鬼知道死到什麽地方了,這胡老四滿口胡言,說是我把那些人弄去吃了,我實話告訴您,自從他們兩家鬧翻了,沒人貢給我童子之後,我再沒沾過葷腥,潛心修行痛改前非,這胡老四,今天若不是在他家,換個旁人家,我又怎麽會應那鬼差令到這來,我還不是怕他被江湖人算計了,這個沒良心的東西啊。”
“嗬嗬,這麽聽你一說,你還是個有情有義的主兒,看來我老爺子這是參合到別人家的家務事了,哎,算了,不管也罷,諒你年幼無知,吃了那麽多孩子,既然老天爺留你,就說明有留你的用意,枉你苦心修行這麽多年贖罪,還是栽在自己恩人手裏,看來你們這是命中有孽緣注定要相互糾纏了。”
“侯爺您說的是,這件事,沒頭沒尾的,這不到現在,我還是改不了這個毛病,他胡老四家出點什麽動靜,我還都會過來看看,雖說沒了那破廟的香火,我這些年仍舊保持靜心修行,不受外界幹擾,可唯獨這胡老四家的事,我是打心裏放不下。”
“算了,既然已經過去這麽多年了,有些事,你們都該放下了,來吧,胡爺,出來見見你這位冤家債主,把事情說開了,到此散了吧。”爺爺的話一邊說,一邊看向旁邊放著的木頭箱子,可連叫了兩遍,這老漢在箱子裏就是沒吭聲。
小三兒湊過來說到:“爸,您不是跟他說不許他說話嗎,這老頭兒,還真夠聽話的,真就一句也不說啊,哎,我說老大爺,沒事了,您出來吧。老大爺。”小三兒又喊了幾聲,仍舊沒有人回答。
爺爺覺得這件事一定出了問題,起身來到那木箱子旁,身後跟著那少婦和小三兒,當爺爺用手撩開箱子蓋的時候,眼前的一幕把他驚呆了,他下意識用手一擋旁邊小三兒的眼睛說到:“去,別看,回去坐著。”
小三兒不明白到底怎麽回事,也隻能聽父親的,爺爺低頭再往箱子裏看,原來那胡老漢,已經死在箱子裏了,他兩隻眼睛瞪得都要冒出來了,舌頭伸了好長,頭上青筋暴露,兩隻手伸著,指甲把箱子裏麵摳的一條一條的,衣服驚恐萬狀的模樣,死相非常恐怖,看這樣子,他是活活把自己嚇死的,可到底是因為他心裏有愧,還是另有原因,大家誰都弄不清楚了。
站在爺爺身邊的少婦,望著蜷縮在箱子中已經僵硬了的胡老漢,緊皺著雙眉,她臉上的表情帶著一種說不出的糾結,凝視了許久,最終,還是用手抹了抹眼角劃過的眼淚。
小三兒在一旁全部看在眼裏,他回憶著這一晚上發生的種種軼事,人和妖怪,到底哪個是善哪個又是惡呢,跟自己父親學本事,就是為了懲惡除奸,可這善惡之間,又應該聽誰的才是呢,眼前的老漢已經死了,這狐狸說的話也死無對證了,我到底該相信誰呢?自己的父親曾經說過,相信自己的心和感覺,可自己現在的感覺靠得住嗎?
“好啦,既然人已經死了,就不必再計較了,人死不結仇,過去的那些事,你從今天開始也不要再提了,既然你與這凡人有這一段緣分,那麽緣起緣滅就到此為止,功過相抵不與追究,可前頭那些年,你殺生害命聚斂不義之財,所以我還是要罰你,你可願意受罰。”
“這,這哪有什麽願不願意的,侯爺既然說了這話,我也隻能領罰了。”說著,這少婦把頭往下一低,準備受罰。
“嗬嗬,算你識相,這樣吧,我就收了你這些年的修行,留你元神在,放你條生路,從今天起,你重頭來過,好好修行,這一方水土養育你不容易,要皆你所能保護這一方百姓和水土,這個,你願意嗎?”
“願意,願意,我願意,隻要您不滅我元神,重新讓我修行,那簡直就是連想都不敢想啊,謝侯爺手下超生,謝侯爺大恩大德,我給您磕頭了磕頭了。”說著,少婦一下就跪倒在地上,咣咣咣連著磕響頭,爺爺卻不攔她。
小三兒在一邊小聲問著:“爸,怎麽她磕頭您就不攔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