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三兒所屬的第五十四軍,作為第一批派往越南的先頭部隊,也是第一批進入了越南邊境,而那時的小三兒,已經是自己所在偵察連的上尉連長,手下的兄弟,也是個個拿他奉若神明,就連部隊首長都知道有他這麽一號人物。
殘酷的戰爭總是會洗滌人的靈魂,在幾次突圍戰中,小三兒失去了手下的很多兄弟,這對他來說打擊太大了,他這個一向視部隊為自己第二家庭的漢子,在那段時間裏飽嚐了自出生以來最痛苦的人間苦澀,這也讓他的性格再一次走向冷漠,幾乎墜入了冰點。
一次次艱難到幾乎不可完成的偵查任務,使得小三兒手下的兄弟相繼離去,可自己這身本事卻保全了小三兒連一次負傷都沒有過,摸哨,夜襲,帶路,送信,挖壕溝,蹲貓耳洞,小三兒經曆了艱苦卓絕的日子,也在這段難以忘懷的歲月中,失去了太多親如手足的同胞戰友,每每想起,他便徹夜難寐。
可無論怎樣,戰爭終於結束了,小三兒也終於回到了自己部隊的駐地,這個時候,戰爭的勝負對於他來說已經無關緊要了,他每個夜晚都會夢到同樣的場麵,那些血粼粼的戰友,那些生死離別的時刻,讓他夜不能寐,卻始終無處傾訴,多少個睡夢中他都會呼喊著戰友的名字驚醒,在心裏,他多想能夠多救幾個兄弟回來。
時間到了一九八零年的春天,小三兒經過再三考慮,毅然決然的辭去了部隊的職務,正式提出轉業申請,部隊領導雖說再三要求他考慮留下,並以晉升少校營副作為對於他戰功的嘉獎,可這卻沒能打動小三兒,他隻對部隊領導說了一句:“我見到太多,累了。”
就這樣,小三兒自己摘掉了肩膀上的肩章,離開了生活了八年的部隊,也離開了他那些朝夕相處的好兄弟,毅然決然的回家了。這一年,小三兒二十七歲,人們嘴裏一直叫著的小三兒,也變成了老三。
這個時候的家裏已經和原先大不同了,文革結束後,一切都是百廢待興,一片生機盎然的景象,老三的哥哥勝平,七六年返城之後,就參加了工作,他作為頂替爺爺當年在副食品公司的位置,做了一名書記員,工作勤懇,也知道上進,兩年後便入了黨,成了單位的年輕骨幹,轉年便和自己當初插隊時的同學結了婚,老三回到家的那年,哥哥已經搬出去自己生活了。
而回到家中的老三卻感覺到無比的失落,一種前所未有的空虛占據了他整個人的內心,每個夜晚,他總是蜷縮在被子裏不知為何不停的發抖,噩夢總是一次次的把他叫醒,之後,便是獨自蹲在門口看著天上的月亮,低聲吟唱著那首駝鈴,送戰友,踏征程,默默無語兩行淚,耳邊響起駝鈴聲。
可回家後的日子並不隻有這些寂寞和痛楚,還有很多更加可怕的瑣碎事困擾著他,第一件事,就是自己從小青梅竹馬的小玉,已經嫁人了,自己一走這麽多年,從沒有給家裏寫過一封信,更別說小玉了,每當想起自己那個年幼時的玩伴,那個自己心中曾幻想過的新娘,老三就會變得突然沉默一句話都不想說。
就這樣,老三在家裏稀裏糊塗的過了好一陣子,無所事事,每日裏蓬頭垢麵,什麽都不想做,甚至再不去修煉了,每天隻是看著天上的雲彩發呆,看的雲彩變成了星星,看的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還活著。
可老三這個人,天生就有種不服輸的勁頭,對於他這樣一個飽經洗禮的漢子來說,沒有什麽傷痛是不能愈合的,他終歸還要繼續生活下去,尋找自己的下一個夢想,在沉寂了數月之後,而就在這一年的夏天,他終於想通了,知道自己在平凡的生活中該去做些什麽,而這個夢想,也和他自己秉持的道義密不可分。
經組織部推薦,以及部隊領導的推薦信,外加老三這些年榮獲的屢次立功嘉獎,他加入了公安隊伍,正式成為了一名警察,也正式從這一天振作起來了。
起初這讓老三興奮不已,也許隻是因為又能穿上那樣一身整齊的製服,又或許是因為可以重返自己心中的戰場,與那些冥冥中的惡勢力展開鬥爭,總之,老三對於自己能夠成為一名人民警察,感到莫大的榮幸,立誓要為此事業奮鬥終生,死而後已。
對於參加工作這件事,老三並不陌生,部隊的生活對於他來說,曾經也隻是一份工作而已,而他似乎更習慣於這種集體生活,這樣的日子,忙碌著,能讓他忘記很多事。
起初老三被分配到離自己家不遠的西南樓派出所,工作上一切順利,人際關係想出還算融洽,可三個月之後,因為工作的關係,被轉調到了同屬河西區的掛甲寺派出所,他也從家裏搬到了屬於自己的職工宿舍,過起了單身宿舍的日子。
當警察的生活其實說起來相當枯燥,至少在我記事以後,就沒聽他對我念起過有什麽值得開心的事情,雖然我和他生活在一起的日子並不多。
每天吃飯在食堂,回去一個人看書,和曾經的戰友互通一下往來書信,彼此問候下家裏人的情況,成了老三每天生活的主要組成部分,而這種模式化的日子,很快便讓他感到極度的乏味和無可奈何。
在派出所裏,老三沒經曆過什麽特別重大的案件,無非都是一些家庭糾紛或者是戶籍管理方麵的事,最嚴重的,也不過是一些酒後滋事,打架鬥毆,算不上驚險,也毫無刺激可言。
不過日子總得一天天的過,其實細想起來也並不算難熬,因為老天爺總會在你最失落的時候,給你些意想不到的事激勵你繼續走下去。
就在這一年的冬天,老三認識了一個人,起因是因為他每個休息日都會慣例的到小白樓的新華書店去看書,看到喜歡的,就買上一本,和我的愛好不同,他從不對那些武俠小說感興趣,而是偏愛曆史類的典故,這一點,算是我和他在本質上的區別。
而正是因為這個愛看書的習慣,讓他的生活再一次發生了本質上的改變。同樣是個普通的休息日,同樣是在那家熟悉的新華書店,老三又遇到了同樣讓他熟悉的身影,一個姑娘突然走進書店,而每逢自己的休息日,這個姑娘都會奇跡一般的出現。
起初老三對於這樣的過客並沒有提起興趣,而接連不斷的偶遇和幾次巧合性的接觸,讓兩個人機緣巧合的成了朋友,也從這一天開始,老三變得稍稍開朗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