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四)

岑掌櫃與淩雲霄又碰過一杯,隨便夾吃了幾口菜後,又繼續緩緩道來……。

個唇上留有一綹胡須,麵色白淨身體略微有些福的中年人背著雙手立於廳門前,正望著漆黑的夜空出神。岑掌櫃恭立在他身後,小心翼翼問道:“老爺,您看這事……?”

岑掌櫃急道:“哎!老爺,瞧您這話說的,若是小的真看明白了,哪還有命跑回來稟告老爺您?不過小的是真的親耳所聞,那是聽得真真切切的,老爺你若不信,小的馬上差人去把今夜在場之人統統遣回來讓老爺您一問便知。”

東家緊皺著眉頭,右手輕撫著左手拇指上一枚碩大的碧玉扳指,沉吟不語,在大廳中來回踱起步來。他其實不是不信岑掌櫃的話,但要說全信又實在難於接受,畢竟此事聽起來太過詭異,那可是生平見沒見過的怪事。

在大廳中走了幾個來回之後,東家停下腳步問道:“依你看,怎麽辦才好?”

岑掌櫃搓了搓手,麵露難色道:“若擱在平日裏,請幾個大仙來跳跳場,興許也沒什麽難的。可如今也看到了,那些所謂的巫神大仙都是些騙吃騙喝的家夥,沒出事還好,一出事一個個的跑得比兔子還快,小的也真是沒轍了。”

東家“哦”的應了聲,緊皺眉頭道:“這下就難辦了,難道真要給那家夥千兩黃金才能算了?”

岑掌櫃答道:“以我們現時的家當,一時半夥的上哪弄那麽多錢去?再說了,就算給得了,難道就不怕他下次又來要個千兒八百的?那可是個填不平的無底洞喲!”

東家右手舉起,拇指正反摸摸左右唇邊胡須,沉思良久,道:“怕它作甚?不過就虛無縹緲的東西罷了,還能嚇死活人麽?你明天叫人上州府去,請人來,說不定隻是人為的惡作劇而已。”

岑掌櫃急道:“萬萬不可啊,東家,若是人為?誰能造得出狂風大作,陰雨連綿的?上州府惹惱了他,隻怕咱們處境更糟!”

東家有些惱怒,厲聲道:“請人也不是,報官也不準,那該當如何?”

岑掌櫃左手用袖輕擦額上冷汗,忙不迭道:“容小的再想想,再想想……”

岑掌櫃的話聲剛落,還沒容他想出個所以然來,“老爺,我倒想起一人來,這事估摸著他能辦得了。”門口便傳來一女聲道。

聽到這女聲,那東家和岑掌櫃兩人一驚,趕忙急急迎到門邊。

隻見一丫鬟手挽著跨進屋來。東家忙上前挽扶著這中年婦人走到廳堂主席上坐下旁笑道:“這三更半夜的,怎麽把夫人給驚動來了? ”

那婦人聞言嗔怪了東家一眼,道:“其實福榮剛到我就知道,這夜半三更急急忙忙的尋來,必是出了什麽大事,所以就叫了雨兒陪我一起前來瞧瞧,早就在廳外聽了個明明白白了。”

岑掌櫃端來茶水放於美婦身側的古藤茶幾上,歉疚道:“小的該死,一來就驚吵著夫人了,著實該死!”

美婦輕笑道:“這也沒什麽的,畢竟家裏出了這等大事,換是誰都心裏焦急的,聽你們兩大男人商量了半日,可商量出什麽子醜寅卯來了?”

東家搖道:“哎!我倆能有啥主意,實在沒轍了,要不夫人給個主意?剛才不是聽夫人說有一人可以幫得了忙的,這人是誰?”

美婦點頭道:“是有這麽一人,就在我們鎮西頭住著呢.是個外姓人,姓厲,不知打哪來的,不過也來得好有年頭了,平時就在街上擺個小攤幫人算命測字,也替那些家裏死了人的人家看看風水什麽的,聽人說是個道行精深極其厲害的陰陽先生。”

東家道:“果真有那麽厲害麽?莫不是象那些巫神大仙們就嘴皮子功夫好,本事卻稀鬆平常得緊?”

岑氏笑著反問道:“老爺還能有更好的辦法麽?”

東家幹咳了兩聲,道:“聽夫人的,明兒一早就差人去請厲先生。”話畢轉念一想,不解道:“還真看不出啊夫人,你成日足不出戶的怎麽知道的東西比我還多?”

美婦笑道:“我哪知道什麽呀!這些都是雨兒這個古怪精靈的小丫頭在外邊聽來說與我聽的。我一個婦道人家,尋思著,真有這麽一人的話就請人家來試試,就算不成的話,大不了把宅子賣了,把店麵盤了,湊千兩黃金給那人得了,我們再過窮日子唄!”

東家連連稱是,點頭道:“夫人說得極是在理!”說罷轉頭對岑掌櫃吩咐道:“明兒一早你立即去鎮西頭把厲先生請來,記住了,對人要客氣點,隻要事辦成了,他要多高的價錢隻要不離譜的話都答應他便是了。”停了一停又道:“你這幾日也累得慌了,下去休息休息吧。”

岑掌櫃唯唯諾諾應了,腳步卻是不動。

東家奇道:“你還有何事?當著我和夫人之麵,盡管說來就是。”

岑掌櫃麵色猶豫道:“本不想說的,怕東家與夫人受氣,但若是不說,小的又覺心底難安。”

東家奇道:“你們主仆十餘載,情同兄弟,還有什麽事如此為難?竟然難以開口的?”

岑掌櫃抬頭望了望他,又瞧了美婦一眼,欲言又止,美婦笑道:“福榮,有什麽話直說無妨,說得不對,我幫你擔待就是。”

岑掌櫃連連點頭,朝兩人作揖道:“東家主,夫人,小的有一言要說,得罪莫怪!”

東家皺眉道:“你跟隨我十餘年,怎麽變得那麽婆婆媽媽了?有話就說,沒話回去睡覺。”

岑掌櫃忙道:“我覺得,覺得……放棺材那人似乎和我家有些熟稔?”偷眼瞧了東家一眼,見他神色平常,遂大著膽子道:“南坡鎮說大不大,但說小也不小,至少商戶能有數十家,各行各業應有盡有,都是方圓百裏之內屈一指的大戶,為何此人單單選擇我家作為索金之處呢?所以小人鬥膽猜測,是不是我家祖上與他家有麽瓜葛?或是……?”

東家喝道:“休得胡說,我岑家人世代本分,哪有與人結怨之說?就算祖上曾與人有些糾葛,豈有如今才來索還之意?而且年代久遠,保證我能認賬麽?無憑無據,豈能當真?這種猜測,以後休要再提,免得徒增怒氣。”

美婦瞧了他一眼,搖了搖頭,笑道:“夫君,福榮隻不過是猜測而已,你何必如此大動肝火?”

東家不敢和美婦辯駁,聞言嗬嗬一笑,道:“涉及到祖上之事,雖說隻是猜測,也有些惱火,倒是失禮了。”

岑掌櫃忙忙跪下道:“不敢叫東家主賠禮,是福榮失禮了,望東家主責罰!”

美婦笑道:“福榮,快快起來,沒有人責怪你的。”

東家輕咳兩聲,神情有些尷尬,揮揮手道:“福榮,你這是何苦?還是下去歇息去吧!明日請那厲先生來,可莫要怠慢了人家。”

美婦眼角帶笑,輕道:“福榮,你這幾日也累了,該好好歇歇了。”

岑掌櫃應了聲,站起身來,給東家夫婦作揖告了別,躬身慢慢退了出去。回到屋中,翻來覆去卻是如何也睡不著,好不容易等到天剛蒙蒙亮,便披衣出了門,尋了幾個本家的孩童,往西街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