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流言蜚語
錦音不知從何處來了,打了簾子彎腰進門,搓了搓手,感慨道:“這才秋末,冷得就跟冬天似的,真到了冬天,可就站不住腳了。”
錦言扶她坐下,倒了杯熱茶塞進她手裏。錦音道了謝,轉頭看見錦心也走了出來,眼色亦是一暗:“二姐,方才我在路上碰見姨娘……”
錦心斜過身子:“她也罵你啦?你別上心,她是對我有怨氣呢,連累了你。”
錦音彎了彎眼睛:“罵幾句算什麽,又不會少塊肉。何況這一回,姨娘犯了大錯,怪不得別人的,好在姨娘肚子爭氣,不然真被罰去當姑子了。隻望姨娘得此教訓,能知錯改錯了。”
錦言低頭喝茶,並沒什麽話可說。
錦心倒是酸溜溜地接口:“瞧著吧,等姨娘肚子裏的娃娃一落地,咱們就真沒這個姨娘了。”
錦言抬起頭,問錦音:“你平日這會兒都跟著老太太念書呢,今日怎麽得空兒?”
錦音垂了垂眼,把凳子往前挪了下,小聲說:“今日來,是跟你們說個消息。”
錦言和錦心互望一眼,也湊了過去。
錦音蹙起眉:“今早聽我院裏的小丫鬟藍玉說,她昨晚請假回去探望病母時,在街上聽見了許多風言風語。”
錦言眼皮子跳了一下,低下聲來:“是我被擄的事情傳出去了吧。”
錦音卻說:“沒這麽簡單。”
錦音身子又往前探了探,說:“傳言裏,是說連家有女孩被擄走了,失蹤了好幾日,才被找回來。可,具體是哪個女孩被擄走了,並未言明。”
錦心的臉色忽然變了,也就是說,這件事,把她和錦音都牽扯進來了。
錦言吸了一口氣,眸色也暗沉下來。
錦心的手指捏白:“難道是……”
“不會。”錦言搖了搖頭:“徐姨娘此時怨你們,可也沒到要害你們的地步。更何況,徐姨娘現在安心養胎,對別的事兒不聞不問的,哪有閑情放出這話去。”
“那是那個逃逸了的陳三?”錦音絞著腦汁。
這回是錦心否定:“不會,一個逃犯,怎會跟人提起自己的罪事?”
三人商量了許久,也未有結果,錦言隨即安慰:“隻是流言,未必有人當真。”
“三人成虎……”錦音還是不甚放心。
錦言笑笑:“總之,先勿要跟別人提起,咱們慢慢想法子應對。”
錦音點了點頭,起身道:“祖母還在等我呢,我先回去啦。”走到門口,又回過身,笑吟吟道:“真羨慕你倆,能待在一處。”
嘁……錦心一臉嫌棄。
等錦音走得遠了,錦言才一臉正色,問:“我聽母親說,這回的搜查做得很仔細,父親一直對搜查的人宣稱所要尋的,是個卷著巨款逃跑的丫鬟,怎的就漏出信兒去了?你心裏覺得,是誰放出話去的?”
錦心眯起眼想了想,看向錦言:“你是有了人選了?”
錦言沉沉地點了下頭,說:“6寶岑。”
錦心的秀眉擰起:“她?”
錦言道:“我被擄走後,母親著急,還托了6家加派人手在湖廣範圍內搜尋。那些搜查的人許是不知道內情,可6寶岑和6姨媽無話不說,這個消息,她肯定是知道的。”
錦心卻是想不明白了:“你怎會懷疑她?”
這倒牽起一件舊事了,錦言捧起茶碗,緩緩說:“你可還記得無雙來借金錢綠萼時的情景?”
錦心凝神記起,那日無雙到園子裏爬高采梅,錦言不知被誰推了一把,無雙險些跌傷。錦心眸光一亮:“你是說,那日是6寶岑推你的?”
錦言抿唇一笑:“也可能是你推的,你快告訴我實話,若真是你,我可冤枉寶岑了。”
錦心橫了她一眼:“快說正經的。”
錦言笑著一歎:“我早就懷疑是她,錦音做不出這事來。可一直想不通,這樣做對她有何好處,後來,6姨媽跟母親提起,想讓我做她兒媳婦的時候,我才明白過來,許是寶岑想讓我們跟侯府交惡,斷了我的後路,乖乖地嫁給6表哥。”
錦心斜覷著她:“你嫁給6表哥倒省事了。”
“噯,”錦言氣急敗壞地推了她一下,說:“她那次要是成了,你也別想嫁進侯府。”
關於承煥,二人是將話挑明的,所以現在也就不含糊說話了。
錦心想了想,問:“那這回,她又是為了什麽?”
錦言這次卻搖了搖頭:“這人心思深得很,做事深謀遠慮,一點也不像這個年紀該有的心性。這一次,我也隻是猜測,隻不過錦音一說,我心裏就浮現出這一個人來,也就是直覺吧。就是因為這樣,我才不想讓錦音知道我的猜測,她二人一向親厚,沒有確實證據,也說服不了錦音。”
不知不覺間,錦心發現,這是第一次,三個姐妹站在了同一戰線上。
事情的發展,卻大大出乎了她們的預料。
錦言那日便拜托立遠,尋了一個小廝,出去打探。幾天後,三個姐妹又一次共坐一桌時,眉頭都擰得緊緊的。
流言經過幾天的口耳相傳,變得繪聲繪色起來。從屋裏怎麽丟的,又是怎麽被擄走的,賣去了哪裏,都敘述得生動。雖然許多細節上與事實有所偏移,可大致方向也是**不離十了。
隻不過,流言的主角,卻變成了錦音。
流言中,甚至描述了錦音因腿腳不便,逃走時又被抓了回來的細節。
“真是太過分了,”錦言氣得小拳頭握得緊緊的:“平白無故的,為何要汙蔑女孩的名聲!”
“真是下作!”錦心亦是忿忿。
錦音自聽到消息,就沒怎麽說話,臉色微微發白,眼睛有些失神。
“不如讓我去說清楚,錦音多冤枉。”錦言也知道這不是好辦法,可看著錦音這樣,心裏好生過意不去。
錦心冷冷一笑:“說清楚?怎麽說?誰會信?左不過是兩個人的名聲一齊壞了,謠言此等事,最忌越描越黑。”
錦言心裏一陣煩躁:“錦音從不得罪人,怎會有人要這樣欺負她?”
錦音聽見,眼神晃動,未幾,抹了下眼睛,安靜地轉身走了。
錦心看著錦音一跛一跛的背影,忽然眼神發冷:“欺負她的人,也真下得去心,若真的是那個6寶岑,我讓她好看!”
謠言如洪水猛獸,很快驚動了連家的長輩們。老太太直接到了漪蘭居,當著虞氏的麵沉下了臉:“太太,可得給我們音姐兒一個說法吧。”
虞氏知道發生了這樣的事兒,二話沒說就梳洗下床,恭恭敬敬等著老太太光臨指示。果然不出一頓飯的時間,老太太就興師問罪來了。
正好文姨娘、麗姨娘也在太太房裏吃茶,看見老太太氣勢洶洶地進來,趕忙都起身請安,服侍老太太坐下。
老太太氣尤未順:“我見音姐兒這幾日眼都紅紅的,問她怎麽了她又不肯說,今日我才知道外邊竟傳成這個樣子。”
虞氏小心坐下,說:“我也是剛剛才知道的,這傳言極為惡意,像是衝著三丫頭去的。”
這時,徐姨娘搖搖地進來,隨便揀了個位子坐下,撇嘴一笑:“我也覺得這傳言來得奇怪,莫不是太太為了保住言姐兒,把音姐兒推了出去吧。”
虞氏本懶得辯解,可看見老太太的神色動了動,隻好開口說:“連家的姑娘,都是我的女兒,一個名聲有損,剩下兩個也逃不開牽連。”
麗姨娘此時冷冷一笑:“喲,徐姐姐,太太老太太都在這兒,你大搖大擺地進來不請安也就算了,沒得允許,自己就坐下了,徐姐姐近日心高氣傲,許是忘了姨娘的身份吧。”
徐姨娘眉宇裏很有幾分得意之色:“麗姨娘是沒生過孩子不知道,這孕婦呀隻要站一會兒不是腰酸就是背痛,太太如今也該深有體會,不會跟我計較。”
麗姨娘知她諷刺自己未曾生育,這時也並不惱怒,針鋒相對道:“那你就該好好待在房裏安胎,出來做什麽?說起來,若不是得了你的益,音姐兒也不用遭此汙蔑。”
徐姨娘微微動容,揚聲道:“謠言如此關我何時?”
虞氏也曉得她心裏是記掛錦音,於是也不想與她爭執,隻說回正事:“我已吩咐幾個外邊常走動的下人,放出話去,就說之前府裏逃出去個偷了古董的丫鬟,費盡周折才又找了回來,希望能堵人口舌。”
文姨娘卻歎:“隻是人們往往先入為主,我們在謠言四起之後才放話,終究是落了後了。”
虞氏愁色亦濃:“若是明刀明槍的詭計,想要拆穿並不是很難,隻是謠言無形,三人成虎,能應對謠言的唯一法子,就隻有等日子久了,大家淡忘此事。”
徐姨娘不屑道:“說來說去,就是束手無策了。”
虞氏心中煩悶:“徐姨娘若有法子,可以說出來。”
徐姨娘思前想後,也無奈不語。
這時,老太太忽然開口:“我倒有個好主意。”
眾人皆轉過頭去。
老太太喝了口茶,方道:“聽說工部營繕司有個員外郎的空缺,若明甫升了京官,咱們舉家遷到京城去,離開這流言之地,豈不是最好的法子?且咱們家在京城還有一個宅子,雖比不得現在住的寬敞,可在京城寸土寸金,也算是不錯了。”
虞氏聞言,低頭微微一笑,已經明白了老太太的打算。
此舉,能讓明甫升上京官,同時又能讓錦音遠避流言,一舉兩得。
隻不過,需要虞家的支持。
還有好大一筆銀子。
虞氏端起茶盞,不疾不徐地說:“此事,容我跟父親修書一封,再做商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