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 晉江獨發 虛情假意
輾轉多日,總算安頓下來。除了貼身使的丫鬟,下人們先搬進老宅去了,林氏所居的院子並未受到火勢影響,於是帶著立遠也先進了老宅,明甫則同親眷,暫住在侯府北院。
侯府地方開闊,景致迷人,連家三個姑娘被安置在槿瓊居,瓊花已謝,木槿正新,居所在花叢之後,幽香清雅,難得靜僻。
才剛歇下,無雙已聞訊而來,直接進了錦言的臥房,兩個小女子窩在一起,親親熱熱地又說了半宿的小話。無雙比在襄陽時瘦了一圈,倒顯出了窈窕之態,錦言捏著她的下巴笑:“莫不是想我想瘦了吧?”
無雙正要撓癢還擊,目光卻在錦言的鬢發間定住,伸手取下那支紅寶簪子,頗有意味地嘖嘖:“幾時的事呀?”
說得錦言臉紅如燒,無雙仍不放過:“原以為你會是我三嫂,怎的又變成二嫂了?”
錦言奪過簪子,納進袖中,小聲囑咐:“你呀,機靈鬼兒一樣,我也沒打算瞞住你,隻是千萬保守秘密。”
無雙也不再嬉鬧,頗有些羨慕之意地望著錦言:“二哥很好,你們倆在一塊,也很好。”
錦言聽出話中意味,頓了頓,才問:“彭家那邊逼得很緊?”
無雙若有若無地歎了一聲:“母親逼得我,也很緊。好在父親不同意,拖一時,是一時。”
錦言皺起眉頭:“可這樣拖下去……”
無雙忽然湊到錦言耳邊,輕聲說:“過不了多久,6郎就會讓家人來我家提親了。”
錦言睜圓眼:“行得通麽?”
無雙暗暗點了點頭:“父親不想我嫁給彭家,若然這時有人來提親,我又願意,父親定然不會阻撓,而且我大哥也要娶他家的女兒。”
“誰家的女兒?”錦言的心惶然一跳。
無雙偏過頭:“6寶岑啊,定下有些日子了。”
錦言木然,之前聽承煜說過承燁定了親,當時也沒問是哪家的姑娘,原來,竟是寶岑。
錦言的眼神漸漸沉靜下來,想起錦音跟她說過的一段話。
——“那天他也問我們了,是誰彈的古琴,我以為他要發怒,一時不敢言語,還是寶岑姐姐替我攬了下來,誰知大公子竟沒有發怒,還誇了好幾句,說得我都不好意思了。”
是不是李承燁弄錯了,以為彈琴的是寶岑?
錦言扶了扶額,隻覺頭痛,起身跟無雙道:“忽然想起些事要找我三妹,明天我再去找你玩。”說著,送了無雙出去,轉身去了錦音房內。
錦音正靠在床頭翻一本樂譜,看見姐姐來了,立刻下床相迎。
錦言開門見山地問:“你寶岑姐姐,定親了?”
錦音沒有一絲驚訝,是早知道了消息,淡淡地一笑:“寶岑姐姐跟李大公子,堪稱良配呢。”
錦言卻見她眼睫潤著水汽,心裏更清明起來,說:“承燁哥哥是不是錯以為寶岑是彈琴的那個,所以才留意了她?”
錦音搖了搖頭:“寶岑姐姐相貌好、家世好、脾性好、才學好,任誰見了都會喜歡的,大公子喜歡她,有什麽出奇?”
錦言定定地望住她:“那你說,你是不是也喜歡承燁哥哥?”
錦音咬著嘴唇,臉憋得通紅,終於難耐錦言審問的目光,不再否認,卻說:“可是,是寶岑姐姐先喜歡他的,而且他們就要定親了,姐,別提了好不好?我是不會跟寶岑姐姐搶的,就是搶……也搶不過啊。”
“況且,”錦音的聲音低低的:“古琴什麽的,都是咱們心裏的猜測,哪裏就一定了。說不定是咱們自作多情了,姐你千萬別去問大公子,若然真是我們多心,話又傳了出去,我可真沒法活了。”
錦言真是氣急錦音的妄自菲薄,可事實上,確實沒有證據證明心中所想,冒冒然去問承燁,也不太靠譜。
錦言的下唇咬出一個印子,抬頭說:“總之,我想法子。”
出了錦音的臥房,錦言心裏還想著一事,如果承燁真是因為古琴而中意了寶岑,那寶岑偷來這幸福,定然難以安枕。
若真是這樣,那寶岑陷害錦音於流言的事,就終於有了緣由了。
歇了一夜,三人一同去給李夫人言謝請安,剛出了院子,正見李承煥臨風而立,白衣勝雪。
自徐姨娘離家就沉靜多日的錦心,也雀躍起來,歡欣地奔至承煥身邊,一雙美目有了些水光,不顧禮節地扯住他的袖子,哽咽地喊了一聲;“承煥哥哥!”
打小一塊長大的情誼,何時天長地遠地分離了這麽久。
承煥亦是微微動容,尚未說話,一個妝容淡雅、衣飾清貴的女子踏著碎葉來到他們身邊,眼神落在錦心身上,淡淡地笑:“這位,便是煥兒常提的連大小姐吧?”
錦心趕忙放開承煥的衣袖,有些著慌。錦言和錦音隨後跟到,正聽見李夫人的問話,錦言斂衽行禮,輕聲道:“錦言給夫人問好,這是我二妹錦心,這是我三妹錦音。”
李夫人點了點頭:“果然清麗可人,不僅煥兒,燁兒也時常誇你。”
錦言被誇得不好意思低下頭來,也能感受到錦心眼裏射出的寒光。
李夫人看出錦言的局促,卻不以為意,轉向承煥淡淡笑道:“煥兒,早聽你說要把今年的生辰禮物親手送給錦言,今日是來送的麽?”
承煥垂首答道:“是。”
錦心錯愕,李夫人淺笑著挽起錦心的胳膊,又轉頭招呼錦音:“來,你們兩個姑娘,陪我去園子裏走走。”
錦心不敢不從,走時還側頭剜了錦言一眼。
錦言亦是惶驚,言語裏刻意跟承煥保持著距離:“三公子實在太客氣了。”
承煥笑容發澀,俯視著垂首恭謹的錦言:“隻數月不見,怎的這樣生分了。”目光亦在錦言的發髻裏短暫停留,轉而輕歎:“早知,當時無論再忙,也求了父親讓我去接迎你們進京。”
錦言連連擺手,尷尬地說:“不是的,承煥哥哥,其實……”就把話挑明了吧,錦言暗咬著唇:“其實,在還給你白虹玉佩的時候,我的意思,承煥哥哥就該明白了。”
承煥的笑意漸收,眉頭一點一點地凝住:“如此,李承煜那時就贏了麽?”
“這哪論什麽輸贏?”錦言輕聲道。
承煥的目光寒涼,聲音裏有一絲逼迫:“若我現在說要娶你,你應承麽?”
錦言驚恐地抬頭,目光已給出答案。
承煥冷笑:“我是李家嫡子,身居要職,以後大有可能承襲爵位,貴不可言。李承煜有什麽?”
錦言從來沒有聽過承煥有這般語氣,此時也微微氣住:“有真心。”
“真心?”承煥雙目輕眯:“我就沒有真心嗎?”
錦言目光堅定,迎上承煥發涼的眼神:“至少我感受不到!你對別的女子,跟對我,並無分別。承煜不同,他的眼中,隻有我一個。”
承煥撇唇,不屑地嘲諷:“他不過是個私生子。”
“又如何?”錦言憤然怒視承煥:“他便是個販夫走卒,在我心裏,都是獨一無二的。”
承煥收回目光,眼神已經結冰,不再與錦言爭辯,冷笑兩聲,拂袖而去。
夜色正好,月光如水,照得回雪堂一片清明。
李夫人在院中,穿著一身素色,提著一把精致的鎏金銅水壺,給幾盆月月紅噴著水霧,承煥陪侍在一旁,銀白色的袍子與月色相合。
李夫人侍弄著眼前的花草,輕聲對承煥絮叨:“我以為,那個穿紅衣的是你說的那個錦言,誰知竟是穿青衣的那個。要是紅衣那個,我倒是有點明白了,那樣的姿容,哪個爺們見了不有半分喜歡?可偏偏不是。這個連錦言,長得沒她妹妹好,家世也稀疏平常,你到底是看上她哪兒了?”
承煥想起錦言白天裏說的那些話,心裏很是不舒坦,聽得母親這樣問,也隻是微微一笑:“誰知道,李承煜是看上那妮子哪兒了?”
李夫人那雙和承煥極其相似的深致眸子也蒙上了笑:“就為了氣他,值麽?”
承煥溫然道:“沒有什麽,比看他氣急敗壞更開心的了。”
“那今日,順利麽?”
承煥隱在袖子裏的手指緊緊捏起,臉上浮現一絲慍色:“瞧見那妮子發髻裏的簪子沒?是李承煜跟著我們回京的船上從胡商手裏買下的,這會兒卻插在錦言的發裏。沒想到,短短數月,那妮子就變了心,李承煜,手段極好。”
李夫人暗笑:“女人麽,變心總是很快的,你是太掉以輕心了才對。”
承煥有些氣急敗壞地打翻一個花盆,泥土散落一地。
李夫人回身,使了個眼色,立即有人過來清理,承煥氣尤未消,李夫人淡淡地說:“若你想要連錦言答應這門親事,這幾日就費些力氣做些事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