閨門剩女紀事
秋風起兮白雲飛,這個秋天十足是個多事之秋。
早在兩月前,在彭皇後的支持下,立大皇子劭寧為帝。
劭寧是彭皇後的嫡姐、三年前薨逝的玉貴嬪所出,年僅七歲。而康帝,若生,則被尊為太上皇,若死,日後梓宮發喪。
漢王、趙王得到消息,以勤王為名,出師京城。京城被炮火席卷了兩月餘,彭翊指揮軍隊拚力抵抗,終於將造反壓製龍起洪荒。正在兵馬疲累的時候,瓦剌的軍隊停在了西直門。
瓦剌軍派了人通知大梁,康帝在他們手上。彭翊卻派小官回話,大梁的皇帝早在關外自盡,怎會忍受被俘的奇恥大辱,瓦剌手上的皇帝是假冒的,大梁是不會理會。
一場大戰避無可避,康帝出征時帶走了大軍三十萬,京城所剩的本就是些老弱病殘,如今又被趙王、漢王所累,京中所剩十萬兵馬都是懨懨不振,西直門外的瓦剌軍可是虎狼之師,若冒然擊之,那是以卵擊石,定是瞬間被殺得渣都不剩。
山雨欲來風滿樓,京城籠罩在一種山崩海嘯前的壓抑裏,難得有酒館還有閑情開張,席上冷清,隻有一個翩翩佳公子喝著清酒,神情冷冽。一會兒,樓階又上來一人,小二趕忙迎客,一眼便認出,來人是如今炙手可熱的侯門公子李承煥李三公子,趕忙引去雅座:“李三公子,今年的梅花酒香得緊,給三公子早存下幾壇。”
李承煥點了點頭,卻聽席上的白衣公子冷冷地笑:“我道是誰,原來是襄陽候的三公子,瞧著華服錦帶、衣冠楚楚,想來跟你二哥一樣,是個斯文敗類罷了。”
承煥開始聽那人出言不遜,心中有些惱火,可聽到後來,知他是恨極李承煜,才遷怒於人,於是便收起心中那點惱火,轉頭打量說話的人。
隻見那人容貌俊美不凡,氣質清冽孤寒,將一身白袍穿得風流不染,相比之下,承煥的一襲白衣都失了光澤。
承煥心中升起幾分結交之意,於是踏前兩步,拱手施禮:“這位兄弟,此言差矣。”
那人長眉一挑,頗有幾分不屑:“李承煜臭名昭著,我所言有何不妥?”
承煥施施然在他麵前的位子上坐下,抬眸微笑:“李承煜是敗類不錯,可萬萬擔不起‘斯文’二字。”
聽見承煥的話,那人果然有了三分欣悅,對承煥亦是客氣起來:“都說手足相親,兄弟同心,可看來三公子跟你那混二哥,不屬同路。”
這話聽在承煥耳中,滿滿是溢美之詞,十分養耳,適時小二上了酒來,承煥先給對方斟滿一碗,方笑:“實不相瞞,我二哥與我並不在一處長大,性情也大不相同。他今日所為忤逆不孝之事,與我李承煥也無半分關係。不知這兄弟跟李承煜有何過節?”
那人冰涼的眸子忽然起了層大霧一般迷蒙起來,怔怔地望著琥珀色的酒水,嘴邊劃過淺笑:“他這賊子,人人得而誅之,又何須過節。”
承煥略一沉吟,便問:“不知這位兄弟怎麽稱呼?”
那人喝了口酒,淡淡地說:“宋爭,爭氣的爭。”
承煥沉吟不語,便聽宋箏又道:“家父宋化。”
承煥恍然大悟,總算知道這位公子跟李承煜結了什麽怨,可細心一想,宋將軍膝下三子,可有一個叫宋爭的?倒是沒什麽印象,可眼前這人,分明是從前在何處見過的。
宋箏有三分醉意,踉蹌起身喊小二過來,從懷裏摸出一支簪子,拍在桌子上:“這個,抵酒錢!”
承煥的眼神在桌上的簪子上輕輕掠過,漆黑的瞳仁忽然縮聚,那赤金鯉魚鑲紅寶石的簪頭,像在承煥的眼裏,放了一把火。
承煥重新審視起眼前這人,雖有些颯爽之氣,可仍舊不掩明豔奪人的光采,舉動間,又隱隱傳來清冷的香氣,跟他清冽如冷酒般的氣質穩穩相合。承煥皺起眉,終於將眼前這人與當日送征時的白衣女重疊起來,再將目光凝在紅寶簪子上,心中便有了大概,搖頭輕笑:“宋公子,這簪子用來付酒錢,未免太闊綽。”
宋箏唇角一勾:“留著徒惹傷心。”
承煥便更加確定心中所想,起身踱到宋箏麵前,笑意深濃:“像這樣糟心物件,就該拉雜摧燒之,當風揚其灰,不知宋姑娘對李某所言,同意與否?”
一場大雨之後,空中的陰霾一掃而去,漸有了幾分秋爽之意雌蜂帝國。可京城一片亂象,百姓像地裂之前的螞蟻,驚惶不安。
在與瓦剌周旋之際,朝堂上也立分兩派,一派主張迎戰,一派主張南遷。
主遷派以彭國公為首,力議應避開鋒芒,保存實力。主戰派隻是寥寥數人,據理力爭,卻隻是胳膊擰大腿,抗不過彭家勢力。事情本已落定,不曾想七歲的小皇帝竟然很有幾分骨氣,執意死守京城,拒不南遷。
“彭皇後都同意南遷,小皇帝竟能有這般主見,真讓人另眼相看。”錦言跟無雙如是說。
無雙和錦言這時正坐在荷塘中央的一個三麵環水的小亭子裏,置了美酒,觀賞殘荷。聞言,無雙笑道:“那是自然,小皇帝雖由彭皇後撫養,可生母畢竟是薨了的玉貴嬪,想來,小皇帝多少也知道一些,他生母去世之中的蹊蹺。”言語裏,已帶了三分醉意。
錦言嚇了一跳,趕忙按住她的手,無雙笑笑:“這裏沒人能聽見咱們講話。”
無雙的目光停在枯敗的荷葉上,良久,方道:“我剛嫁進來的時候,去京郊寺裏上香,無意間,遠遠地看見彭翊跟彭皇後在一處。”
錦言凝眉:“彭翊是彭皇後的嫡兄,他二人在一處,是否在謀劃什麽要事?”
無雙諱莫如深地一笑,搖了搖頭:“我本也以為如此,可在我要轉身的時候,彭皇後在彭翊眉心吻了一吻。”
錦言被嚇得不輕,幾乎沒有反應過來,半晌,才問了一句傻的:“他們,是兄妹啊……”
無雙諷刺一笑,隨即冷冷道:“我最開始也是你這副模樣,後來有意探聽,才在一個老嬤嬤的嘴裏問出,那彭皇後是彭國公一名小妾所出,那小妾生下彭皇後那晚,不知怎的,忽然就死了,後來隱隱有流言,說那小妾與人私通,彭皇後並非彭國公親女。不過高門大戶,這種苟且之事終究被壓了下去,無人再提起,不過想來彭皇後在府中的日子過得並不好,若沒有彭翊的照顧,早就被人欺負踐踏了去。”
錦言手指抓緊手上的絹子,臉色發白:“那你說玉貴嬪之死……”
無雙喝了口酒:“這就是我猜的了,許是本來嫡庶不合,進宮之後,嫡姐屈居庶妹之下,心中不服,有所爭執,也有可能,是發現了彭翊和彭皇後的背德之事。”
錦言已經覺得今日所聽之事,離奇程度已經超乎想象,按捺了片刻的情緒,像在自言自語:“那玉貴嬪,實打實是彭翊的親妹妹啊。”
無雙撇下唇線,嘲弄道:“他那種變態,什麽做不出來,若然有人威脅到他的身家性命,手足兄妹之情都算不得什麽。”
錦言眉頭輕動,撫上無雙的手背。無雙嫁給這樣一個人,心中的痛苦,恐怕不是臉上的雲淡風輕能夠掩飾的。靜了一會兒,錦言又問:“若是彭皇後如此狠毒,錦心會不會有危險。”沒了康帝的庇護,錦心在宮裏的日子,恐怕也很難過吧。
無雙卻道:“現在這個時候,他們沒空去對付錦心。倒是錦心跟我說,她無論如何都不會南遷的。她要等著康帝。”
無雙又轉過頭來,認真地看著錦言:“我也不會走的,我不會跟著彭翊走。”
錦言望著北方,良久,垂下眼睫:“我也不走,我要等一個人回來。”
作者有話要說:文裏的朝廷大事,借用了一點曆史事件,然後加上了我瞎胡亂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