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九章 兩年
時光匆匆,轉眼就過去了兩年。承慶八年的夏天,似乎比以往都要更幹旱一些。
趙琇快要滿九周歲了。自打那年祖母與兄長上京城去了幾個月,她臨時接過家中中饋大權,管了一陣子,後來祖母回來見她做得不錯,也有意讓她多學一點。但她忙活了半年,也就是將家中各項事務學了個皮毛,什麽都會一些,什麽都不算精通,最大的功績就是給家裏弄來了三項產業。
南匯港那邊的房屋租賃業,一直是汪四平的長子汪福來管著,做得不錯。如今二房在那邊已經有了二十來個小院子及倉房,一年到頭幾乎就沒有空閑的時候。租金雖然便宜,但積少成多,也十分可觀,兩年掙了有七八百兩銀子。如今南匯那邊客商日益增多,商業繁華,租金也隨之上漲了。據汪福來的說法,大約再過兩年,就是純賺了,如今雖然還未回本,但如果將手上的房子全都放出去的話,利潤也有不少,一點都不虧。那邊如今有越來越多的人看好這租賃業,不但有外地的人盯著那些宅子,想要買下來出租,就算是本地的居民,到了客商雲集的旺季,也會將自家宅子打掃幹淨了,空出來租給外來的客商,自個兒帶著家小到別處的親戚家住去。二房的這項投資,事實證明還是挺成功的。
鬆江那邊的織布工場,也漸漸開始看到效益了。剛開始投入生產的那一年,工場裏織出來的布質量雖然上乘。花色卻不算很新鮮,多以經典樣式為主,種類也不豐富。銷售是不必愁,但並不十分受顧客追捧。一年下來,贏利也就在三四百兩銀子左右。張氏覺得挺滿意了,趙琇卻覺得還可以做得更好。她借著祖母讓自己學習操作織布機的機會,試驗了一些花樣,做了竹節棉、格子布、多色小碎花布、在棉布上織金花等種種嚐試,還在家裏的空院子中試驗各種染料。想要弄出幾種顏色少見的棉線。總的來說,這些新嚐試有成功也有失敗,格子紋和竹節紋的細棉布如今就是趙家織場的招牌產品。產量非常大。織場偶爾還會出一些少量的新色棉布,不但質地輕柔,顏色還非常漂亮,花色也很好看。但沒法大批量外銷。大部分都給趙家內部消化了。沒辦法,趙琇還沒找到非常好的固色方子,這些新花色的棉布洗上十次八次就開始褪色了,她不好意思往外頭賣。不過總體來說,這項投資也算是成功的。
最成功的還要數茶園。蔡卓成帶著一群保鏢,在浙江四明山一帶轉悠了大半年,終於找到了那本前人遊記裏所記載的覆卮山前崗村,那裏已經形成了一個小山村。隻有十來戶人家,全都是姓俞的。日子過得不太富裕,主要以打獵為生。山上野茶樹不錯,當地人也知道,但也就是自己采來喝一喝,完全沒想過可以往外頭賣。周圍地區的名茶太多了,那山上從前還有野獸出沒,如今雖然有二三十年沒見過野獸了,但凶名在外,因此尚未有人到那兒開發茶園。蔡卓成嚐過了野茶的味道,又得知這個消息,簡直就象是天上掉餡餅似的,立刻回報趙家二房。張氏拍板,命人到當地官府辦了手續,將附近幾個山頭上最適合種茶的荒地都買了下來,開辟茶園,那前崗村的人直接就做了他家的茶農。
山上的野茶樹本來隻有幾十株,蔡卓成直接住在前崗村,小心侍候著這些茶樹,又努力嚐試去栽培更多的茶樹苗。如今趙家茶園隻有幾十畝,茶樹種得有些稀疏,但經過蔡卓成超過一年的研究,已經製出了很不錯的茶葉,送到奉賢趙家二房,趙琇嚐了,覺得跟在現代時,老爸最愛喝的泉崗輝白茶味道有一些差異,但已經是難得的上品了,而且也不知道蔡桌成是怎麽想到的,他做出來的茶竟然真的是輝白茶,做法與一般的綠茶不太一樣,茶葉翠綠披霜,湯色黃明,茶香醇厚,經久耐泡。今年茶園推出了第一批明前和雨前的茶葉,就命名為前崗白茶,剛在杭州推出市場,立刻就受到了茶客們的追捧。
如今負責銷售的外六房十分看好這種新茶的前景,好說歹說磨得張氏答應了茶葉專供他一家商號,不再賣給別人,還搜尋了不少種茶的好手進駐前崗村,幫助蔡卓成擴大茶園生產,再添了許多巡山護院,以免有同行眼紅,上山破壞茶園,又或是盜走茶樹苗偷種,可見這茶的珍貴程度。
而蔡卓成也不再想著重建自家小茶園的事了,正在求張氏,等五年期限到了,就勻他幾十株茶苗,讓他移種,若是不肯答應,那就直接讓他在茶園裏占一成股得了。如今茶園獲利不少,張氏還在猶豫著不敢輕易答應了他,但糾結的也就是占股的份額罷了,移種?那是絕不可能的!
茶園的成功讓趙琇揚眉吐氣,也不再為家中的進項發愁了。等到茶樹增多,茶園擴大,有蔡卓成等一幫好手控製茶葉的質量,一年進賬幾千兩都是少的。加上這兩年奉賢一地也算是風調雨順,家中田產獲利頗佳,趙琇總算能安下心來,有閑情讀書寫字,練習她的琴棋書畫了。
不過她剛學家務,就有了這樣的成績,張氏心中對孫女的看法又高了幾分,開始教給她一些更深的東西。這兩年裏,趙琇不再僅僅是坐在祖母房中,聽著家中的管事下人回報一日柴米油鹽,而是開始分管一些具體的家務了,茶房、廚房、針線房之類的輪著來,每樣管上一年,再換下一樣。別看這好象很輕鬆,要學的可不少呢。張氏有言在先,這一年裏管著哪一攤子,就必須將那一攤子的事都學會了。以後不會再教。趙琇熬了兩年下來,深覺這其中也是大有學問的。
比如茶房,要學的可不僅僅是客人來了該上什麽茶。趙琇得知道天下都有多少種茶葉。每一種是什麽滋味的,該配什麽樣的水,什麽季節裏喝哪一樣茶最好。還有各種各樣的茶具,茶焙、茶籠、湯瓶、茶壺、茶盞、紙囊、茶洗、茶瓶、茶爐……都有講究,張氏還會給孫女講古人喝的茶是什麽樣子的,有些什麽出名的詩詞典故。等這些都學會了,張氏再教孫女兒茶禮。在什麽樣的場合,接待什麽樣的客人,該用哪一種茶葉。甚至還有本朝皇室貴人或是高官顯貴們對茶葉的偏好,曾經出過的醜,建國以來各種名茶的價格變化……等等等等。其中許多秘聞,也許已經過時了。但是趙琇聽來。還是覺得津津有味。不過要在一年裏學會那麽多東西,也實在是困難了些。張氏明說了,不要求孫女兒樣樣皆通,有一兩樣特別精通的就行了,但必須什麽都懂個皮毛,跟人交際說話時,不能讓人覺得她不學無術,沒有見識。
相比之下。能不能用優雅好看的姿勢去泡一杯茶,那都是次要的。
趙琇學了一年。學到隻揭開茶碗蓋聞一口茶香,就能分辨出二三十種茶葉,隻喝一口茶水就能迅速認出四五十種茶的味道,可以跟人就著茶葉聊上半個時辰的天都不至於冷場,上到在皇宮內院裏喝禦賜的貢茶,下到在佃戶家中品嚐茶麵子,不管去哪裏做客,喝茶時都不會出醜了,祖母張氏才點了頭,表示她可以畢業了。
趙琇才歇了口氣,沒過兩天,又被派去管廚房。
起初趙琇還以為,跟茶房相比,她在廚房更有機會表現自己,可以憑借著在現代跟老媽學的一點廚藝,做出幾個菜來讓祖母與哥哥驚豔一下。可進了廚房,她才發覺自己想得太簡單。
燒火她是不會的,古代的調味品也跟現代大不相同,連油的味道都不一樣。雖說她這樣的大戶閨秀,也得學幾道小菜,預備日後出嫁了可以小露一手,讓婆家人誇獎,但她做菜跟原本想的情形差別很大。不知是因為她年紀還小,祖母不放心的緣故,還是覺得身份貴重的千金小姐不該沾手洗菜、切菜和燒火等活計,這些都另有人做,她隻要等菜下鍋了,拿著鍋鏟炒幾下,放下調味品,等菜上桌,就算是她“親手”做出來的了。
趙琇覺得很囧。她在廚房搗鼓了半天,終於炒出了一碟味道還過得去的黃瓜片。拿到餐桌上去時,祖母與哥哥都誇她做得好,有天賦,她的反應是臉上臊得不行。這碟菜能做得好吃,燒火婆子和切菜婆子必須占去一大半的功勞,剩下那一小半才是她的。
她已經不再妄想能靠著那點所謂的現代見識變身大廚了,祖母讓她管廚房,也不是叫她去做廚子。她要學習每日的菜色采買,什麽季節適合吃什麽菜,哪一種米適合做飯,哪一種米適合做粥,哪裏出產的調味品是什麽滋味……等等等等。她慢慢學會了指揮廚娘去做出自己想要做的菜色,總算搗鼓出了幾樣新菜,可以獲得祖母與兄長的好評了
到後來,她索性專心研究起了點心和藥膳湯水等物。祖母那裏有許多醫書,也有名家食譜,她可以慢慢研究。跟日常三餐的煎燜煮炸相比,也許這些才更適合她吧。
她剛品出點新趣味,一年就過去了。祖母已經打了招呼,今年秋天,她得開始學習管針線房了。
趙琇很鬱卒,若照著管茶房和廚房時的規矩,她恐怕要苦練一年的女紅了。
說來也奇怪,她“小時候”女紅學得快,繡花也過得去,但學到一定的程度了,就沒法再往上提高,她自己也沒那個興趣。因此在張氏看來,那就是她的女紅水平隻能說是還可以而已。張氏自己是女紅高手,對此很不滿意,尤其是現在趙琇年紀一年比一年大了,過上三年都可以說人家了,要是女紅水平還是這樣,到時候要丟臉的。
張氏下了決心,要借著教孫女針線**務之機,讓她好好練一年女紅。趙琇頭痛不已,看著那一天越來越近了,隻覺得練字畫畫都沒了精神。
就在趙琇扒在書案上發呆時,碧蓮抱著一個大包袱走了進來,笑嘻嘻地對她說:“姑娘快起來吧,我娘叫我拿了些東西給你,包管你看了就不發愁了。”
碧蓮是趙琇的貼身丫頭,日日侍候著,自然知道她的心事。趙琇聽了,雖不大相信她真有什麽法子,但也順從地走了過來:“這包是什麽東西?”
碧蓮打開了包袱,露出裏頭的東西來,卻是一疊疊各色各樣的布料,有棉布,有綢鍛,有紗羅,有絲絹,不同花色,不同材質,其中有些是趙家織場出來的,但也有許多是外頭的產品,每一塊都不大,大約隻有一尺見方,每一塊的右下角處,都用線縫上了一小塊白色麻布,上頭寫著這塊布料的名字、花色和價錢。
趙琇有些懵了:“這是什麽意思?”(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