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四十三章 灰心
皇後萬萬沒想到兒子會說出這麽一番話來,她不由得想起了自己的經曆,麵露苦澀:“傻孩子,那樣的姑娘有什麽好?你冷落了她,她還能自得其樂,隻能證明她對你並無情意。身為妻子,卻對丈夫並無情意,又怎能算得上是個好妻子呢?母後絕不會讓你受那樣的委屈!”
皇長子卻不讚同她的看法:“母後,兒臣不日立儲,將來注定了要將心思放在政務之上,不可能耽於情愛。兒臣的妻子,隻需要盡到她應盡的責任就好,不需要對兒臣有多深的情意。兒臣既不能專情於她,又何必苛求她必須專情於兒臣呢?”
皇後看著兒子的眼神,就象是他說了什麽荒謬的話:“那依你所言,你的妻子不愛你才是好的了?你是不是糊塗了,才會說出這樣的話來?”
皇長子低下頭說:“兒臣不是這個意思。兒臣隻是覺得……人生在世,還有許多事可以做,把男女情愛看得太重,隻會誤事。若兒臣隻是平民百姓,又或是尋常宗室子弟,整天想著風花雪月之事,倒也無妨,不過是誤了自己的前程罷了。可兒臣若為一國儲君,卻將情愛看得太重,極有可能會誤了大事的,那時候誤的就是天下臣民了。兒臣的妻子能敬愛兒臣,那當然最好,但兒臣希望,她不要太看重這些,因兒臣不能陪她,便鬱鬱寡歡起來。那樣兒臣在忙於政務之餘,還要分心擔憂她,豈不是更添煩惱?”
皇後不以為然地說:“你的妻子若是一心愛重於你,就算心裏不好受,也不該讓你煩心。要你擔憂她,便是她的不是。你卻不應該因為這點小小的憂慮,就選擇一位不愛你的妻子。你不必說了,母後自會為你挑選一位識大體、顧大局的賢妻,那位李家姑娘就算了吧。若你實在喜歡,就讓她做個側妃也無妨。”
皇長子低聲說:“兒臣不想要側妃。母後不是說過……夫妻之間本不該有旁人插足麽?父皇與母後多年恩愛,兒臣也十分羨慕。”
皇後露出苦笑:“你這傻孩子,這怎麽一樣……”
“這有什麽不一樣?”皇帝忽然插嘴,“兒子如此懂事,因你言傳身教,才會說出這樣的話來。你難道不該高興才是麽?”
皇後猛然轉頭看他,臉色都變了:“皇上這話是在暗示些什麽?”
皇帝冷笑:“朕能暗示什麽?皇後如今越發糊塗了。難道大郎聰慧懂事,又明白事理,你卻非要他照著你說的去做,到底是真心為他著想,還是隻為了自己的麵子?”
皇後渾身一震,瞪著皇帝不說話,皇長子見了擔憂,連忙哀求:“父皇,母後,請你們不要再吵了。”又去求皇後:“母後,兒臣對這門婚事真的沒有不滿之處,李家姑娘,兒臣也是看中的。母後屬意的那些高門大戶之女,兒臣也不是沒見過,隻是無一人能稱兒臣的意。母後就別再生氣了,隻當成全了兒臣!”
皇後氣得直跺腳:“你說什麽傻話呢?我今兒鬧這一場,還不是為了你麽?!”結果事情沒成,兒子倒來拆她的台了,叫她如何不生氣?
一直躲在殿門後的皇次子忽然衝了過來,一把將皇長子推開:“皇兄不要再哄母後了,你方才說了半天,不就是嫌棄母後整天為了納妃的事情跟父皇鬧,不識大體麽?母後處處為了你著想,你怎能站在父皇那邊傷母後的心?你這是不孝!”
皇帝皇後與皇長子都沒料到皇次子會忽然衝進來,齊齊愣了一愣。皇帝最先反應過來,怒道:“二郎,住口!”
皇次子沒有順從,反而不甘示弱地與父親對瞪:“父皇也不必攔著兒臣,兒臣隻是實話實說罷了。皇兄能得父皇鬆口立儲,還不是母後的功勞?如今他可以立儲了,就嫌棄起母後來了,這不是不孝又是什麽?”他反抱住皇後的手臂,氣呼呼地說:“母後別生氣,您還有兒臣呢,兒臣會孝順您的。”
皇後看著皇次子,眼圈也不由得紅了。她抱著小兒子哽咽道:“母後知道你的孝心,隻是你皇兄是你兄弟,你不該指責他的。母後相信你皇兄並沒有那個意思。”
皇長子連忙辯解:“是呀,皇弟,你誤會了。為兄隻是不希望父皇與母後繼續爭吵罷了。”
皇次子冷笑:“你說得倒是好聽,可別想騙過我。你若是真的心疼母後,就不該站在皇祖母與父皇那邊欺負母後,而是聽母後的吩咐行事才對。母後一心為了你好,你卻為了儲位,隻想著討皇祖母與父皇歡心,無視母後的心意。如今還在我麵前裝模作樣呢!”
皇長子隻覺得冤枉死了,手足無措地看著父母,也紅了眼圈:“我沒有!”
皇後雖然覺得長子的言行令她不大滿意,但也不相信次子的指責。她此刻最心驚的,是兩個兒子之間的關係似乎惡化了。這是怎麽回事?她無措地打著圓場:“都別吵了,兄弟之間有什麽好吵的呢?有話好好說。”
皇帝此時心中已經灰心至極:“皇後如今倒會打圓場了,可若不是你總是在二郎麵前言語不當,把好好的孩子教壞了,他又怎會說出這樣的話來?如今我們夫妻生隙,兒子失和,從前的一家和樂就仿佛是笑話一般。看到這樣的情形,皇後是不是滿意了?”
皇後氣憤地道:“皇上這是什麽話?這難道是我的責任?!”
“難道不是你把孩子教成這個模樣的麽?”皇帝淡淡地喚來宮人,命他們將皇次子帶走,不是帶回乾清宮,而是另行安置在乾西五所處的皇子住處,由侍衛、宮人嚴加看管,禁足三個月,並抄寫經義十遍。
這個“經義”,指的是四書五經全部典籍。要把它們全部抄寫十遍,三個月絕不可能完成。皇帝還特地囑咐了,一日未抄完,便一日不許皇次子出乾西五所,分明就是重罰超過三個月的意思了。皇後一聽就為兒子叫屈:“皇上,二郎不過是對兄長無禮了些,又不是什麽大過,你怎能如此重罰於他?!”
皇帝冷聲道:“頂撞父親,冒犯長兄,在皇後的眼裏還算不是大過?那是不是要等到他謀朝篡位,弑父殺兄之時,皇後才覺得是大過呢?!”
皇後臉色白得象紙一樣,顫聲說:“你竟然如此猜疑自己的親生兒子?!”她大聲叫長子:“大郎,你快說些什麽呀!”
皇長子正要張口,皇帝就阻止了他:“為君者當有所決斷,不能為私情所誤。若你隻是一名宗室子弟,要做個好兄長,不在意弟弟的冒犯,朕也由得你。隻是你如今是一國儲君,就不能有婦人之仁。況且朕不過是罰你弟弟禁足抄書罷了,又能讓他受什麽委屈?正該叫他好好反省,自個兒都做錯了什麽。”皇長子頓了一頓,為難地閉上了嘴。
他雖然心疼弟弟,卻不會看著弟弟走歪了路。即使母後與弟弟埋怨他,他也認了。皇後看到他的反應,心不由得涼了。皇次子的眼神卻越發怨恨。
皇帝便對他說:“年後朕會命皇子傅前往教導你學問道理,你若是不用心功課,就在乾西五所多禁足些時候吧。朕說到做到,別以為你靠著大喊大叫,就能讓朕改變主意!從前朕是太過寬縱你了,今日就叫你明白,你既在朕麵前自稱兒臣,就該懂得,你是兒子,也是臣子!什麽是人臣之禮,你給朕好好學一學!”
皇次子抖了一抖,臉色有些發青。他怔怔地看向忽然變了臉的父皇,回想起從前溫和慈愛從不生他氣的父王,忽然發覺對方是那麽的陌生。
內侍上前請皇次子移步,他緊緊抱著皇後的手臂不肯走,直到皇帝沉下了臉,他才被幾個內侍合力拉走了。可他才離開,內殿裏又傳來了小公主的哭聲,不停地叫著娘,也不知是為何發作起來。乳娘無措地哄著她,生怕擾了帝後,忙不迭將孩子抱走了,哭聲漸遠。
皇後隻覺得心如刀割,恨恨地看著皇帝:“皇上好恨的心!先是嫌棄臣妾,如今連兒女都不顧了!皇上是不是覺得,早日把臣妾與皇兒們都逼死了,就沒人再攔著皇上納妃了?到時候又有新人給皇上生兒育女,皇上一點都不稀罕臣妾生的孩子了,是不是?!”
皇帝麵無表情地看著她,看了好久,看得她心中生出了極大的不安來,嘴上卻不服輸:“皇上瞪我做什麽?難道我說得不對?”
皇帝輕輕一笑:“皇後糊塗得久了,一向隻會說糊塗話,不過今日有一句話倒是說對了——皇後久病,又不能教養皇嗣,後宮事務還要母後操心,這不是長久之計。朕這後宮之中,確實該添新人了。”
皇後隻覺得五雷轟頂,不敢置信地瞪著皇帝。即使她猜忌過無數次,也總拿喜新厭舊、負心薄幸之類的話來埋汰皇帝,有一個事實卻是她自己也不得不承認的——那就是皇帝從未鬆過口答應納妃。她埋怨得再厲害,也清楚宮外尚未有人能獲此殊榮。就算那是遲早會發生的事,可那一日還未到來,她就還有底氣。
然而,一向拒絕納妃的皇帝,現在卻說出了要添新人的話來。她隻覺得自己全身的力氣都消失了,眼前天旋地轉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