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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大陸又有發生什麽事情嗎?”

“我們早就放棄南大陸相關的情報收集了。”唐恩插話,“南部的拜朗帝國有死神保護,我們的探子基本滲透不進去,高風險低回報,北方的高地就不說了,進去的全都被抓去幹活了。”

特雷納眨眨眼,把貓拖出來摸了幾下掩飾自己的心虛:

“那魯恩具體發生什麽了?”

“情報傳遞也是需要時間的。”雷蒙說,“心靈鏈接不可能覆蓋到魯恩,你就安心等吧。”

“哦……那還有什麽事兒嗎?”

“沒了,你們們繼續該幹啥幹啥吧。”

……

埃姆林的臥室在一樓和二樓之間,大火已經燒到了頂樓,但隻在他的臥室門外肆虐。

這座已經經曆過一次拆毀封鎖,現在還沒有完全完工的教堂再一次遭遇了毀滅性的打擊。

數米高的厚重窗簾在火焰中逐漸化作飛灰,牆上鑲嵌的木質版畫和窗戶已經連同白棕色的牆壁全都被燒成了炭色,盡管嶄新堅固的房屋結構並沒有受到影響,但整座教堂開始一點一點成為隻剩骨架的空殼。

埃姆林並沒有意識到這一切,還在沉睡之中。

他並不知道今天晚上會發生什麽特別的事情,因此很早就做完了晚間祈禱,在一小時前睡下。

在一片混沌模糊的夢境之中,他忽然之間顫抖了一下,緊接著意誌突然變得清醒了不少,但依然被困意和疲倦死死地拉扯著,仿佛下一秒就要重新睡過去。

埃姆林隱隱約約地感覺到發生了什麽事情,就這樣堅持著不睡著,卻又無法睜開眼睛的不適感讓他回想起了年幼接受一位長輩的家庭教育的時候。雖然是家族裏知名的教育家,博學多識,活過了悠久的歲月,但對方古板且無趣,無論是曆史,文學還是任意一門學科,都能讓埃姆林昏昏欲睡。

在這樣的狀態下,埃姆林感覺時間似乎過得格外漫長。

過了一會兒,可能是半分鍾,也有可能是半小時,他突然聽到有人在自己耳邊說了一句話:

“停止跟‘深藍主祭’雷達爾·瓦倫汀之間的對抗,可以考慮接受雷霆教會的安排。”

“而那些信徒並不重要,大地母神已經的在整個魯恩範圍內分享了錨,沒必在意這附近的人。”

“為了能夠更好地在貝克蘭德生存,這並不是壞的選擇。”

“除非,你有前往費內波特的打算,貝克蘭德的情況複雜,你這樣的神眷者更適合回國清修。”

埃姆林試圖睜開眼睛,但他的眼皮就好像被膠水粘住一樣顫抖著無法動彈,在一片昏暗的夢境的世界裏,他使出渾身力氣對這個突然出現的聲音發出質問:

“……你是,雷達爾的幫手?”

夢境的力量……有人入侵了我的夢境……應該是“觀眾”途徑的半神吧?

也有可能是“夢魘”,高序列的夢魘……也有不少黑夜教會的人選擇了加入雷霆教會……不,應該是“觀眾”,“夢魘”隻是塑造夢,並不能通過在夢裏說話來控製別人的行為……

他們的“催眠”也不太一樣,埃姆林專門做了類似的功課,但他希望自己以後也派不上用場。

埃姆林用力地擰了幾下眉頭,試圖獲得清醒。

……沒錯,“觀眾”也是“風暴”的相鄰途徑,聽說在貝克蘭德的還活著的心理煉金會成員已經全部倒向了魯恩,站在雷霆教會那邊也不奇怪……這家夥想給我種下心理暗示,讓我聽話或者直接離開,結果我卻在夢裏忽然醒過來了?該死,那他至少也是個半神!

想明白這一切之後,埃姆林的心中立刻就有了人選。

必定是那個在高級執事給我的情報裏出現的“前王室顧問”,赫溫·蘭比斯!

好像以前也聽誰說過,那家夥的人品不怎麽樣,性格還十分傲慢,會偷偷潛入別人的內心偷竊情報,種下對自己有利的暗示,他在民眾和貴族麵前表現的幽默溫和的個性隻是他偽裝出來的……

實際上他的思路並沒有他想象的那麽高效,埃姆林迷迷糊糊地想了一大堆東西,想法像是一個個冒出的氣泡,並不連貫,甚至可能前言不搭後語。思緒變得遲緩且沒那麽敏銳的他並沒有想到,在一個已經進入了自己的夢裏的“觀眾半神”麵前嘀嘀咕咕完全是暴露自己。

理所當然的,他也沒有意識到對方似乎一直等到他想完了這一切,才繼續開始說話。

“哦?居然還能回答問題,看來神眷者總是有些特殊的。”

這一句話就讓埃姆林打消了自己剛才的疑惑,他也沒想明白自己為什麽能在一個觀眾半神的夢境暗示中維持理智,盡管並不多。

對方冷笑了一聲:

“你不需要問那麽多。”

“前往費內波特是你最好的選擇,在那裏你有比現在好得多的待遇和條件,也更加受人敬畏不是嗎。你隻需要知道,你不應該介入貝克蘭德的局勢裏,這是大勢所趨。”

又過了好一陣子,埃姆林開口:

“讓我離開,這就是你的目的?這對你又有什麽好處?”

對方表現得異常有耐心:“你不需要知道。”

埃姆林並沒有氣餒,他剛準備繼續試探一下情報,忽然間反應過來:

“你在拖延時間!”

頓時,他沒有半分猶豫,立刻開始嚐試脫離夢境。令他有點意外的是,醒來時受到的阻力並不算太大,他剛一睜眼,就看到自己的臥室屋頂濃煙滾滾。埃姆林還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他臥室的門就轟然倒塌,火焰順著氧氣猛地撲進了這個安全的密閉空間,刹那之間就將他的身影吞沒。

……

舞廳已經變成了混亂的屠宰場。

赫溫·蘭比斯無法形容自己看到的這一切,男士們竭盡所能地對彼此釋放著平時的積累的惡意和怨懟,女眷們的尖叫震動著他的耳膜,滿地都散落著珍貴的珠寶和首飾。往常任何一件物品都需要一個崗位不錯的女士兩年甚至更多的薪水,尋常家庭如果能夠得到一件必定會當做傳家寶,但此刻這些東西雜亂無章地落了一地,跟血和屍體待在一起。

赫溫一向很注重維持自己心靈和精神的穩定,他在混亂剛剛開始爆發的時候就試圖離開宴會現場,但現在過於強烈的憤怒和煩躁感讓他難以思考,甚至連分辨方向都變得異常困難。

“夠了!”

他發出怒吼,瞳孔猛然豎起,半神級別的“龍威”像是海嘯一樣衝向了周圍所有的人。所有的吵鬧頓時安靜下來。

隻不過,他預想中眾人在威懾下丟掉武器開始無序逃跑的景象並沒有發生。

在片刻的安靜之後,當他不再持續威懾,所有還活著的人頓時一齊將視線轉向了他。

“滾開!”

赫溫·蘭比斯還沒有完全失去理智,他還記得這一個是男爵,那一個是子爵,這一位是議員的世襲議員,那一位躺在地上的是某個他暫時想不起來的貴族……他盡管平等地看不起這裏的任何一個人,但依然做足了樣子來操縱這個國家機關,畢竟如果管理層都沒有了他還操縱什麽?但就在他思考回憶著這些人的身份的時候,已經有人對著他舉起了槍,子彈砰的一聲打在了他的額頭上。

這聲音並不大,但是成功地讓赫溫·蘭比斯徹底陷入了暴怒之中。

他隨手扯過旁邊的一個托盤,將對方的頭顱打得粉碎,緊接著撲向了另一個讓他覺得吵鬧的人。

……

久久不能入睡的維爾瑪推了推自己的丈夫:“親愛的,我心神不寧。”

忙完了一天的手術,此刻已經在溫暖的被窩裏神誌模糊的艾倫被推了兩次之後才有了反應,他嗯了一聲,閉著眼睛含糊道:“閉上眼睛,平複呼吸……”

維爾瑪隻好放棄了跟丈夫說幾句話的想法,躺在一邊閉上眼睛,靜靜地數著數。

她不想打攪艾倫的睡眠,自從上周從東切斯特郡的旅行回來之後,艾倫就不知為何一直睡不好。他確信自己從來沒有得過失眠之類的疾病,但是也必須承認自己在工作壓力過大的時候會無法入睡,但剛剛旅行放鬆回來為什麽會出現這種情況?艾倫隻好當做是自己一時還沒有適應。

“其實我不是睡不著……”

可無論他怎麽努力,每天都隻能入睡很短的時間,而即便是在睡眠時間裏也會做各種各樣古怪的夢,醒來之後無比疲憊,就好像他不是睡覺而是出去夜跑了五公裏。就這麽熬了四五天,差點在一台手術上失誤之後,艾倫終於忍不住,去跟自己曾經擔任聖塞繆爾大教堂的神父的朋友訴苦。

朋友安慰了他,並且給予了他一個幫助睡眠的香包。

不知道是心理作用,還是這個香包真的有效果,艾倫在那天晚上難得獲得了一個不錯的睡眠。

——但是還沒等他睡到天亮,他們的小兒子威爾就發出尖銳猛烈的哭聲。負責照料孩子的女仆怎麽都哄不好,最終是他們夫妻倆深夜裏醒來,犧牲了後半晚上的睡眠,好不容易才讓威爾重新入睡。

維爾瑪歎了口氣,數數也沒能讓她睡著,便睜開眼睛,仿佛在跟艾倫說話似的低聲自言自語。

“昨天下午茶的時候,我跟瑪麗她們聊天,聽她們說最近的經濟環境不算太好,還聽說住在前麵那條街的鄰居投資股票失敗,破產了。”

“可把我嚇了一跳,因為我本來也準備投資那支股票,還好還沒有下定決心……”

“前兩天,住在街頭的那家人的小兒子摔斷了腿,好像還是去你的醫院裏治療的。”

臥室新換的窗簾非常厚重,遮擋住了外麵幾乎所有的光芒,角落裏一個小小的煤氣壁燈散發出柔和的橘色暖光。在她的低語中,還沒過多久,維爾瑪就聽到艾倫的呼吸聲變得平穩悠長。見丈夫已經睡熟,她不自覺把聲音放得更小了一些,像是念誦催眠曲那樣對著天花板小聲嘀咕:

“威爾這幾天也不哭鬧了,每天都在睡覺,倒是比之前好哄了很多……我們的鄰居家那位老太太的病情惡化了,似乎熬不過這個冬天了,但是那家之前失業的孩子終於找到了新的工作……”

念著念著,她也忍不住打了個哈欠,產生了些許困意。

維爾瑪閉上了眼睛,在心裏說了聲晚安,也閉上眼睛沉沉地睡去。

TBC

……

維爾瑪忽然被一聲尖叫驚醒。

她猛地睜開眼睛,發現自己的丈夫已經坐了起來,肩膀劇烈地聳動,胸膛快速起伏著。

她瞬間清醒過來,趕緊也跟著坐起來,抓住艾倫的手臂,用手掌輕拍對方的後背,緊張又關切地問他:“沒事,親愛的,做噩夢了嗎?我讓女仆來給你倒一杯熱水。”

“有一條蛇……”

艾倫驚魂未定,額頭上全都是汗珠,妻子的安撫起到了一點作用,他的瞳孔有些渙散,聲音哆嗦著說道:

“有蛇追著我……”

“蛇?什麽蛇,親愛的,你可能是壓力太大了。”維爾瑪實在有點不放心,“我去給你倒水。”

說著她就要掀開被子離開,但是艾倫卻一把抓住了她。

“別出去。”艾倫恢複了一些理智,但依然對夢中的景象感到不安,他以一種驚弓之鳥的狀態不停地掃視著房間,並且畏懼地多看了幾眼那些陰暗角落,“它說不定還沒有離開。”

“隻是一個噩夢,你現在已經清醒過來了。”維爾瑪隻得繼續安慰對方,“什麽蛇?”

艾倫定了定神,他再一次左右環顧,過了好幾秒,才小聲說道:

“我做了一個夢,夢裏,有個白色的人影告訴我有一條蛇在找我,如果被追到,我就會被殺死,所以他一直跟在我身邊,告訴我要怎麽逃跑……”

“然後,蛇就出現了,我看見它了,白色的鱗片,血紅色的眼睛,身體比我們的房間還要大!我們一直在逃跑,差點就被追上吃掉,最後,我們躲進了一個角落裏,才勉強把它甩掉。”

艾倫一口氣說完,終於感覺心裏的恐懼減少了一些。

他低頭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再抬起頭的時候,他看到壁燈的光芒依然柔和,照亮了牆上掛畫的一個角落。艾倫沒放在心上,他順著那個角往上看,發現畫麵上是一整塊古怪的白色。

白色的部分似乎在慢慢地流動,過了一會兒,在他的注視下,畫麵上出現了一個紅色的圓形。

“維爾瑪?”

掛畫上的畫麵怎麽會變化?艾倫感覺有些不太對勁,他急忙晃了晃妻子的肩膀:“那幅畫,那幅畫是什麽時候買的?那個地方掛著的不該是我們結婚的照片嗎?”

他轉過頭,他看到妻子用一種冰冷的眼神看著他。

再一看,還哪裏有什麽妻子,他也根本就沒有躺在自己臥室的**。

艾倫絕望地抬起頭來,發現自己其實並沒有逃走。

一條無比龐大的巨蛇卷住了下半身,巨蛇的頭顱高高懸在空中,冷漠無情地俯視著已經被絞緊身軀動彈不得的獵物,剛才“掛畫”的位置出現的紅色圓形正是冰冷的蛇瞳。

無鱗的巨蛇微微張開嘴,就在他等待著死亡的來臨的時候,突然間,他聽到了嬰兒猛烈的哭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