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2
沒有空想家，那就先把空想之城拿來吧。
——上帝
……
在極其遙遠的過去，“空想之龍”安格爾威德偶然見到了來自地底的汙染。
祂驚駭萬分，畏懼不已，又不敢讓自己忘記這件事情，導致日後再次來到這裏，便匆忙離開了汙染所在之地——然而，無論是用“汙染”還是“災難”來形容地底的東西，無論用怎樣負麵的詞匯來形容它，都無法改變它的本質——那是全知全能的象征，宇宙的支柱之一，包容一切的“混沌海”。
安格爾威德畏懼它，也畏懼祂。
祂見到這份源質的第一眼，就立刻理解了這是何等恐怖的存在，因此直接離去，不敢再回來。
然而，即便是最頂級的“觀眾”，也無法徹底驅散自己心中的不安和恐懼。古神不畏懼瘋狂，祂們與瘋狂相生相伴，後世眼中的“瘋狂”是祂們最正常的狀態，但這並不代表祂們沒有畏懼。
那一瞥讓安格爾威德就此留下了揮之不去的心理陰影，而心理陰影又被這位能夠讓自己的想象化為現實的“空想家”不受控製地慢慢具現化，以至於成為了巨龍之王王座後的陰影。盡管隻是祂心中對源質的畏懼的投射，卻真的逐漸和混沌海建立了神秘學聯係，導致混沌海的力量入侵了祂的宮殿——恐懼化作實質，無法擺脫，這也就是為何處在地下深處的混沌海會出現在天空上的城市的原因。
最終，在種種原因之下，安格爾威德放棄了真正的“利維希德”，將它藏在了自己製作的《格羅賽爾遊記》的潛意識海洋當中，並且當做自己複活的後手之一。
祂試圖用拋棄舊神國的方法斷絕混沌海的汙染，然而沒有效果。新的利維希德建立後，祂心中的恐懼也如影隨形地再次出現。隻要祂的心理陰影一直存在，汙染就不會離祂遠去。正如0－08的一般，混沌海當然也擁有“當你知曉它，它也知曉了你”的特性。
不過新的汙染還未加深，新的“利維希德”就被毀壞，巨龍一族也從此衰落，就此沒有了下文。
……
經過了數千年的時光，當艾瑞霍格在城市大廳中看到安格爾威德的雕像，也看到大廳中關於《格羅賽爾遊記》的壁畫之後，鑰匙終於打開了鎖，艾瑞霍格就此不複存在。而重新醒來的巨龍王還未有一秒來得及慶幸自己的複活成功，就被剛才發生的一切嚇得驟然渾身發冷。
上帝的使徒將祂欺騙，誘導祂來到了利維希德！
可恨艾瑞霍格一路上都懷疑赫密斯是不是想要對空想之城做些什麽，卻根本沒想到對方的目標從來都不是利維希德，而是見到利維希德之後蘇醒的曾經的巨龍王，安格爾威德！
至此，祂生前布下的種種計劃和後手全部失敗，就連唯一存活的意誌也被上帝一方捕獲。
安格爾威德想要逃走，但為時已晚，當祂看到王座後的汙染泄露，將整個城市大廳占滿，巨大的光影人形從大海中伴隨著太陽一齊升起的時候，祂心中的絕望也幾乎要化作實質。
此刻祂是孩童般新生的自我，在另一位觀眾的見證下，至高無上的主以原初的海水為祂洗禮。
安格爾威德終究還是沒有逃離混沌海的汙染。
……
罷了，事已至此，謀劃中就有極限，一切都是自己棋差一著。
自己的身體早已死了，如今不過是再體驗一回死亡的感覺，還是被同一個人弄死兩次。真糟，早知道剛一複活就會在精神上也死去，還不如就讓艾瑞霍格繼續這樣活著，離利維希德遠遠的。
安格爾威德沒有被汙染的經曆，在祂的時代也從未跟被汙染的存在交流過，因為那時候汙染等同於發瘋，而發瘋等同於被大夥一起打死。由於對方是那個造物主，那個上帝，安格爾威德覺得自己應該會在洗禮後失去自我，痛恨曾經違抗祂的自己，宛如被植入了一個全心全意改信的虛擬人格一樣，就此成為造物主的狂信徒，座下無數忠誠虔誠的天使之一。
祂暗歎一聲。
曾經毀滅了無數生靈的心靈的與精神的神靈低下了頭顱，等待著自我的滅亡。
……
……
雖說生物的自我保護機製有時候會在死前延緩感官，讓最後一刻變得無比漫長，但……
……是不是點太久了？
已經有十秒過去了吧，我怎麽還沒改信上帝？
……
梅林瞪大了眼睛，祂跟隨赫密斯一路來到這裏，猜測到或許是對方想要奪走“利維希德”這座城市，但萬萬沒想到居然還有意外之喜。
金幣在祂的指縫間眼花繚亂地翻轉，最後停在了正麵。
“曾經的巨龍之王，安格爾威德……”梅林半是意外半是若有所思地念出對方的名諱，卻始終有些困惑，“祂為什麽會讓自己在一個序列二的身上複活，難道是已經不想再參與紛爭了？”
“序列一必定卷入成神的鬥爭，但是序列二顯然缺乏競爭力和自保能力……嗯……”
梅林思考著要不要做點什麽，之前丟出去的紙人替身也替安格爾威德承載了混沌海的汙染的“洗禮”，一個接一個地被汙染消失，雖說利維希德和安格爾威德對自己來說都沒什麽用，但既然這是上帝想要的，那自己就得考慮搶一下或者動點手。
這個汙染果然不是上帝本人，隻是承載了部分意誌，麵對自己的小動作，光影人形居然毫無反應，依然保持著洗禮的動作，混沌海之水從祂的手中湧出，仿佛無窮無盡。
這處汙染連接著混沌海，不過連接得也很有限。
而如果這裏的汙染強大到安格爾威德隻要回歸就會被洗腦的程度，那祂絕對不可能把利維希德設計為複活的一環。所以必定是赫密斯的到來讓這裏發生了異變。
因此，梅林覺得，目前發生的這一幕最合理的解釋是這樣的：
首先，是艾瑞霍格的隱藏複活後手身份被發現了，但複活後手本身一無所知；
赫密斯搶劫阿爾傑，帶著《格羅賽爾遊記》前來，誘騙艾瑞霍格跟自己一起前往利維希德；
赫密斯的身上必然承載著某些力量，或者是上帝的預言和期待，所以混沌海的汙染才會呈現出上帝的姿態，甚至做出宗教感極強的“洗禮”的行為。
而赫密斯的最終目的，應該是將安格爾威德這位巨龍王和利維希德一起獻給上帝。
“既然可以是祂的信徒，那麽也可以是我的秘偶。”
“來競爭上崗的天使這麽多，還剛好缺一個全知全能途徑的。嗯，至於阿爾傑……他已經準備晉升序列4了，隻要他夠爭氣，那成為‘天災’也不是困難的事情。”
當然，梅林的心中還有一個疑問，那就是安格爾威德如果大費周章隻是為了讓自己在一個序列二的虛擬龍格身上複活，顯然不合理。
但就在這時，祂注意到了神殿大廳的壁畫。
天頂被安格爾威德自己在逃跑的時候撞碎了，裏麵那些巨大而清晰的壁畫展露出來，一覽無餘。
這些壁畫從門口開始，以“空想之龍”王座為終點。右側的壁畫講述的似乎是曆史的沿革，有人類建城的場景，有大雪覆蓋平原，有戰亂與遷徙，有一個個國度和城邦，有象征無障礙溝通的高塔與果實……很明顯，這應該是用象征和紀實的方式記錄當時的時代。
看到後麵，梅林忽然發現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那是一條有著幽藍龍睛，冰晶鱗片的龐大巨龍。
那是“北方之王”尤裏斯安！
祂快速向後瀏覽，發現了諸多麵目模糊的冒險者獵殺冰霜巨龍，打開離去之門的場景，發現了冰雪消融，佩索特等城邦出現並繁榮的畫麵，發現了天氣越來越冷，新的故事將要展開的結尾。
“壁畫的時代應該跟《格羅塞爾遊記》不相上下，是遊記的經曆會在這裏呈現，還是祂先書寫故事，然後讓遊記按照祂預定的劇情上演？”
祂是“空想家”，那麽應該是後者！
靠近門口的第一幅壁畫上，一本封皮堅硬的書籍被一個看不清長相，膚色灰藍，獨眼豎直的巨人拿在手裏。
之後的那些壁畫裏，共同的主角都是那本羊皮紙裝訂成的，有深棕色封皮的書籍：它被精靈得到；它表麵的文字發生變化；它被收藏；它被一個又一個不同的人得到，輾轉著，“流浪”著，直至飛上雲端，來到星空，落入一隻巨大的爪子裏。
接續這幕場景的下一幅壁畫中，這書籍與前麵似乎沒有了關聯，突兀地來到大海之上，待在一艘樣式模糊的船內。
倒數第二幅壁畫裏，它又被一個戴禮帽的男子得到，離開了之前那艘船。
緊跟著的壁畫在疑似“空想之龍”安格爾威德王座的那根巨柱後，它的內容是，之前那本書籍與一根古典羽毛筆相遇了。
至此，所有壁畫結束。
“0－08。”梅林終於明白過來，“原來是0－08……艾瑞霍格隻是複活後手的後手，是上一個計劃失敗後的保險預案，而安格爾威德真正的計劃是，讓0－08和這本書相遇，祂以序列一的形式複活。”
但那也才序列一而已啊，同期競爭不過天使之王亞當吧？而且單獨存在的序列一並不安全，難不成巨龍王這麽有自信，覺得自己重生成為序列一也能跟亞當硬碰硬一下？……照這麽說，0－08的本體“噩夢之龍”阿勒蘇霍德未必存在，這位“巨龍王之子”，其實也是虛擬龍格？
雖然已經不知道巨龍王死前的想法，但這些信息已經足夠讓魔術師先生滿足一下心中的好奇心和古代學者的本能，紙人已經被毀壞了大半，祂看向身體一動不動，眼神卻暴露了自身的精神還正常的安格爾威德，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一絲笑容。
祂伸出手，抓住了對方的靈體之線。
就在這時，剛才一直毫無反應的光影人形忽然有了動作。
它猛地轉頭，看向了在自己麵前奪取信徒的梅林·赫爾墨斯，聲音平穩卻又帶著一絲明顯的慍怒：
“詭秘！”
我不太喜歡別人用這個名字喊我……梅林先生心中抱怨，臉上的笑容一變不變。
祂抓著安格爾威德的靈體之線，後者隻覺得思緒滯澀，來不及感慨自己剛脫虎口又入狼窩，身體就不受控製地振翅飛起，想要離開利維希德，離開潛意識的世界！
……
“我有一個好消息。”
“什麽？”
“克萊恩好像暫時離開現實世界了。”
“哦。”愛德華說，“確實是好消息，借點源質來。”
“嗯，星空的我會給你回應的，我們的計劃裏可沒有你死永暗之河裏這一遭。”
外神邊打電話邊歎氣，但是話裏又有點幸災樂禍：
“不過我猜的沒錯，你對烏托邦動手肯定會導致天尊的精神加強，克萊恩·莫雷蒂的行為模式變得奇怪了，逼得‘門’都不得不關注祂。我聽到知識之妖那邊啟動調試‘仙舟’的聲音了，知識之妖給了克萊恩重投資，還同時選了伯特利·亞伯拉罕當備選，結果現在看來還是不如靠自己。”
在隱秘的霧氣中，祈禱是無法傳遞出去的，但星空中確實有注視和力量穿過了隱秘的迷霧艱難地投射了進來，愛德華咬開自己的手腕內側，暗紅色的血液和嶙峋的骨頭一起成為了向自己獻祭的祭品，建立起了還算穩固的力量傳遞通道。
“知識之妖不會真的打算跑了吧，咦咦好像方向有點不對，祂的‘仙舟’為什麽好像是對準了西邊的？祂是打算直接衝進東大陸來嗎？對了，給你講個笑話，西大陸的‘朝廷’感受到了‘混沌之子’的呼喚，但是當朝的那個皇帝不打算對混沌之子俯首稱臣，失序之國還挺有意思的。”
“話那麽多，難道烏洛琉斯願意把梅迪奇交給你來救了？”
“沒有，祂不願意，想自己去。”
外神笑著說：“差一點就能得到毀滅天災的部分命運了，不過我跟著祂，總會讓我摸到的。你這次盡量不要在和永暗之河的爭鬥中有過大的損傷，但是務必要沾染部分‘永恒之暗’的氣息。”
“你現在能聽到西大陸的聲音？”
意識另一端的語氣明顯變得更加輕快並且更加幸災樂禍起來：“羨慕嗎？這就是有源質的好處，現在承認誰才是本體了嗎？”
TBC
……
“不過你得做好死亡的準備，你來地球一趟，雖然也有所獲得，但還是沾染了太多的東西。”
“你有沒有覺得你身上牽連的神秘學聯係也實在太多，你這一次使用的人類側麵也有點久了，神秘學聯係裏又和詭秘的，和上帝的，和地球上已死未死的眾神還有人類的……回歸星空的時候我不需要這些汙染，所以，請坦然地迎來一次自身的衰亡，重新純化自身，然後回歸於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