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一章
“石家狀告老爺以妾為妻？”趙姨娘叫了起來，或許是因為驚訝也或許是心裏害怕，她的聲音高亢，也猶如被人掐著脖子一般，她惡狠狠地道：“他們不是早就和我們楊家斷了關係往來了嗎？憑什麽插手楊家的家務事，憑什麽告老爺？”
看著一臉驚恐卻還是一副不講理樣子的趙姨娘，楊勇緩緩的搖了搖頭，道：“有老大在，石家又怎麽可能真的和我們家斷了往來，不過是和我們斷了往來而已！好了，你也別著急害怕，京兆府隻是說讓我去過堂，還沒有下定論，我過去看看也就是了。”
“可是……”趙姨娘心裏卻還是有些害怕的，趙姨娘不識字，沒有讀過書，更不懂什麽律法，但惟獨對“以妾為妻”這條刑法清楚無比——石夫人死後她就打起了扶正的主意，也就是那個時候，她才知道自己這輩子恐怕是不可能被扶正了。《大齊疏律》中明文規定，“妾乃賤流”，“妾通買賣”、“以妾為妻者，徒一年半”。這也就罷了，更讓她憤恨的是，服刑完之後，妾依舊還隻是妾，並不會因為已經服了刑就成了正室。如果不是因為這麽嚴苛的律法，早八百年前，她就豁出去和楊勇一起服上一年半的刑也要讓他將她扶正，當上正兒八經的趙夫人，而不是被人指指點點的趙氏如夫人。
不過，現在不是關心那個的時候，她心慌慌的看著楊勇，道：“表哥，能不能和石家好生說說，讓他們撤了狀子？”
“讓石家撤狀子？”楊勇苦笑一聲，他心裏也清楚，“以妾為妻”這樣的罪多是民不告官不究。隻要石家人撤了狀子，京兆府也不會不依不饒的，隻是，這可不是說說好話就能做到的事情，石家都已經遞了狀子，可能因為說說好話就撤銷狀紙嗎？他搖搖頭，道：“石家有多恨你我你應該比誰都清楚，之前是顧念著老大，不想把事情做絕了，讓老大難做人。現在……算了，我先過去京兆府看看情況再說！”
“表哥！表哥！”趙姨娘慌忙拉住楊勇的衣襟，不讓他往外走。道：“要不然讓老大去和石家人好好地商量商量，他們是舅甥，有什麽不好說的？”
“你以為到了現在這個地步，老大還能為了你我去求他舅舅嗎？”楊勇搖搖頭，要沒有上午鬧的那一出。相信兒子說不準還會出麵說情，但是現在……他皺了皺眉頭，不敢肯定石家人卡在這個節骨眼上把自己給告了，和上午敬茶的事情有沒有關係，他看著趙姨娘，道：“你問清楚。敬過茶之後，老大、老大媳婦，還有他們身邊侍候的下人有沒有出過門。”
“呃？”趙姨娘的腦子可沒有那麽好使。壓根就沒有將這兩件事情連在一起，道：“問這個做什麽？表哥，現在最要緊的是讓石家把狀子給撤了或者找人幫忙啊！”
“讓你去問你就去問！”楊勇沒有心思和她多解釋，直接道：“你別忘了，你早上可是讓老大家的給你跪著敬了茶的。要是石家人知道了這件事情，這罪名可就逃不脫了。”
楊勇的話讓趙姨娘跳了起來。一邊跳腳一邊罵罵咧咧的道：“一定是老大和老大家的搞出來的幺蛾子！我就知道老大就是個白眼狼，他媳婦也是個滿肚子彎彎道道的，沒進門就不把我放在眼裏，這剛進門就敢合著外人把你給告了……”
“好了！”看著炸了鍋的趙姨娘，楊勇一陣頭疼，她總是這樣，做事分不清主次輕重，他看著趙姨娘，道：“我隻是說有這個可能，不一定就是老大和老大媳婦搞出來的事情。你先查查，老大家兩口子身邊侍候的人今天有沒有出過門，如果沒有，那說不準就是趕巧碰到了一起，如果有的話……唉，不管有沒有你都不能和老大老大媳婦對著幹，好好的和他們說些軟和話，就算不能讓他們答應出麵勸石家人撤狀子，也要讓他們別把今早的事情說出去。老大媳婦可是侯府的姑娘，是皇上指給老大的媳婦。還是皇後娘娘心疼的晚輩，要是在公堂上讓人知道她跪下給你敬茶的話，這罪名可就逃不脫了。”
到了這一步，楊勇隻能將自己看到的想到的和趙姨娘說了，他真的不指望趙姨娘能夠想到這些，他歎氣道：“你應該明白，要是這罪名落實了的話，你我會遭怎樣的罪。”
趙姨娘的臉一陣白一陣青，但嘴巴卻閉得緊緊的，沒有說話，她不願意向楊瑜霖夫妻低頭，要是向他們低了頭的話，她在他們麵前算什麽啊？她沒法以長輩的姿態做主，讓楊瑜霖將趙慶燕抬進門，更沒法以婆婆的身份讓敏瑜在她跟前立規矩，讓敏瑜侍候她，進而在算計敏瑜的嫁妝貼補兒女了。
“你……”看趙姨娘的樣子，楊勇就知道她還惦記著以婆婆的身份拿捏人，他怒道：“都什麽時候了，你還在想什麽？要是這罪名落實了，你我真的被判服刑的話……在牢裏死個人可是再簡單不過的事情了，一年半啊，就算你我有九條命，也熬不下來。”
趙姨娘心頭的最後的一絲妄念被楊勇吧這番話給打散了，她臉色灰敗的看著楊勇，垂死掙紮一般的道：“表哥，隻能向他們低頭嗎？沒有別的法子了嗎？”
“要是有別的法子我會把話說到這個份上嗎？”楊勇歎氣，知道趙姨娘不是放不下臉麵，而是放不下滿心的算計，他搖搖頭，道：“先照我的話去做，以後怎樣又再說吧！”
聽了這話，趙姨娘灰敗的臉上終於帶了一抹生氣，可不是，日子還長著呢，有楊勇這個當爹的在，他們還能翻天不成？想到這裏，她點點頭，道：“表哥放心去吧，我會照表哥的交代，把家裏的事情打理好的。”
楊勇點點頭。雖然還是有些擔心，但卻也不容他在耽擱了，他看了看一直默不作聲的段氏，道：“老二家的，你是個聰明的，你娘要是有什麽不對的地方，一定要提醒她。”
“是！”雖然一點都不想攬事上身，也知道那不是什麽好差事，但楊勇都這麽說了，段氏也隻能應諾。而趙姨娘的臉色又因為這句話沉了下去，等楊勇離開，不忙著找人詢問楊瑜霖夫妻身邊人的行蹤。先對段氏發難，道：“你也認為我比不得你聰明懂事嗎？”
“媳婦不敢！”段氏立刻認錯，她甚至自己和敏瑜是完全沒有可比性的，家世出身不同，男人也不同。就算心裏其實也看不起趙姨娘，也不願意承認趙姨娘這個當妾的是自己的正經婆婆，卻無法否認她是丈夫的親娘，要是她讓趙姨娘生氣了，不管是趙姨娘還是楊衛遠都會讓她難受的。
“不敢最好，要不然……”趙姨娘哼哼兩聲。沒有再說什麽，而是問之前進來報信就沒有出去的婆子，道：“吳三家的。老大老大媳婦還有他們身邊侍候的人今兒有沒有出過門？”
“沒有！”吳三家的十分肯定，道：“大少爺身邊的石鬆昨晚出去了到現在都還沒有回來，大少奶奶帶了五個陪嫁過來，丁勤家的一直在忙羅著，秋喜秋霞一直在大少奶奶跟前侍候。兩個小丫鬟梅枝和楊枝不是給秋霞秋喜打下手，就是忙著做別的事情。別說是出門，就連這個院子都沒有出過。”
“這麽說來，石家人把表哥給告了，不是他們搞的鬼了？”趙姨娘皺起了眉頭，以她的腦子自然想不到就算沒人出去，敏瑜也能將自己想傳遞的信息送出去，她遲疑了一下，問道：“既然這樣，你們說我還有必要將老大和老大家的叫過來說什麽軟和話嗎？”
雖然答應了楊勇會照著他的吩咐做事，但是趙姨娘卻還抱著能拖一時就拖上一時的心思，她甚至還在想，萬一楊勇說服了石家人撤狀子，她就不用折損自己的麵子了。
趙姨娘雖然這麽問，但是看她的樣子屋子裏的人就知道她心裏在想什麽，不是她們有多聰明，而是她們心裏和趙姨娘想的都差不多，尤其是趙家大嫂，她可還指望著女兒給楊瑜霖當妾，然後像趙姨娘一樣成功地逼死正室自己當家呢！聽趙姨娘這麽問，都搖頭，楊雅琳更道：“憑什麽要把他們叫過來說軟和話啊，好不容易才讓爹壓著他們給你行了大禮，這還沒有過去一天，就要給他們賠笑臉，那之前做的事情不都白費了力氣了嗎？”
“表妹說的有道理！”趙慶燕點頭附和，道：“那丁敏瑜傲得跟什麽似的，早上可是不止一次的說姑姑當不起她行大禮的，要是這會把他們叫過來的話，還不知道會得意成什麽樣子，又會說些什麽難聽的話呢！”
“琳子和燕子說的沒錯！”趙家大嫂跟著道：“為了把她身上的傲氣打掉，費了多少心思啊，可不能就這麽就白搭了。”
趙姨娘原本就不想低頭，被她們這麽一說，就更不願意低頭了，她看看這個，再看看那個，道：“那這樣吧，先看看情形，萬一表哥說通了石家人撤了狀子，那我也就沒有必要低三下四的給人說好話，要是說不通的話，再給他們低頭也不遲！”
“娘，爹可是一再交待讓你先緩和一下的，要是爹回來之後知道你什麽都沒有做的話……”段氏真的不想開口，但是卻不得不開口，楊勇此去要是順利倒也罷了，要是不順利的話，回來後知道趙姨娘陽奉陰違必然發怒。趙姨娘慣會撒潑撒賴，到時候倒在地上哭鬧一番，楊勇便也隻能放過她，楊雅琳是趙姨娘和楊勇唯一的女兒，又是最小的一個，楊勇必然不會訓斥她，而趙家三個，她們終究是客人，楊勇再怎麽也不能罵她們。唯獨自己，又是小輩又是自家人，到時候必然要麵對楊勇的怒火和責難。所以，雖然明知道趙姨娘必然聽不進去，也知道趙姨娘說不定還會將自己責罵一番，段氏卻還是開口了。
“你給我閉嘴！”趙姨娘嗬斥一聲，道：“隻要我們都不說的話，表哥又怎麽會知道我什麽都沒有做呢？”
“就是！要是姑父回來問起的話，完全可以說姑姑已經照著他的吩咐，讓人去請大表哥他們過來。但是他們卻心生怨懟，不願意過來就是！”趙慶燕立刻跟上，還給趙姨娘找了一個理由，完了，斜眼瞅著段氏，道：“這裏都是自己人，應該沒人會戳破，說姑姑壓根就沒有心思和他們說什麽軟和話吧！”
“老二家的？”趙姨娘看著段氏的眼神中滿是警告和不信任，道：“你應該不會胡亂說話吧！”
趙姨娘的眼神讓段氏微微的縮了縮，她想點頭。卻又想起楊勇為數不多的幾次發怒，為難的道：“媳婦自然不敢亂說話，可是……”
“有什麽好可是！”楊雅琳打斷段氏的話。語帶威脅的道：“要是你敢戳破的話，我就告訴爹，娘原本也沒有什麽念頭，是你告訴娘，說隻有丁敏瑜跪下給娘敬了茶。她才會把娘當成長輩當成婆婆，娘也才能名正言順的拿捏她，要不然的話，以丁敏瑜家世出身，定然看不起娘。娘非鬧著要喝那被媳婦茶，全是你攛掇的！”
“小姑。你……”段氏氣得話都說不全了，她確實是在暗地裏攛掇，也確實是出了些主意。但真正讓趙姨娘那樣做的最主要原因還是因為她們的貪念，如果她們沒有那些貪念，自己不一定會說那些話，就算說了，也沒用不是？
“我怎樣？我怎樣？”楊雅琳不會像趙姨娘那樣。一不如意就大哭大鬧甚至在地上打滾，但也是個潑辣的。兩眼一瞪，兩手掐腰，半點不讓的道：“我說的不是實話嗎？難道不是二嫂攛掇著娘的嗎？這個家裏，除了那個剛進門的，就數你的心眼子最多，不是你出的點子，攛掇的，難道還能是我，是表姐？還是二嫂想讓娘承擔所有的不是？”
“小姑，說話可是要講良心的！”段氏氣苦的道：“我進門這一年多來，有什麽好的都緊著你，顧著你，你怎麽能這樣對我？”
“我怎麽不講良心了？你說啊，我怎麽不講良心了？”段氏的話算是捅了馬蜂窩了，楊雅琳直接衝到段氏麵前，手指也指到了段氏的鼻梁上，一副段氏不給她說清楚講明白就不放過她的架勢。
“好了，琳兒！”趙姨娘不鹹不淡的說了一聲，那神色仿佛楊雅琳不過是輕輕地嗆了一聲而已，其他幾人則冷眼旁觀，連意思意思的勸阻一聲都沒有。
“怎麽不說了？你不是很能說嗎？爹不是總說你最聰明嗎？怎麽現在沒話說了？”楊雅琳可不懂的什麽叫做收斂，她就那麽指著段氏，道：“跟我講良心？我告訴你，我還真的就要和爹說什麽都是你攪得，是你攛掇著娘讓丁敏瑜下跪敬茶的，是你給娘出這樣那樣的主意的，是你整天的在表姐麵前說這個說那個的，也是你讓娘別聽爹的話，不把他們兩口子叫過來說軟和話的……我知道，你比我更會說，但我倒要看看，爹到底是相信你還是相信我這個女兒！”
段氏死死地咬著嘴唇，咬得那麽用力，讓下唇都滲出了血，她沒有說什麽，就那麽直勾勾的看著楊雅琳，腦子裏翻騰著各種念頭。
“好了，琳兒！”趙姨娘又勸阻了一聲，然後淡淡的對段氏道：“就這樣吧！要是你爹去京兆府很順利，那麽我們也什麽都不說，要是不順利的話……老二家的，你就主動一些，給你爹認錯吧！”
這是要自己主動攬罪過，好讓她們逃過罪責嘍！段氏心裏恨極，看看這個，看看那個，她們臉上的表情各不相同，但是表達的意思卻沒有什麽不同，段氏心寒至極，但最後卻隻能低下頭，道：“我知道了！”
“我就知道你是個好媳婦！”趙姨娘笑著讚了一聲，卻還是高興不起來，歎氣道：“唉，也不知道表哥那邊順利不，能不能說通石家，讓他們撤了狀子啊！”
“真沒想到小姑會這麽潑辣，我可從本來沒有見過這樣的姑娘，今天還真是開了眼界了！”敏瑜笑盈盈的看著楊瑜霖，楊勇出門的時候他們便已經下完了一局，不用說，楊瑜霖輸了，還輸得很慘。楊瑜霖沒有上趕著找虐的愛好，便收了棋盤，泡了茶，小兩口安靜的在房裏喝茶，順便聽聽正房那邊的動靜——這院子本不大，趙姨娘等人的嗓門又夠大，她們說的話幾乎一字不落的落到了夫妻耳中，敏瑜說這話的時候，楊雅琳剛剛指著段氏的鼻子嚷嚷完。
“有其母必有其女，當娘的動不動就在地上打滾撒潑，這做女兒的又怎麽可能是個賢淑靜雅的？”楊瑜霖冷笑一聲，自從母親死後，他就沒有將這裏當成是他的家，沒有將這家裏的人當成親人，楊雅琳對他來說連路人都不如。
“這可不好啊！這樣的性子，這樣的脾氣，以後可怎麽找婆家啊！”敏瑜輕輕地歎了一口氣，道：“看來得給小姑找個嚴厲的教養嬤嬤，好好的學學規矩了！”
楊瑜霖皺了皺眉頭，卻什麽都沒有說，敏瑜看著他皺眉的樣子，又噗嗤一聲笑了起來，道：“我早上就說了，以趙姨娘的身份，怕是當不起我給她下跪敬茶的，可他偏偏不信，非要讓我敬著她……你說，父親現在有沒有後悔？”
“他是不是後悔我不關心，也不在意！”楊瑜霖搖搖頭，而後鄭重的看著敏瑜，道：“這是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以後我絕對不會再讓你受這樣的委屈和折辱！”
“你也別太在意了！”敏瑜輕輕地搖搖頭，道：“就那麽一點點小委屈，就能解決大麻煩，算起來我們還贏家！”
“我不能不在意！你是我的妻子，是那個要和我榮辱與共的人，讓你受委屈，我這心裏比自己受了委屈還有難受，讓你被折辱，比折辱我更讓我憋悶。我今天早上沒有發作，是因為不願意攪了你的布局，但是以後，我絕對不會再坐視這樣的事情發生。”楊瑜霖認真地道：“你以後再布局撒網的時候，最好先考慮你自己，要是再出現這樣的情況，我寧願破壞你的心血也不會看著你受責難，受委屈！”
楊瑜霖的話讓敏瑜心頭一暖，她想的是用最簡單，最直接，最有效的辦法解決問題，而他顯然不是這麽想的，但有一個處處為自己著想的人陪在身邊，這樣的感覺真的很好！她點點頭，道：“我答應你，以後一定優先考慮我自己，然後再考慮其他！”
“這樣就對了！”楊瑜霖點點頭，這時候院子裏傳來問候的聲音，楊勇回來了！
PS：
*有人猜到了敏瑜這一跪的威力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