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一章 認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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隻聽見“咻”的銳器破空之聲,然後又是“叮”的一聲,宛妃手中的金簪就飛了出去,不偏不倚地釘在了香案上。

燭光搖曳,金簪的尖頭還發著耀眼的光芒。

徐宛如怔怔地跌落在蒲團上,對突如其來的狀況尚還有些不能反應。

“你死了,難道就是解脫了嗎?”屋子裏突然響起一道聲音,清清冷冷,還帶著一絲恨鐵不成鋼的怨氣,“你死了,不過是讓親者痛仇者快,你有沒有想過活著的人該怎麽辦?你有沒有想過他們為了你做了多大的努力?你怎麽就能夠放棄!”

徐宛如依舊怔怔的,好半響才找回了一絲自己的神智,慌亂地從蒲團上爬了起來,“你,你是誰?你怎麽會出現在這裏?”

皇上下令將她軟禁在佛堂麵壁,除了來送飯的丫鬟,其餘的人一概不準入內,她知道皇上除了是限製她的自由,也是怕別人會加害於她!

佛堂內外守備森嚴,怎麽可能會有人悄無聲息地進來?

“你,你到底是誰?你想要幹什麽!”徐宛如的臉色因害怕而有些發白,她倒不是怕死,而是怕死了也不得清白。

為了睿兒,她就算是死,也要死得體麵!

“我是奉人之命來救你的。”話音剛落,從佛堂垂下的鴉青色幕簾下便走出來一個人。

屋子裏的光影搖曳生輝,他一襲白衣,就這樣緩緩地從陰影中走了出來。俊眉黑發,姿態翩躚,清冷的眸子因為燭光反襯,反而多了一絲溫暖柔情。

徐宛如地望著這個突然出現在眼前的俊朗男子。好似一下子回到了十幾年前。

她初遇林琛的時候。

他也是這樣,出其不意地從桃花樹林裏踱步走來,從此便成了她一生的劫。

眼前的這個男子,怎麽會和年輕時的阿琛這麽像?

徐宛如一時間癡住了。

“宛嬪娘娘。您不能死,一定不能。”鳳清公子走到了徐宛如麵前,靜靜地凝視著她,一字一句地開口。

他麵色雖清冷鎮定,但眸中早已經是波濤翻滾,垂在衣袖中的一雙手也控製不住地緊握成拳,恨得要去將那個狗皇帝殺之而後快!

他怎麽都沒有想過,宛嬪居然會自殺!

倘若不是心兒的那一封信來的及時,他也沒有拖延時間。怕是他費了再大的功夫最後得到的也不過是一具屍首!

巨大的恐懼和後怕讓他瞬間失去了引以為傲的從容和鎮定。才會不合時宜地用這樣一個出場方式嚇到她。

他的母親。他十幾年來的執念。

他絕不會就這樣輕易放棄。

自然,她也不能!

徐宛如總算是回過神來,匆忙往後退了一步。閉了閉眼,方才艱難地開口:“你……是林琛的人?”

思緒回轉的一瞬間她腦中就閃過了這個念頭。

這個少年與林琛很像。絕不會是巧合,可林琛沒有兒子,那就隻可能是他手下培養的人,不是說兩人長時間呆在一起,麵貌會相互同化麽?

他又說是奉人之命前來救她,又口口聲聲說她不能死。

這普天之下,如今還會有誰這樣在乎自己的性命?

所以說……林琛是安排了自己的人在宮裏麽?

是為了保護她?

他其實一直都沒有忘了她?

徐宛如心裏漸漸生出一股期冀,然而喜悅還沒有漫上心頭,便聽鳳清公子道:“不是。”

徐宛如又是一怔,隨後溢出一絲苦笑。

她怎麽又犯傻了?她還在奢望什麽?不是親眼見證過他將他與現任夫人的女兒教導得那般知書達理,落落大方,言談舉止間幾乎全是他少時的影子嗎?

倘若不是傾注了全部的心血,倘若不是疼愛至極,又怎麽會那樣?

是她,是她太傻了!

事到如今,就隻有她一個人還念念不忘!

徐宛如抬手擦掉臉上不受控製落下來的淚水,餘光瞥見釘在香案上發著寒光的金簪,邁步就要去拿。

“是林琛的大女兒,林家三房嫡長女林昭言,同樣也是太後欽賜的溫陽縣主,讓我來救您的。”鳳清公子趕在她拔下金簪前輕輕出聲。

徐宛如腳步一頓,不可置信地回過頭看他,“你說什麽?誰要你救我?”

“林昭言,您愛的那個人的女兒。”鳳清公子靜靜地看著她,眸中湧動著一股無以言喻的悲哀,“難道這世上除了林琛,就再沒有值得您留念的東西了嗎?您的兒子,您的女兒,都不如您心目中的愛情來得重要嗎?”

鳳清公子心裏又酸又痛,他真的從未想過徐宛如會自殺。

他以為,為了能再一次見到自己的孩子,她總會拚死活下去的。

誰曾想,她心裏根本就沒有他們。

她心裏永遠都隻有一個人,那個雖然是他父親,但是卻懦弱無能也該死的人!

連自己的孩子和結發之妻都護不了,他還算什麽男人!

所以,這十幾年來,他所想的隻有母親,這個為權勢利益犧牲的可憐女人。

徐宛如無法直視鳳清公子控訴的眼神,不知道為什麽,明明不認識這個人,卻覺得好像虧欠了他很多,心裏酸澀難當,竟被他逼問的啞口無言。

良久,她才暗啞著嗓子輕輕出聲,“睿兒有成嬪照顧,他將來隻會過得更好,跟著我,他隻會遭受白眼和欺辱,我死了,大家都會善待他的。”

“難道你就隻為他一個人想?你就沒有想過你流落在外的兒子和女兒?!你死了,他們該怎麽辦,你有沒有想過?!”鳳清公子上前一步,激動地質問。

“什,什麽?”徐宛如腦子一時間轉不過彎來,愣愣地盯著鳳清公子激動的神色無法反應。

什麽叫“流落在外的兒子和女兒”?

她什麽時候有“流落在外的兒子和女兒”了?!

“你,你是不是弄錯……”

“母親不記得十五年前發生的事情了麽?”鳳清公子打斷了徐宛如的話,不顧她震驚慌亂的眼神,淡淡開口:“十五年前,當今聖上對您一見鍾情,之後強取豪奪拆散了您與當時風頭正盛的少年丞相林琛的姻緣,還利用賀家勢力害的您家破人亡,徐家被滿門抄斬,林琛也因此徹底斷了仕途。而就在那個時候,您有了身孕,不過才一個多月,並不顯懷,之後您入宮備受盛寵,很快就被診出有了身孕,因為月份相差不大,從脈象上看並不十分違和,太醫為保龍顏也沒有說出自己的疑慮,這就算是這樣,多疑的皇上還是要你打掉腹中的孩子,是您拚死保了下來,原以為就會這樣結束了,可人算不如天算,您早產,早了足足兩個多月,皇上就坐實了您腹中孩子非龍種的事實,當下就斬殺了當時診脈的太醫,還要殺了您所生的一對龍鳳兄妹,還是太後怕造殺業,偷偷將您所生的孩子救了下來,因為女嬰嬌弱,又因為男嬰長大後很可能難以控製,便將男嬰送到了遠處,女嬰送入了建安侯府,權當是林琛新夫人所生。而我,就是那個男嬰,林昭言,則是那個女嬰。這樣,母親還要說您沒有其他的兒子女兒嗎?”

徐宛如瞪大了眼睛,完全無法言語。

她此刻隻覺得不可思議,隻覺得無法置信。

她的心兒還活著?

她不是隻有一個心兒,她還有個兒子?

這,這可能麽?

這也,這也太荒唐了!

“不,不可能的……”徐宛如說著,往後退了兩步,笑著道:“你在開玩笑吧,不可能的,不會的,一定是你在騙我的。”

鳳清公子見她不斷往後退卻,像是聽到了什麽無法接受的事情,完全沒有一絲一毫的欣喜,不由苦笑一聲,“我以為母親聽到我們還活著的消息會很高興的,卻原來,是我自作多情了。”

“我不是你的母親!”徐宛如激動地喊了出來,“你是誰?你到底是聽誰說的這件事,你又有什麽目的?!”

“我是聽母親的親妹妹說的。”鳳清公子卻毫不退縮,甚至往前走了幾步,緩慢而堅定道:“母親的妹妹徐宛玉其實並沒有死,她是在那場滅族之災中唯一活下來的人,鎮南伯府的老伯爺與外祖父是莫逆之交,他不忍看外祖父絕後,便將姐姐從那場災難中救了出來,讓她化身為鎮南伯府的六小姐遠嫁江南,希望她可以從此忘了這些人和事。可是他終究是太天真了,作為一個有血有肉有感情的人,又怎麽可能會忘了這樣的深仇大恨呢?”

“宛,宛玉……”接二連三的變故已經將徐宛如震得完全沒辦法思考,腦子裏像是一片空白,又像是堆積了一團亂麻般雜亂無章。

鳳清公子頷首,又往前走了幾步,在她麵前站定。

他年紀雖小,個頭卻很高,站在徐宛如麵前足足比她高一個頭。

徐宛如畢竟仰起頭來才能看見他,看見他一如林琛的溫潤的輪廓和漂亮的下巴。

難道,難道他說的都是真的?

“姨母說,母親若是不信我,可以問您一句‘您是否還記得當初在大興寺的約定?你又是否能實現您的承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