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章 報仇

林行言病了。

自那晚從浣月軒逃出來後就病了。

發著高燒,整個人都迷迷糊糊的,睡夢中不斷地囈語。

太醫來看過,說是受驚過度,開了好些安神定氣的藥,可藥一碗碗喝下去,就是不見好。

太醫們束手無策,說這是心病,必須要找到麗妃被驚嚇的根源才能對症下藥。

可林行言燒得迷迷糊糊的,問了她貼身的宮婢又答不出所以然來,這病也就隻能這麽耗著,太醫甚至放了話說一個禮拜內若還不見好,就要準備後事了。

皇上來看過她一次,見她昏睡著就沒有多留,這日下朝聽聞太醫這一番話,想了想,畢竟是疼寵過的妃子,也不好太過無情,便打算去見她最後一麵。

不過是隔了三五日的功夫,她整個人就消瘦了一大圈,此時正抱著雙膝縮在床頭,雙頰凹陷,眼神空洞,整個人像是陷入了一片怔忡之中。

“皇上!”貼身宮婢玉漱的聲音喚回了她的一點神智,身子顫了顫,然後轉動著眼睛一點點朝皇上看過來。

她從前生了一雙媚眼,這病了四五日,眼睛裏早沒有了往日的神采,呆滯空洞,看著怪嚇人的。

皇上皺了皺眉,將視線移開問跪在地上的玉漱,“娘娘何時醒的?”

都說她快不行了,原來已經醒了,難不成是回光返照?

皇上這麽想著,玉漱已經快速簡潔地回道:“回皇上的話,娘娘申正就醒了,可不說話,奴婢喊她也不應,奴婢想喂她吃藥,娘娘就躲在床角。嘴裏一直喊著不要殺我不要殺我,奴婢安慰了她一陣子,娘娘平靜了下來,就一直保持著現在這個樣子,說要等皇上來……”

不要殺我?

皇上壓下心中的驚訝,將視線重新移到林行言身上。

林行言似乎已經恢複了正常,對著他微微一笑,柔聲喊道:“皇上……”看上去頗有幾分憐態。

畢竟是曾經百般疼愛的妃子,皇上心生了幾分憐惜,想著莫不是真的回光返照。還是對她好一點讓她安心去吧!

皇上走到床榻邊坐下,甚溫柔地朝她招了招手,“沒事了,到朕身邊來,朕不會讓人傷害你。”

林行言動了動,唇邊浮出一抹笑,乖順地挪到了皇上身邊,可低垂著眸中卻藏著無盡的冷漠和怨恨。

這幾天,隻要她一閉上眼睛。就總能想起鳳清公子冰冷嗜血的模樣。

他是真想要殺了她的,沒有一點開玩笑的成分。

她日思夜想的心上人要殺了她,就因為她聽見了一個根本就不是事實的秘密,他甚至在知曉了她對他的情意後還能如此義無反顧冷血無情。這讓她覺得,她的一腔情意就是個不折不扣的笑話!

她恨他,很恨,很恨。

什麽私奔。什麽要出宮,她出宮幹什麽?拋棄榮華富貴後再被心上人拋棄麽?

她還沒有傻到那種程度!

傻一次就夠了,死了心。也就不會再癡心妄想!

連鬼門關都走過了一回,她還會害怕什麽!

這幾日來,除了玉漱真心實意地照顧她,再也沒有其他人真正關心她!

太醫,那不過是聽命行事。

丈夫……不不,是皇上,他有他的江山社稷,有他的紅顏美人,她不過是他後|宮中眾多妃子的一員,就算生前再受寵,死了又算得了什麽?他怕是連一滴眼淚都吝嗇給予。

盟友?她不過就是個傀儡,死了也隻是可惜沒有人再能如此輕易操縱,又怎會為她傷心?

這四五日的時間,她算是看透了,看明白了,這人,隻有自己為自己謀劃,自己為自己考慮,否則你還指望誰會比你更愛自己不成?

哪怕就是父母家人……

不,從她入宮後,她就沒有了家人。

父親再也不認她這個女兒。

姑姑將她當做仇人。

祖母從未正眼看過她,甚至幫著姑姑對付她。

家中的姐妹,一個從小就討厭她,對她冷嘲熱諷,刻薄霸道。

一個,表麵裝得與世無爭,純潔善良,心裏卻惡毒地要幫著別人害死她。

隻有姨娘,她最最親的姨娘……是真心待她。

可姨娘卻被祖母害死了。

她病著的時候,夢見姨娘對她哭,姨娘讓她不要死,姨娘要她好好地活下去,風風光光地活下去。

姨娘說,要她活得比林家的任何一個人都要風光,要她……為她報仇。

她這才活了下來。

她明白,隻有活著才能報仇,哪怕萬念俱灰,也不能有死的念頭。

“皇上,嬪妾要跟您說一個秘密……”

宛妃,對不住了。

“鳳清公子想要殺我滅口……”

鳳清,你千不該萬不該動了殺念卻沒能夠堅持到底。

“因為,我撞見了他和宛妃的醜事……”

不是兒子是麽?我自然有別的辦法要你們付出代價。

“皇上若是不信,大可以尋個由頭將鳳清公子關押起來,到時且看看,看似與他並無一絲交集的宛妃,是否會失控求情。”

林行言麵無表情地說完了這些話,對上皇上震驚錯愕的神色,垂眸輕輕笑了。

皇上,你並沒有愛過我,你對不起我,我也要你痛不欲生。

你心愛的女人,我要你親手摧毀。

“母親!”此時遠在八燈巷內的建安侯府,林昭言從噩夢中驚醒,後背沁出了一層冷汗。

曼雙聽了動靜進屋,一邊摸著火折子點燈,一邊問:“姑娘,您怎麽了?做噩夢了是嗎?不怕不怕,奴婢來陪您了。”

說話間,燈燭已經點燃,原本昏暗的屋子瞬時亮了起來,光影綽綽中,曼雙看清了林昭言慘白的臉色以及驚魂未定的神情。

她心疼地走過去,拍著林昭言的背柔聲寬慰,“沒事了沒事了,隻是個噩夢而已,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看著姑娘這樣脆弱無助的樣子,曼雙才恍然發覺她還隻是個十五歲的孩子,明天才正式及笄,她先前竟一直覺得姑娘已經長大並無所不能,現在,被噩夢嚇醒的姑娘,才又恢複了十五歲少女應該有的膽怯天真。

很是讓人有些心疼呢!

“母親……”林昭言愣愣地看著曼雙,半響,才暗啞著嗓子開口,大約是驚魂未定,聲音都有些發抖。

曼雙一愣,隨即失笑,原來是想夫人了。

傻姑娘,明明是她逼著夫人和老爺離開的,連及笄禮都不準他們參加,現在這是後悔了?

“夫人和老爺昨日才出發,應該尚未走遠,姑娘是想要見他們嗎?”

“不,不是。”林昭言搖著頭,而後緊緊抓住曼雙的手,急切道:“宣文那邊還是沒有音訊麽?關於鳳清公子!”

她口中喊得母親並不是劉氏,她好不容易才借林老太太之手勸得劉氏和林琛先行離開盛京,心裏的一塊大石已然落下,又怎麽會做噩夢。

她是夢見了宛妃。

夢見她一頭撞在了太極殿的柱子上,倒在了血泊之中。

她想救都救不了。

她很害怕。

怕噩夢成真。

鳳清公子已經一個禮拜都沒有消息了,從她那封信寄出之後到現在,都沒有得到半分回應。

她派宣文去查,結果卻是什麽都查不到。

這是從未有過的情況。

鳳清公子一般得了信隔天就會回複,最不濟兩三日內一定會給她送消息讓她安心。

從未有過這麽長時間沒有聯絡。

林昭言握著曼雙的手止不住的發抖。

曼雙也被林昭言的反應嚇到,呆了半響才結結巴巴道:“沒,沒有……曼華沒說什麽。”

林昭言閉了閉眼,心裏越發的慌亂無助。

“林昭言,你不要害怕,走你自己的路就好,你已經做的夠多了,若局勢無法挽回,那也無能為力,你千萬不能因為這件事亂了陣腳。”

腦海中有一個聲音不斷地回**。

林昭言知道是誰,也明白她所說的道理,可心裏就是控製不住地害怕。

如果宛妃和鳳清公子真的出事了該怎麽辦?

她沒辦坦然地接受這個事實再瀟灑地離開。

“你擔心也沒有辦法,至少你現在是無能為力的,與其胡思亂想,不如好好睡一覺,打起精神再做他想。”那個聲音又這樣安慰。

林昭言理解她心中所想,她一早就說過會離開,不過前提是確定了她的安危後才能放心離去,倘若因為她的多管閑事就導致這具身體出事,她也是不能夠原諒她的。

占了人家的身子,理所當然地要替人家好好活下去。

林昭言深深吸了一口氣,再緩緩吐出,總算是恢複了平靜,“好,曼雙,你出去吧,我沒事了。”

曼雙狐疑地看了她一眼,卻不敢提出質疑,隻道:“那奴婢把燈亮著,這樣姑娘就不會太害怕了。”

林昭言點點頭,目送著曼雙出了屋子才重又躺了下來。

結果當然是睡不著的,她隻要一閉上眼睛就會想起宛妃倒在血泊中的樣子,於是隻好睜著眼睛看頭頂上碧青色的幔帳,盡量放空自己的思緒,就這樣,直到天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