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麵聖(二更)

倘若這是從前也就罷了,可剛出了太子和六公主的事兒,太後正是悲痛之際,對幾位龍子皇孫格外關切重視,便是平日裏不受寵的那幾位也多有照拂。

現在千秋公主將七皇子推到池子裏,太後可不會再像從前那樣睜一眼閉一隻眼了!

千秋公主不服氣地仰頭,“誰讓他先招惹我們的!不過是個下賤女人生的孽種,也敢和我們頂嘴?他這不是活膩了是什麽!”

端貴妃氣得不行,但現在不是發作的時候,隻好暫時忍下,問道:“你們是在哪兒把他推下去的?可有別人看到?”

皇上是肯定知道了這件事,但應該還不知道是誰幹的,否則他找的就不是太後,而是她了。

現在的當務之急,是要瞞過皇上。

千秋公主搖搖頭,很篤定地開口,“沒有人看到,我跟小七把他推下去又叫了陳公公把他救上來,之後便走了,整個過程中並未看到人。”

“這就好。”端貴妃輕輕頷首,倘若真有人看到了這一幕,可不要怪她心狠手辣了!

“待會兒你父皇問起你,你就說他是失足落水,或是裝什麽都不知道。總之,你皇祖母定還是站在你這邊的。”

太後的懲罰無足輕重,就怕皇上……

皇上對那兩個賤人母子的寵愛簡直不可理喻!

她想起外廳的林若言,眸中的冷意越來越濃。

這建安侯府的人,休想要有一個進宮。否則,她絕不放過!

慈寧宮的正殿內。有一名穿藍地平金繡龍袍的中年男子正痛心地望著太後。

他正是大燕國最尊貴的男人——惠陽帝。

“母後!你到底還要偏袒她們到什麽時候?睿兒也是皇孫,也是您的孫兒,他做錯了什麽要遭到如此對待?從前那些小打小鬧也便罷了,這一次可是差點鬧出人命!”

太後的神色淡淡的,“誰又告訴你他是被人害的?這件事尚未調查清楚。你就跑過來質問母後,你眼裏到底還有沒有我這個做母親的!還是說你被那女人迷得團團轉,不僅忘了你身為人君的尊嚴和責任,更忘了身為人子的孝道?!”

這是又翻出了從前的舊賬。

皇上更氣,“那都是十幾年前的事情了,現在一碼歸一碼,能做出這等心狠手辣之事的人,將來長大了更是禍害。我大燕皇室留不得這樣的禍害!”

太後看皇上決然憤怒的眼神,想到了十幾年來他也是用同樣的神色說了差不多的話。

大燕皇室留不得血統不明的子嗣,所以要賜死那尚才出生了一刻鍾的嬰兒。

“心狠手辣?衡兒,要論心狠手辣,母後自問沒有人比得過你!”太後抬首,緩緩開口。

當年他登基之初,就鏟除了對他不利的手足兄弟。殺的殺,趕的趕。弄得現在整個盛京隻留下一個蕭王爺。

還是她據理力爭又因為蕭王爺手握重兵,他怕他在封地固封為王,才會將他留守京中以便監視。

“我知道母後向來瞧不上我。便是我已登基多年,母後您心目中永遠也隻有五哥!隻認為他才是真正能承繼父皇大統的人!”

皇上口中的五哥便是如今的蕭王爺。

太後苦笑一聲,悲愴道:“這麽多年來我為你所做的一切,你五哥為你所作出的隱忍退讓,你還不知足?衡兒,人在做天在看。你這是要將母後逼到什麽境地?”

皇上看著太後,不說話。

太後又道:“我甚至為了滿足你一己私利,替你做下那等傷天害理,不顧臉麵的行為,你卻連母親那一丁點微薄的願望都不能實現?”

皇上冷冷道:“睿兒母子這些年來所受到的屈辱,朕都睜一眼閉一隻眼,這就是朕為報答母後做出的最大讓步。倘若這次不罰,下次怕朕見到的,便是睿兒的屍首。”

他突然用了朕。

太後知道皇上這次是鐵了心要調查到底。

“你要怎麽查?”

“那些宮婢說,發現睿兒暈倒在草叢中的是兩位衣著精致的小姐,朕知道定是母後邀請來參宴的那些個小姐。所以……”

“好了,你別說了,哀家明白了。”太後打斷了皇上的話,“哪兩位小姐?你盡管去問,盡管去查。”

皇上喚了守在門外的兩名宮婢進屋,“你們一會兒去慈寧宮偏殿將今日那兩位發現七皇子的小姐帶過來。”

那宮婢應了是,躬身退了出去。

屋子裏又隻剩下太後和皇上二人,太後望著皇上,望著他堅毅冷峻的麵龐,心底生出一股濃濃的悲哀。

“便是你查出來又能如何?倘若真是其他皇子公主所為,你也要殺嗎?”

皇上不說話。

太後又道:“你也說了,睿兒是我的孫兒。那麽,其他的皇子公主就不是你的孩子你的骨血?在你眼中,是不是隻要不是你在乎的,你就都可以舍棄?”

就譬如周皇後,當年周家勢力龐大,周皇後的兄長統領禁衛軍,父親又任四川總督、川陝總督,是人人競相巴結的對象。

皇上利用一切手段娶了周皇後,果真得周家相助順利登上皇位,卻又在登基後擔心外戚幹政,就采取一些“辦法”阻礙周皇後懷上龍種。

要知道一個女人,特別的後|宮中的女人,畢生最大的心願便是孕育子嗣,可皇上硬生生剝奪了周皇後生育的權力。

想當年她看著周皇後到處尋醫問藥卻無疾而終,心裏也替她感到悲哀歎息。

後來,周家垮台,皇上尚算存著一絲仁善之心,沒有廢了周皇後,還讓她誕下了太子,可卻從未悉心教導,也未曾用心庇護。

太子之死,誰說又不是皇上的過錯?

可是這樣一個冷心無情的皇上,便是連她這個做母親的有時都會感到害怕的皇上,卻對一個女人用盡了心思,百般討好,情有獨鍾,甚至連最基本的君臣之道都不顧了。

她真不知,是禍是福?

皇上沉默半響,終於開口,“倘若查出來是誰所為,自然不能姑息。”

太後笑了笑,她早知道是這個答案,可還是不免失望。

“信兒,母後問你,倘若睿兒的姐姐並沒有死,你會如何?”

“什麽?”皇上眉心一跳。

太後隻好換一種問法,“母後隻是好奇,若她沒死,現年也十三了,該是個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說不定,她還會同小六一樣很討母後的歡心。母後隻是想知道,你可後悔當年的那個決定?”

皇上冷下臉,眸中閃過一絲厭惡。

那是真的厭惡。

“還不知道那是誰的孽種,母後今後休要再提!”

他心裏奇怪的很,當年的事情太後十幾年來從未提及,怎麽今天突然想起來說了,剛剛竟還那麽堵他!

太後痛心地搖搖頭。

劍拔弩張間,有宮婢在門外通報,說是那兩個發現七皇子的世家小姐已經到了。

“讓她們進來。”皇上斂下思緒,又對太後道:“母後可移駕到偏殿聽著。”

太後搖搖頭,“不了,哀家還是先回了,那些外命婦還等著哀家到場。”

皇上知道太後肯定是要去做善後之事了。

他倒也不是真想處死自己的兒子女兒,隻是不這麽嚇唬一番,怕將來睿兒還是會被欺負。

宮婢推開門,引著林昭言和周宛瑜進去。

“皇上,林四小姐和周六小姐已經帶到了。”

正準備回去的太後聽到這句話,立刻朝門口看去。

門外赫然站立的兩位姑娘,其中一位不是林昭言又是誰?!

“昭言?”太後驚愕開口。

林昭言連忙福身,“小女參見太後。”

一旁的周宛瑜也跟著行禮。

“母後認識她?”皇上心下奇怪。

太後竟然喊了這位姑娘的閨名,顯然是很熟識才會如此,可他對這張臉卻一點印象都沒有。

太後沒有回答皇上的話,而是皺眉望著林昭言,“是你二人發現七皇子落水的?”

周宛瑜正待回答,林昭言便攔下她,先行開口,“回太後娘娘的話,小女未曾看見七皇子落水,隻在禦花園邊的花叢中發現了渾身濕透的七皇子。”

林昭言心裏鬱悶得很,她從不想跟皇家攀上關係,更不想扯入後|宮女人的勾心鬥角中去,她隻想明哲保身,可命運總在跟她開玩笑。

這七皇子落水的事情,一個處理不當,得罪了誰都夠她喝一壺的。

“當真?”太後也斂了思緒,急忙反問。

她還以為真被人親眼瞧見淩兒推睿兒下水,原來並沒有。

“當真。”林昭言點點頭,“太後娘娘若有疑慮可去詢問侯夫人或成南伯夫人,她們也知曉。”

周宛瑜急忙點點頭,“回太後,是這樣的。”

她不由佩服林昭言的細心,得虧她們早跟兩位長輩通過氣,否則這麽急忙被叫過來,哪有時間解釋?

太後還沒來得及說話,皇上便邁步上前,冷厲道:“你們可知道欺君是死罪?”

皇上生得高大威嚴,又自有一股懾人的氣場,周宛瑜被他一嚇,臉色都發了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