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以為朕是如何得知你體內的血能夠解我身上所中之毒的?你又以為朕是如何得知你胡族聖女的身份的?”周雄語氣中不乏嘲諷之意。

“這一切與他有何幹係?”林一心裏不禁愕然。

“若不是他告訴朕的,朕又如何能夠知道的如此詳細呢?為了保住他的性命,竟然不惜用你做誘餌,本來朕得到了你便可以將他殺了,可是誰知道你竟然會用自己相要挾換了他的性命,殊不知,這一切卻是他的精心安排!”

“不可能!”林一下意識的伸手捂住雙耳,不願意相信周雄的一番說辭。

“事情的真相朕已經告訴你了,信與不信全在你自己!”周雄一邊說著一邊卻留意著林一手中攥著的兵符,腳下卻並沒有閑著,趁著自己成功的分散了林一的注意力,慢慢的靠近林一,意圖奪下兵符。

然而更見沒有令他想到的是,就在他的手要接觸到兵符的那一刹那,納蘭郡主卻一把推開林一,擋在了他的麵前,雙眉緊蹙,眼中滿是擔憂和勸誡:“哥哥,事到如今,你為何還要來欺瞞她呢?林一說的很多,當年哥哥用盡手段從燕帝手中奪了皇位,可是國中百姓雖然表麵上都聽命於哥哥的統治,然而私底下誰不是偷偷的議論著當年燕帝在位,哥哥和幾位王爺盡心輔佐時的豐衣足食呢?如今哥哥的民心已經盡失,哥哥若是還如此執迷不悟,非要動兵,勢必又是一場惡戰,就算哥哥手中兵強馬壯,又從玄颯手中奪回了政權,但是那個時候百姓們還能像過去一樣真的臣服於哥哥嗎?”

“從古至今都是成王敗寇,百姓們不服,朕就殺到讓他們屈服!”周雄瞪著納蘭,惡狠狠的說道。

林一暗暗搖頭,這樣的天下,如何能夠長治久安?

“哥哥,到了今時今日你還不明白嗎?一個國家不是靠哥哥殺了幾個人就能長治久安的!”納蘭誠懇的勸道。

“照你這麽說來,朕就這樣白白的放過燕颯了,朕一手打下的江山就這麽拱手送人?朕不甘心!”

“哥哥當政這麽多年,快樂過嗎?哥哥雖然身份尊貴,身邊也不乏有擁護的人,但是哥哥卻一個都不能信任,哥哥多少次睡夢中突然驚醒,夢到自己被身邊的人殘害?如此這樣提心吊膽的生活,哥哥真的願意再過嗎?”說道這些,納蘭眉目間竟然湧現對周雄的憐憫來。

“你……”周雄還欲開口反駁,但是納蘭郡主所言一字一句的確是他生活的真實情況,不禁啞然。

“哥哥為了保住自己的皇位,不惜親手殺害自己的孩兒,讓皇後一輩子都不能有自己的孩子,即便是身邊的九兒和十兒,那也是千辛萬苦才保下來的,可是如今九兒下落不明,十兒也生死不明,哥哥難道就沒有一點的難過嗎?”

“我……”

見周雄似有被自己說動,納蘭郡主又道:“其實如今這樣對哥哥而言,對我們周家而言,都未必不是最好的結局。這天下本就是燕家的,哥哥待燕家掌管天下這麽些年,雖說百姓並不是殷實富足,但是總還是衣食無憂,也算對得起已故的燕帝,如今燕颯既然意長大成人,哥哥功成身退,將天下再交還給燕家也是理所當然。哥哥還記得小時候,總是跟我說,你喜歡塞外牧馬放羊的生活,哪裏天高地闊,騎馬馳騁在無邊無際的草原上,彎弓射天上的大雕,才有真正的英雄男兒的氣魄。”

被納蘭提到自己小時候的夢想,周雄陷入沉思,那是多少年前的事情?那時候的自己再也簡單不過了。可是什麽時候,自己開始慢慢的變了呢?心開始變的那麽大,直到後來,就算他坐擁了整個天下,仍舊覺得自己的心空落落的。

“哥哥若是願意,等我們找到了九兒,我們一家三口就去塞外,過這樣平淡的日子。到時候哥哥可是騎馬放羊,妹妹就在家裏給哥哥和九兒做飯洗衣,哥哥說,這樣的日子不是很好嗎?”納蘭乘勢往前走了一步,扶著周雄坐回到床榻上。

房間裏一時之間陷入一片寂靜,過了很久,才有一聲極重極重的歎息聲。林一這才從寂靜中醒過神來。

“罷了,也許正如你們所說的,很多事情冥冥之中早就有了定數!如今我能逃離那個皇宮的爾虞我詐,或者真的並非一件壞事。隻是如今我身上的傷勢還不能動身,九兒又不知道下落何方……”提到這個自己最寵愛的兒子,周雄的眼底盡是最為父親最真摯的感情和深深的擔憂,又夾雜著一點對於皇後的恨意。

“尋找九皇子的事,林一願意效犬馬之勞,皇上身上的劇毒也還需要換最後兩次血就能徹底的根除,隻要在悉心的調理小心身上的燒傷不被感染,不出個七日身上的傷都能痊愈。我現在就為你換最後一次血。換完之後就動身卻打聽九皇子的下落。”皇後拿了九皇子,林一也說不準皇後到底會不會對九皇子下毒手,不過既然周雄都能將江山都放下了,林一無論如何也必須要竭盡全力幫忙打聽消息。隻是周雄所言玄颯的事,真的是騙她的嗎?

“如此那就謝謝你了!”周雄還沒有開口,納蘭先開口道謝。

為周雄換完最後一次血,已經是第二日的中午,離玄颯繼承皇位隻剩下一天半的時間。林一卻不能即刻趕回帝都,參與這樣一場盛世。

龔家過去的勢力範圍主要是在禾邑城,林一自然是先去禾邑打聽九皇子的事。安排好周雄和納蘭之後,林一就喬裝上了路。

小山村裏禾邑城並不遠,步行也就兩個時辰。

幾次進出禾邑城門,林一都有不同的感覺。

城門口的守衛已經換了慕容家的士兵,對待進出的百姓雖然還是盤查的很仔細,卻已經不複當初的跋扈和殘暴。對百姓們都客客氣氣的。

進了城門,林一就發現城中湧了不少的百姓紛紛佇立街道兩邊,議論紛紛。

林一拉了一個人來問:“城裏發生了什麽事嗎?”

“今天是抄龔家的大日子,你居然不知道嗎?”那人倪了林一一眼,說道。

“抄龔家?”林一想起龔珍珠和慕容珞,不知道他們是否也在隊伍中。

“是啊,那龔有道居然挾持九皇子謀奪皇位,不禁將皇上活活燒死,還害死了十皇子,可憐那十皇子年紀輕輕就被嚇死在皇位之上,真真可憐啊!”那人以為林一是外地來的,便認真的解說道。

“可憐?一個妖孽之子是罪有應得,有何可憐的,你竟然悲憫那一家妖孽,我看你也不是什麽好東西!”人群裏立即有人嗬斥道。

“喂,你說清楚,誰不是好東西了……”

“要不是燕太子趕到,我們這天下早就變了天了。幸好如今太子殿下穩住朝中局勢,如果不是這樣,被那龔家的人借著小皇子統治天下,你還能這樣站在這兒說風涼話?居然還可憐起那起子人來。”那人立即打斷他的話惡狠狠的說道。

“我……”那人一臉心虛和後悔,看向林一的眼中也是憤恨不已。

林一見狀隻好悄悄的離開兩個人,混在人群裏跟著眾人等著看龔家的人被下大獄的隊伍。

等了大約有一刻鍾,伴隨著嗚咽聲終於見到街尾迤邐而來一大隊的人。前麵是一小隊的士兵,緊跟其後的是一個個被鐵鏈鎖起來的身穿白色寢衣披頭散發的人,一個個麵色蒼白,神情沮喪,行動遲緩。隊伍兩邊圍著兩隊手持大刀的士兵神情嚴肅的緊緊護衛著。

人群裏不知道誰喊了一聲:“殺死他們,殺死他們……”

接著鋪天蓋地的菜葉雞蛋就往龔家人的身上砸去,他們被眾人圍在中間,也躲閃不得,隻能死命的將頭埋在胸口,可是就算這樣,還是沒有躲過憤怒的百姓們。每個人身上都被砸了好多雞蛋,有幾個的臉上被鋒利的雞蛋殼兒劃開了幾條口子,頓時就有鮮紅的血流了下來,混在汙漬中,更顯狼狽不堪。

突然龔家的隊伍裏一個人尖叫道:“我不是龔家的人,我是慕容家的二公子,我的爹爹是功臣,不是罪臣……”

旁邊的一個披頭散發的人抬頭咬緊牙關死死的瞪著他。竟然是龔珍珠,她臉上仍舊帶著幾分倨傲,隻是終究沒有了當初的風華。

慕容珞反而抬腳踢了那人一腳:“都怪你,都怪你,要不是你這個賤婦,我慕容珞何至於落到今時今日……我是慕容家的二公子,兵大哥,你替我轉告我父王,讓他來救我……”

此時林一注意到,龔珍珠灰撲撲的臉上有兩滴清淚無聲的滑落。

士兵們自然知道慕容珞這個人,隻是慕容王爺並沒有命令要饒了他,自然也就不敢擅自做主,又不好對他動手,隻好撕了他身上的衣裳塞進他的嘴裏,另外派了兩個士兵把慕容珞架著,才算勉強恢複了剛才的平靜。

慕容珞雖說也算是罪有應得,林一雖然覺得整個龔家因為龔有道和皇後二人的事被牽連,頗有些不值,但是在古代就是這樣的。一來是為了將來以絕後患,二來也有殺雞儆猴之意,讓大家都看看謀反的人的下場。正當林一暗自惋惜卻無可奈何的時候,卻看到龔家的隊伍後麵竟然是一隊婦孺,他們每個人的臉上都是驚恐和害怕,麵對憤怒的百姓砸去的菜葉和雞蛋,隻能背轉著身子擋在孩子的前麵,將那些東西統統都擋在自己的背上,盡量不讓孩子們受傷。

林一猛然一驚,難道這些尚且年幼的孩子也要被獲罪嗎?不禁心疼起來,跳出人群攤開雙手大喊道:“還有孩子,大家手下留情啊!”百姓們的呼聲很大,除了近處的還好奇的看著林一的舉動,遠一點的根本就聽不見她在說些什麽,也沒有注意到她。

林一被砸了好幾個雞蛋在身上,頭發上濕膩膩的粘著雞蛋液和蛋殼兒,一臉狼狽。可是那些百姓卻依舊渾然不覺自己的錯處,手上的動作並不遲疑。林一這一刻想起初來禾邑時,那個慘死在士兵手中的流民,不禁恍然。

在這樣的朝代,在這樣的封建統治之下,人命曆來都是草芥,沒有多少人會為一個陌生人的性命而關心。他們寧可相信鬼神,卻不願意對身邊的人施以援手。更加不要說是被牽連的罪臣,就像剛才那個人一樣,隻是無意間流露出一點點的憐憫,便會被旁人唾棄。要改變這樣的時代,絕不會是換一個皇帝就能做到的,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夠做到的。林一的心裏突然有了一種使命感。

龔家的隊伍裏並沒有九皇子的人影。回想起剛才那人說,龔家挾持九皇子,那麽也就是說九皇子現在也許並沒有生命危險,而龔家既然被查抄了,那麽說不定九皇子如今在玄颯的手中。那麽玄颯會放過他嗎?想到這裏,林一再也等不及了,擠出人群就往城門的方向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