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一一個踉蹌撞在少年和流民的中間,生生將那流民撞出三步遠摔倒在地,才歪倒在了少年身邊的小攤上。

那攤主一看是個渾身髒汙的流民,急忙將她的身子往外麵推了推:“哎喲,要死了。”

林一本來幾天沒有進過飽食,身體虛弱的很,被攤主一推,腳跟虛浮,歪歪的又往少年身上倒了過去,殘存的意識知道自己是不能再衝撞了貴人的,但是身子卻不聽使喚直撲到少年的懷裏。

林一驚恐萬分然而少年卻並沒有像林一所認識的玄颯那般厭惡的推開她,反而伸出雙手一把將她撈住,林一才站住了腳跟。

看著少年的衫子上染了自己身上的塵土,一想到當初遇到的玄颯,白麵男子,急急忙忙的站定身子低垂著頭,怯生生的說道:“這位公子,實在對不起,事出緊急才汙了公子的衫子。”

少年被人打斷沉思,本來有些薄怒,抬眼看到林一瑟縮發抖的瘦小身子,眉頭微不可查的蹙了蹙,拈了袖子拂了拂身上的衫子,才朗聲說道:“你沒事吧!”

雖然語氣中不帶任何感情,涼涼的就像初冬的微風,但是林一還是抬頭不可置信的盯著眼前的少年。他是個貴族啊,居然會詢問她的安危?在這賤民如草芥的時代,在林一見夠了這個時代的冷漠無情時,林一卻感覺如沐春風般,差點就感動的痛哭流涕了。也正是少年這樣的態度,才更加堅定了她方才腦海中一閃而過的決定。

此時先前偷竊少年財物的流民已經從地上翻身起來,看清楚剛才壞了自己好事的不過是個臭乞丐,抬腳兩步走到林一的身邊氣勢洶洶的指著林一的鼻子大喝:“你這小子,為何撞我?”

現在隻能博上一博了,林一回過神來深吸了一口氣,抬眸對上比自己高大許多的大漢輕聲說道:“你方才偷這公子的錢袋!”

大漢微微一驚,眼神瞄了眼少年很快就恢複了常態:“明明是你撞了公子與我,還惡人先告狀誣陷於我,看我今天不收拾你!”大漢故意強調林一故意衝撞了貴人,一邊說話的同時一邊就攥緊拳頭揚手就要揮向林一。

林一身子抖了一下,斜眼偷偷睨了眼少年,心中更是恐慌,不知道少年會不會為自己出頭啊?隻見少年眸中先是驚訝,隨即化作一絲玩味,正好整以暇的看著她。林一又深吸一氣,既然已經做了這番決定就斷斷沒有回頭的道理,隻能賭下去,林一昂著頭大膽的對上大漢的眼睛:“我親眼所見你偷公子錢袋。”

“你說你親眼所見,可公子的錢袋不安然在公子腰間麽?”大漢嗤笑一聲,收了拳頭轉而指向少年腰間,得意的神情似乎在說,如今看你還有什麽話說。

他們的爭吵聲已經引的越來越多的人駐足圍觀,人群中卻有幫大漢說話的人起哄:“是啊,小兄弟,俗話說捉賊捉贓,你說這兄弟偷這公子的錢袋,可公子的錢袋不好好的在腰間麽?我看你分明就是誣陷嘛!”

“是啊!這年頭可什麽人都有!”

“……”

人群裏立即響起了附和之聲。

少年似乎也相信了那些人的話,不過看著林一的樣子委實可憐,便急急的擺了擺手說道:“罷了,我看這位小兄弟也是無意,這位大哥就不要再跟他計較了吧!”

人群中嗡嗡的議論聲,大多對是她的鄙夷和不屑。

林一看了看少年,少年的眼神中有著同情,有著不耐煩,卻無半點對自己的厭惡之色。眼看少年就要抬步離去,想了想,不行,這樣不就等於默認了我誣陷的罪名。我既然賭了就沒有賭輸還要背負罪名的道理,否則這少年離開之後,大漢必定會追責於她,她想要生存下去定然更加難上加難。

垂首,咬著牙林一在盤算著如何解困,無意間卻看見少年腰上錢袋上的異樣,臻首抬眸,笑著清了清嗓子:“公子請留步!”見少年已經停了腳步,才轉而對大漢理直氣壯的說道:“如若我能拿出你偷竊公子錢袋的證據,你可信服?”

大漢往地上啐了一口唾沫,昂首挺胸的說道:“你若是拿的出證據,我甘願受罰!”

“好!”林一轉頭又看向少年拍手叫了一聲。

少年轉身滿麵疑惑的看著林一,也不知道她如何能拿出證據來。

圍觀的人越來越多,大家都等著林一所謂的證據。

林一抱拳朝少年躬身行了一禮:“還請公子借錢袋一用!”

人群裏立即響起了倒吸涼氣之聲:“公子,可不能信了這毛頭小子的話啊,你若給了他,他定然一溜煙兒的就跑了。”

“是啊,我看她才是那個偷竊之人呢,還誣陷別人,可真不要臉,偷不到手了,就明著搶啊!”

“怎麽有這麽大膽的人啊!”

“……”

少年斜眼睨著滿臉堅定的林一,突然唇角一彎,淡淡一笑,卻當真去解腰間的錢袋。

人群中還有勸解的聲音。

林一不卑不亢,不急不慢的朝嗡嗡的人群掃視一圈:“你們說我偷竊不成,反而明著來搶,可是我一個連站都站不穩的人,如何能取了公子的錢袋在你們這麽多人麵前全身而退呢?難不成你們這麽多人卻還攔不住我一個營養不良的小孩子?”聲音裏滿是對那些衣著華麗的貴族和身強體壯的流民的嘲諷。

“……”眾人看她臉色蒼白,一副病怏怏的樣子,仿佛隨時都會被一陣突如其來的風給刮走,也覺得她說的有理,暗自點了點頭。

少年點頭笑眯眯的將腰間的錢袋解了下來,遞給林一:“即使如此,我等且看這位小兄弟如何尋找證據吧!”

林一卻不去接少年的錢袋,返身走到剛才的攤販麵前問那攤販討了一塊帕子。

售賣錦帕的攤主雖然此刻心裏也充滿了好奇心,可是也有些遲疑的看著林一滿是泥汙的手:“這……”

少年闊步上前:“她要的帕子算我帳上!”

“得嘞!”攤主這才放心的挑了一塊帕子遞給林一。

本來林一懷裏是揣著玄颯的一方錦帕的,隻是如果此時她將那錦帕拿出來,隻怕眾人更加要坐實她小偷的身份了,所以才會大膽向攤主討要,因為她知道隻要她證實了大漢偷竊少年的錢袋,那麽少年感激她為他保住了財物是一定會幫她付銀子的。

林一雙手捧著帕子,伸到少年眼前:“請公子將錢袋放在手帕上!”

少年不疑有他,錢袋丟在了林一手裏的帕子上。

林一雙手捧著錢袋,往人群裏又仔細的掃了一圈就直直的朝一個穿著講究的圓臉男子走去,彎腰行了一禮說道:“這位大人,還請為小的做主!”

那人雖然穿著頗為講究,其實不過隻是個暴發的商戶,並不是真正的貴族,此刻見林一這般鄭重的讓他出來主持公道,自己也仿佛覺得比身周諸人都高貴了許多一般,心底滕然間升起了正義之氣,腰杆兒一挺咧開肥厚的唇笑道:“小兄弟盡管放心,真的假不了,假的也絕對真不了!”

“好!”林一提高嗓音喊了一聲,隨即請那人仔細觀察錢袋:“大人,你可見到這錢袋有何異常之處?”

那人仔仔細細的把錢袋看了個遍,才驚歎的說道:“此錢袋是上好的雲錦縫製,上麵用杭絲繡了團壽圖案,金絲鑲邊,正是帝都錦繡樓出產的。”

雖說那人隻是暴發的商戶,好東西卻是見的不少的,當即一眼就看出這東西的價值之處,隨著他的辨認解說,人群中又暴發了‘嘖嘖’的讚歎聲,那可是帝都赫赫有名的錦繡樓啊,裏麵出產的東西可不是你有錢就能買到的。

林一也有些驚訝,睃了少年一眼,見那少年雙眉微蹙,神色中頗有些不悅,看來他並不願意人家知曉他的身份。林一暗自有些惶惶然,可是誰叫你要用這麽珍貴的東西啊,我們一般人也就罷了,碰到識貨的那個不會猜忌你的身份啊!

先前的大漢神情中也閃過一絲慌張,先前還囂張的氣焰明顯有些偃息了,微微縮了縮肩膀不過還是倔強的昂著頭站在人群裏,拳頭攥的更緊了些。

“這位大人果真見多識廣,隻是還煩請大人再細細查看!”林一舉著手又往那人湊近了幾分。

“……”先前是不知道少年的身份,如今既然知道對方非富即貴,那人也格外的用了心來,瞪大眼睛仔仔細細的又看了一遍才說道:“若說真有什麽異樣的話,便是這袋子上淡淡的手指印了!”

“對!大人慧眼如炬啊!”林一大喊的同時也不忘恭維那人,隨即舉起錢袋讓周圍的人都看了看。

大漢嗓音顫顫,喝了一聲:“有那指印又如何?難道就憑此就能斷定是我偷竊公子財物麽?況且這指印難道不會是你方才撞我們的時候染上去的麽?”

林一看著大漢麵色泛白明顯已經有些驚慌失措了,卻還試圖狡辯,也不著急反而滿意的一笑,然後緩緩說道:“這位大哥所言不錯,但是有一點諸位有所不知,這每個人的手掌掌紋都是獨一無二的,天下絕不會有完全相同的兩隻手,所以我們隻要將這位大哥的手掌和這錢袋上的指印一對比,便能知道這位大哥到底有沒有偷竊這位公子的錢袋了。”

說完直愣愣的看著大漢。

人群中顯然有人不相信林一的說法,唏噓聲四起:“這位小兄弟說什麽呢,這普天之下那麽多人,莫說找兩隻相似的手掌了,就是找兩個相貌一模一樣的人也都絕非難事。”

“是啊,我看就是一黃口小兒性口雌黃罷了!”

“就是,就是!”

“分明就是胡編亂造!”

大漢聽眾人這麽一說,氣勢也強硬了些:“是啊,你這麽說我們就信啊,我們可從來也沒有聽說過這種說法啊!”

林一知道他必是要狡辯一番,麵對眾人的質疑也不著急,反而笑著走向大漢,輕輕柔柔的問道:“既然大家都這麽說,不知道這位大哥可敢將你的手附上這手印,我說的是不是真的,屆時便會水落石出!”

大漢雖然不認可林一那番關於掌紋的說辭,但是到底做賊心虛,眨眼間手心已經冷汗,額角青筋暴突,身子也微微顫抖著,嘴唇哆嗦著,悄悄在林一的逼近中往後麵退了兩步。

人群裏的人起哄著:“怕什麽,我就不信了,你就證明給大家看,到時候看他還有什麽話說!”

“就是就是!”

“難不成你還懼怕一黃口小兒?”

人群中爆發了起哄的聲音。

“是啊,既然你沒有做賊就不會心虛啊,你就向大家證明你的清白啊!”林一不理眾人的嘲諷,依舊笑臉如風,一步步的逼近大漢。

大漢一邊往後退,一邊遲疑的伸出手,臉上冷汗涔涔,嘴唇發白。

“怎麽?不敢麽?方才你不是說隻要我找出證據,你就甘願受罰嗎?如今在證據麵前,你卻不敢證明你的清白了嗎?”林一嗓音猛然提高,大跨一步離大漢隻有半臂距離。

大漢瞪了林一一眼,看到林一眼神之中的決絕和狠戾,耳邊響徹眾人的唏噓和哄嚷聲,躊躇了片刻,突然牙關緊咬,扭轉身子大力扒開人群,飛也似的逃跑了。

眾人一時驚愕,半響才醒過神來,在讚歎林一的同時也痛斥起逃跑的大漢來。

林一走到圓臉人的跟前躬身又施了一禮,道了謝,等那人應了話,才捧著錢袋往少年走去。

少年看林一一個落魄的流民,不僅機智的解決了自己的困境,而且在這種關鍵的時候也沒有忘記了禮數,心中也不免有些讚歎。

圍觀的人一邊竊竊私語林一那番獨一無二的手掌論一邊慢慢的散去,林一這才長長的舒了一口氣抹了一把額上的冷汗,小心翼翼捧著錢袋緩步朝少年走去,卻不想方才一番激辯已經耗費了她大半的體力,錢袋還未交到少年手裏,她身子一軟又昏迷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