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4 冥婚?暗潮與暝王

小雪隨著夜色的愈漸濃沉愈下愈大,撲打到臉上冰冷生疼。

養心殿前,六盞碩大的風燈在風月中搖晃得厲害,那本是在王城門前迎候百裏雲鷲的為首太監此刻已站在養心殿前,有些皮笑肉不笑地看著正從軟轎中走出的百裏雲鷲,“王爺,軟轎坐著可還舒服?”

待他見著隨著百裏雲鷲一起走出軟轎的白琉璃,立刻躬身做出驚訝的模樣道:“奴才見過白家主,白家主安好!奴才不知白家主一道,還望白家主恕罪!”

“李公公,我還以為有曹公公就沒了你呢,沒想到還會在養心殿見到你,莫不成是曹公公沒了,是以我才見到了李公公?”白琉璃看著躬身垂首的李公公,輕扯嘴角諷刺一笑。

隻見李公公的脖子僵了僵,伴隨著聲音也有些僵硬道:“請恕奴才愚鈍,沒有聽懂白家主的話呢。”

“走吧琉璃,想必王上已經迫不及待地想要見你了。”百裏雲鷲在畢恭畢敬的李公公身上掃了一眼,繼而視他於無物,未在殿前有所停留,徑自往輕闔的殿門走去。

誰知百裏雲鷲才跨出兩步,李公公竟迅速攔到他麵前,雖仍是畢恭畢敬的語氣,卻已不是低三下四的模樣,隻見他直視著百裏雲鷲的眼睛,聲音陰沉沉道:“雲王爺,您佩劍麵聖是想……造反嗎?”

那本是圍在軟轎兩側的太監宮女瞬間移到了百裏雲鷲與白琉璃周圍,呈圓形將他們圍在其中,麵色冰冷如器械,眼中似乎淌著隻要為首太監一聲令下便上前將他們誅殺的冷冽之光。

百裏雲鷲頓下腳步,獠牙麵具後輕輕回響著低低冷冷一笑,“是又如何?”

“不是,又如何?”百裏雲鷲低笑聲如同夜裏出沒的魍魎,令人心頭莫名一陣驚寒,隻見他將手輕放到劍柄上,欲拔未拔。

周圍的太監宮女見狀,未見他們手執兵器,卻見他們雙手俱是白芒一閃,前傾身便往百裏雲鷲揚手而來——

百裏雲鷲依舊是保持著左手輕放在劍柄上未抽劍出鞘的動作,隻是往後伸出右手輕握住白琉璃正迅速抬起的右手,李公公在旁笑得陰佞,白琉璃眸光冷冷,反握百裏雲鷲隻有些許溫度的手。

二十人手中的白芒劃破搖晃的火光而來,白琉璃耳畔似乎隻有百裏雲鷲低低淺淺的笑聲,她握著絕情針的右手被百裏雲鷲握著,此刻的她不知百裏雲鷲心中究竟是作何想法,隻是下意識地將他的手反握而已。

危險圍來時,隻聽百裏雲鷲那低冷的淡笑聲中好似傳來淡淡的話,“琉璃別怕,我說過不會讓琉璃受絲毫傷害的。”

隻見那數十道白芒頃刻之間就要將他們二人片片撕碎,隻聽兵刃迅速揮過而起的嗡動聲響起,一切仿佛在電光火石之間,那本是隻差幾寸便要撕破百裏雲鷲二人的太監宮女們竟同時間齊齊往後倒退數步,呼吸稍稍急促!

與此同時,百裏雲鷲身側多了三道背著他而站黑色人影,三人手中均執一把泛著冷光的長劍,將百裏雲鷲護在身後,竟是聽風、暗夜以及暗月!

白琉璃心中忽然真有種百裏雲鷲這就是要造反的感覺,隻是若說就四人來造反的話豈不是可笑,如此想著不禁笑出了聲,笑聲有些爽朗,惹得周圍之人不禁都微微一愣,便是百裏雲鷲握著劍柄的手都不可察覺地微微抖了一下,著實不明白他身後的這個小女人心中究竟在想什麽,為何而笑,而且還笑得這麽爽朗?

“李公公,你見過就帶三個人來造反的人麽?”白琉璃從百裏雲鷲身後走上前,與他並肩,仍舊與他兩手交握,口吻似嘲笑又似玩笑,“若有,我猜那人絕對是個蠢貨,李公公你覺得呢?”

李公公麵上的陰佞有些皸裂,隻聽白琉璃朝殿門虛掩的養心殿揚了揚聲音道:“皇舅舅,您這是想要琉璃守一輩子的寡麽?”

“哈哈——”隻聽三聲輕輕的擊掌聲伴隨著不高不低的笑聲在殿內響起,門軸轉動的聲音響起,虛掩的殿門由裏打開,一身明黃的夏侯義正放下擊掌畢的雙手,麵上掛著那麵對白琉璃時似乎終年不會變的慈和笑容,目光在百裏雲鷲以及聽風三人麵上迅速掃過之後落到白琉璃身上,慈笑道,“皇舅舅怎舍得讓寶貝琉璃守寡?看來——”

夏侯義將目光移到百裏雲鷲身上,笑容未變,“這場比試是雲王爺贏了。”

百裏雲鷲不語,夏侯義的目光又在百裏雲鷲與白琉璃之間來回了一道後有些慚愧地笑笑,“看來朕這所謂的比試,似乎有些多此一舉了,來,琉璃過來讓皇舅舅瞧瞧,這一小段時日他們有沒有把你照顧好,有沒有怪皇舅舅沒有事先與你說一聲?”像對小娃一般,夏侯義朝白琉璃招了招手。

百裏雲鷲未鬆開白琉璃的手,白琉璃卻是輕輕在他掌心掐了一把,他這才鬆手,白琉璃一改在旁人眼前冷淡的模樣,笑盈盈地走向夏侯義,竟是抱住了夏侯義的胳膊親昵道:“琉璃知道皇舅舅是想為琉璃挑得一個會一輩子待琉璃好的相公,琉璃又怎會怪皇舅舅呢?那現在——皇舅舅滿意了沒有?”

白琉璃邊說邊搖晃著夏侯義的胳膊,活像一個不諳世事的小姑娘般,說話時不忘偷偷瞧了百裏雲鷲一眼,這一瞧便又覺羞赧,竟是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頭了。

看著小女兒般模樣的白琉璃,夏侯義眼中的慈笑有些沉,百裏雲鷲亦是盯著白琉璃看,雖知她此刻的模樣不過都是裝的,卻還是讓他移不開眼,他何曾見過她這般活潑有生氣的模樣,他心中忽然有一個念頭一閃而過,若她也對他露出這副模樣會如何?然這樣的想法也僅僅是一閃而逝,麵具下的臉有些微微的紅,現在不是想這些的時候。

“比試的結果如今已經出來了,而且琉璃也屬意於雲王爺,皇舅舅還有何不滿意的?”夏侯義眸中的陰沉很快消失不見,在白琉璃抬眸時已經又是滿臉的慈愛。

然,白琉璃本是盈著嬌羞笑意的眼眸忽然哀傷了下來,看著夏侯義有些欲言又止道:“皇舅舅,琉璃自進入溯城地界來便有耳聞,蕭少公子他……”

白琉璃沒有將話說完,而是適時將話截斷,眸含哀傷。

隻聽夏侯義輕輕歎了一口氣,輕輕拍拍她的肩有些沉重道:“這件事情,皇舅舅稍後再和琉璃說,你與雲王爺這一路趕回帝都想必累了,皇舅舅知道你們回來的第一時間必是來見皇舅舅,皇舅舅已命人時刻準備著熱水與膳食,琉璃先去歇歇,皇舅舅有些話想與雲王爺說說。”

白琉璃佯裝不舍地看了一眼百裏雲鷲,隻見百裏雲鷲隻是抬手輕輕扶了扶臉上的麵具,白琉璃道了聲“皇舅舅可不能霸著他太久”,便笑盈盈地跟著自夏侯義身後走出來的小太監離開,卻是在轉過身的一瞬間臉上的笑意消失殆盡,取而代之的是沉沉的冰。

夏侯義又是慈祥又無奈地笑了笑,“琉璃這是被朕寵得驕縱慣了,說起話來總是隨著心性,還望雲王爺以後多包涵才是。”

“能娶得琉璃為妻是臣下的福氣。”百裏雲鷲恭敬地微微垂首。

“一路回帝都,雲王爺定是累了,殿裏請坐吧。”夏侯義眼中的笑意在消褪,最後看了百裏雲鷲一眼後,轉了身。

“多謝王上。”百裏雲鷲涼涼淡淡地應了一聲,抬腳往殿內走。

至始至終,沒有人提起在莽荒之林發生的事情,也沒有人提起放下殿前發生的事情,就像那些事從沒有發生過一般,然護在百裏雲鷲周圍的聽風三人與那二十太監宮女卻是動也沒動過,給人一種夏侯義不是王者而百裏雲鷲不是臣下一般,直到百裏雲鷲邁開腳步,聽風三人才將長劍收回劍鞘,跟在百裏雲鷲身後進了養心殿,李公公眼神陰狠得恨不得此刻就在殿前與其交手,奈何夏侯義沒有令下,他隻能命那二十太監宮女在外候著,自己進了殿中。

已經走出好一段距離的白琉璃忽聞厚重的殿門闔上的聲音,稍蹲下腳步回頭望向養心殿,隻見那二十太監宮女分成五列筆直地站在緊闔的殿門前,白琉璃輕輕握了握雙手,扭回頭繼續跟上跟前小太監的步子。

偌大的養心殿內,龍誕香淡淡彌漫著,本該是四處燃燈的殿閣此刻隻點了兩盞,分別放麵對麵而置的太師椅旁的茶幾上,黃亮的燭光透過畫著重彩的燈罩照到殿中,隻照亮了小片空間,有些陰沉的昏黃。

而那沒有被燭光照到的黑暗之處,似乎蟄伏著暗夜裏的魑魅魍魎,仿佛隨時都可能從黑暗中撲出來將人撕個粉碎。

進了殿中的夏侯義麵上在無一絲笑意,沒有在象征著他身份的坐北朝南長案後落座,而是坐在了左側燭台旁的太師椅上,李公公恭恭敬敬地站到他身後。

而百裏雲鷲竟未經夏侯義允許便在他對麵的太師椅上落座,毫不忌諱地將他手中的弦冰劍啪地一聲放到了手邊的茶幾上,未見他的動作有多大,卻見茶幾上的燭台猛地晃了晃。

聽風、暗夜以及暗月站到夏侯義麵前,將劍放在身側,朝夏侯義單膝跪下身,垂首抱拳恭敬道:“下官明司、暗司、秘司見過王上,王上萬歲萬萬歲!”

“三司平身吧。”夏侯義微微抬了抬手,語氣沉沉道。

“謝王上。”聽風三人異口同聲,握劍起身,站到了百裏雲鷲身後。

李公公尖利的眼睛裏爬上絲絲驚訝與嫉妒,這就是暝王爺身邊四司中的三司,暝王爺最得力的左右手,身份不亞於一個三品官員。

“王上,您要與臣下說什麽?”沒有尊卑之分,沒有君臣之分,百裏雲鷲就這麽坐在夏侯義對麵,便是連出口的話都一絲的恭敬之態,有的隻有一如既往波瀾不驚的涼淡,“還是,王上要與臣下解釋些什麽?”

“曹桂以下犯上企圖迫害暝王爺,罪該萬死,此事朕必親自查清。”夏侯義的語氣很是冷沉,麵對對麵的百裏雲鷲亦沒有君王之態,反像兩個身份地位平起平坐的人,“朕不知曹桂竟有如此雄心豹子膽狼子野心,使得暝王爺身陷險境,是朕用人不當之過錯,好在暝王爺安然無恙,否則澤國便將失去智之力量了。”

不是雲王爺,而是雲王爺,證明此刻夏侯義並非將百裏雲鷲當做世人眼裏所見的雲王爺,而是世人所不知的暗之暝王,那個掌控著澤國暗之力量的暝王爺,也隻有這樣的時候,他與他,才會麵對麵而坐。

“曹公公或許真有狼子野心,隻是不知……曹公公想要殺臣下,圖什麽謀什麽?”百裏雲鷲並不直麵夏侯義,而是垂首一下一下撫摸著弦冰劍的劍鞘。

“朕也由此同感,曹桂身後,必有主使之人。”漸漸蹙起了眉心,“隻是能將眼線安插到朕身邊的人,身份必然不低。”

“連王上都能瞞過了的人,身份地位在澤國來說,必然是數一數二的。”百裏雲鷲忽然輕捂心口咳了幾聲,縱是輕輕的咳嗽,然回響在暗沉沉的殿廳中,破有些痛楚的味道,夏侯義低沉的目光順著百裏雲鷲的動作移到他的心口,似乎有冰寒在他眼中凝聚,隻聽百裏雲鷲道,“臣下在莽荒之林還遇到了穆池穆家主。”

“穆家主?”隻見夏侯義將眉心蹙得緊緊的,語氣有些微的驚訝。

“難道王上不是懷疑了穆家,才讓穆大少爺當蕭少公子的隨行審度官,以便讓蕭少公子一路上觀察著他?”百裏雲鷲的語氣也滲進了些微驚訝,“難道王上不是因為證據十足,所以才借蕭少公子歿了一事封了穆府?”

夏侯義眼神恢複正常,語氣也恢複了正常,“的確如此。”

“既然如此,剩下的事情便交給臣下來調查吧。”

“此事關乎暝王爺,也關乎著澤國的命勢,加之暝王爺此番比試已是勞頓,此事還是朕來調查為好。”

“正因為關乎著臣下,臣下才要親自調查。”百裏雲鷲似乎完全不給夏侯義臉麵,“況且,這樣不為世人所知的事情,向來都是由暝王一族來查,若是交由來查,莫不說耽誤了王上處理朝綱大事,也是違逆了太祖王上定下的規矩,此等事情臣下斷斷不敢讓王上來查,王上還是在宮中靜待臣下的消息為好。”

百裏雲鷲邊說邊摩挲著左手拇指上的墨玉扳指,夏侯義沉默著,盯著百裏雲鷲的眼神卻是變換不斷,殿閣的黑暗之中似乎有什麽在蠢蠢欲動,聽風三人均是不著痕跡地慢慢將右手移到劍柄上。

正當此時,夏侯義卻輕輕歎了口氣,“也好,始終不能違背了太祖王上定下的規矩才是,那麽此事便有勞暝王爺了,雖然澤國現在是曜月霸主,但是三大世族中的白家與穆家卻在衰落,倘若曜月再有大戰亂起,三大世族的力量是必不可少的,可如今穆家卻……”

夏侯義有些氣憤地一掌拍在茶幾上,震得幾上的燭台頻頻搖晃,百裏雲鷲卻是輕悠悠道:“王上也勿惱,待臣下查清了事情再下定論,若真是不可扭改的事實,以澤國如今的實力,不難找出一個替代穆家的世族。”

夏侯義聽著百裏雲鷲的話,眼角縮了縮,像是忽略了百裏雲鷲的後半句話般道:“那邊辛苦雲王爺盡快查清事實。”

本該暗流洶湧的劍拔弩張,似乎就這麽在兩人的三兩句平靜對話中蟄伏了,然聽風三人的手中卻已是沁出了薄薄的冷汗,而那蟄伏在黑暗中的“魑魅魍魎”何嚐又不是如此。

然他們卻知,這不過是暫時的平靜而已,不久之後,暗流必將湧到地麵上,在王城乃至整個帝都甚或整個澤國中翻湧而過,就像方才殿外的衝突再不被提起般,隻是不被提起,卻不代表日後不會兵戈碰撞。

“臣下自當盡快。”百裏雲鷲平靜應下,繼而道,“臣下其實今夜急著來見王上還是有一件要事要與王上說。”

“何事?”夏侯義眼中有寒光。

“臣下明日與琉璃大婚,不知王上是否願意賞光屆臨?”說到白琉璃,百裏雲鷲冷淡輕悠的聲音裏似乎才有了一點笑意。

夏侯義還未來得及答話,殿外卻有太監來報道:“王上,蕭大夫人在外等候,道是有要事求見。”

“如此雪夜,蕭大夫人如何來了?”夏侯義故作驚詫狀,“既是要事,便請了吧。”

殿門開,寒風撲進殿中,蕭大夫人聲音冷冷地行過禮後,竟是在已坐到長案後的夏侯義跪下了身,字字如怨卻又如冰道:“臣婦之兒雖死,但是還望王上能做主,讓白家主與臣服之兒舉行冥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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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秘似的碼完了這一章……

叔昨天一天都掙紮在火車硬座上,碼不出來字,今天淩晨的一點才到家,所以沒有更新,抱歉。

另外,叔到家了,今天更5000,明天開始拚命萬更,謝過沒有拋棄叔的菇涼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