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9 幽綠的眼睛
許世唯雖然對我說了謊,但有些事情絕對不會胡說。朱玉珍的反應太過激烈,肯定是有什麽不對勁的地方。莫不是許世唯看出了什麽吧。
朱玉珍前一刻還凶神惡煞的,許世唯不過幾句話,她就慌了神,瞪著周赫安結結巴巴的罵咧:“別以為老娘會善罷甘休,你們要不把這事兒處理好,我就去公安局報警,告你強奸!”
“我又沒說不處理,是你……是你一見麵兒就揮菜刀要砍死我,還讓我們家賠五十萬,我們家哪兒來那麽多錢,我說娶她你又不樂意!”周赫安躲在許世唯身後,比手劃腳的,終於有膽子理論了。
我不禁在心中暗歎朱玉珍的口味實在是大,雖然周赫安是出了名兒的混球,的確是該遭報應,可她要五十萬也太多了吧!
周赫安父親就是普通電工,周赫安母親是專職的家庭主婦,周赫安呢,也就是整日混跡於酒場上的銷售員,賣洋酒的。虧得他生了一副好皮相,油嘴滑舌的,把一些富婆哄的自願掏腰包,收入一個月下來也還是很可觀的。關鍵在於,這小子用錢完全沒有節製,我是窮得家徒四壁,這廝比我還窮,讓他拿五十萬,倒不如殺了他。
朱玉珍怒目圓睜,黑黢黢的臉憤怒的都扭曲了,喉嚨裏發出粗獷的聲音:“我女兒才十七歲,你讓她嫁給你,癩蛤蟆想吃天鵝肉。你不是有女朋友麽?想讓我女兒做小的,林思佳,你是賤人,我女兒可不是,怎麽,夏君蘭回來了,你們就合著欺負我是不是,怎麽,出去多讀了幾年書,就了不得了是不是!也不知道在外麵跟男人怎麽亂來,……鄉親們,你們看看啊,他們莫家就是這麽欺負人的……,這個不要臉的女人……”
“這位大媽,你要再胡說,就別怪我不客氣了!”我正想開口,許世唯手裏的菜刀直接飛了出去,恰好砍在我家那棵活了二十多年的核桃樹上,我定睛一瞧,那可砍進去足足好幾厘米呢!
朱玉珍嚇得呆了片刻,一屁股坐在地上,鬼哭狼嚎的:“殺人啦,救命啊,救命啊!殺人啦!”
朱玉珍是個典型的鄉村悍婦,耍起橫來簡直要人命,罵爹罵娘的,還得罵人家是婊子。整個莫家坡沒少被她罵的,就連君蘭她奶奶在世的時候也沒少被她罵。什麽老不死的東西,活著浪費糧食,死了浪費土地,賣出去還沒人要。
大約就是因為她太過凶悍,嫁到夏家沒兩年,君蘭奶奶就病死了。關於君蘭奶奶的死,村裏人暗地裏也是眾說紛紜,但也沒幾個人敢在君蘭爸爸麵前多言什麽。一個個都怕了朱玉珍,就跟躲她如同躲瘟神一般。平時她家有個什麽事兒都沒人去幫忙,這會兒任憑她喊破了喉嚨,也同樣沒人理會她。人活到這份兒上,也是一種悲哀。
朱玉珍坐在地上哭喊了許久之後,眼見沒人理會她,便從地上爬起來,憤憤的瞪了我們一眼,氣呼呼的走了。
周赫安這才鬆了一口氣,笑嘻嘻的從許世唯身後出來,將手搭在許世唯肩上,一臉的討厭:“許兄啊,你可真是好身手,往後我就跟著你混了。”
“混你妹啊!周赫安,你這個賤人,跟你說了多少遍了,不許再拿我當擋箭牌,你要想死自己去跳青雲江,別連累我!”我真是被他氣得,那叫什麽來著……七竅生煙!真他媽是氣糊塗了,連成語都記不清了。
周赫安哭喪著個臉又躲到了許世唯身後,一邊兒躲還一邊兒恬不知恥的吼:“林思佳,你怎麽能這麽沒義氣,不就是借下你名兒麽?你用得著這樣麽?你還記得當年深更半夜的我陪你去塗油漆麽?你還記得初三的時候是誰幫你去辦公室偷考卷的麽?你還記得你被隔壁班的死胖子追的時候,是誰犧牲自我,助你突破重圍的麽?……”
周赫安這個不要臉的狗東西,真他媽是越說越有底氣了。許世唯抱著手臂擋在周赫安前麵,擺著一張嚴肅臉:“行了行了,別吵了,我看那個大媽印堂發黑,想必是遇到什麽髒東西了。”
“髒東西!”聞言,周赫安誇張的驚叫,滿臉懼色的環顧著四周:“她沒把髒東西帶這兒來吧。”
我這會兒一肚子氣,根本不覺有鬼什麽的可怕,隻挖坑帶諷刺:“哎呦喂,您老還怕鬼呢!就你丫那臉皮兒,沒把鬼嚇哭就不錯了!”
周赫安此刻是懵的,一下子沒明白過來,許世唯慢悠悠的走開,不急不緩的解釋:“人不要臉,鬼都害怕。”
“好吧,我不要臉,思佳你可不能見死不救啊,你也看到了,蒼蘭她媽多凶殘啊!你要不幫我,她肯定得砍死我!讓我們家拿五十萬,我們家哪兒來那麽多錢啊!我說娶了夏蒼蘭,她又不答應!”周赫安這廝的臉皮好比城牆倒拐,厚的簡直無法直視。
我實在是忍無可忍,一巴掌拍他腦袋上,拽著他耳朵扭了好幾圈兒,疾言厲色的:“娶你大爺啊!夏蒼蘭才多大,人家才十七歲,你呢,你丫都快二十六了!人家還是未成年人,你說你幹的什麽事兒啊你!”
我嘴巴上倒是痛快了,接下來這事兒要怎麽處理還真是難倒我了,難不成真給朱玉珍五十萬,那肯定是個無底洞了,況且周赫安也沒有五十萬給她,我自然也沒有。有人說,錢能解決的問題都不是問題,但前提是我們得有錢才行。
我左思右想,覺著還是把夏蒼蘭叫出來才行,對於一個女孩子來說,某些傷害,並非錢能夠彌補的,如果夏蒼蘭是我朋友,我一定會打斷周赫安的狗腿的,奈何我天生護短,隻能幫著他收拾爛攤子。
聽我這麽說,周赫安也同意了。畢竟夏蒼蘭和她媽媽不一樣,這姑娘是講理的人。
因為許世唯的緣故,朱玉珍也沒敢上門鬧了,即便想鬧,也沒膽兒提菜刀來了,隻得罵罵咧咧的,嚷著要錢。
下午四五點的時候,君蘭提著菜回來了,從我外婆家路過,便笑吟吟的衝我打招呼:“思佳。”
我也衝她笑笑:“嗯,君蘭,回來了。”
霍森的話很少,隻微微點頭露出一抹笑容,算是招呼。一看到他的蒼白的臉,我就忍住打了寒顫。許世唯站在我身旁,露出那種溫文儒雅的笑,一臉的正派君子。丫個道貌岸然的大尾巴狼。
周赫安從中午到現在,來回走了好幾圈兒,最後才走到君蘭麵前,結結巴巴道:“君蘭,那……我和蒼蘭的事兒,你都知道了吧?”
君蘭依舊是那般和藹的模樣,說話的語氣透著一股知性美:“嗯,知道了。”
“那個什麽,你能幫我把蒼蘭帶出來麽?你也知道,你繼母有多厲害……”周赫安麵色尷尬,支支吾吾道。
君蘭絲毫沒有猶豫,幹脆的答應:“好。”
“君蘭,你不怪我!”周赫安詫異的看著君蘭,他以為君蘭是不會答應幫忙的。畢竟蒼蘭是君蘭的親妹妹。
君蘭絕美的臉龐依舊掛著淺淺的笑容:“事情都已經發生了,我怪你又有什麽用,我隻希望你能好好跟蒼蘭說說,現在她都不肯去上學了,她才十七歲,一輩子不能就這麽毀了。”
聞言,周赫安愧色滿麵的低下頭:“謝謝你,君蘭。”
“沒什麽謝不謝的,有些事情是命中注定的,改變不了。”君蘭嘴角掛著淺笑,目光飄到我身上,意味深長道:“思佳,你說是不是?”
我未曾料到她會突然來這麽一句,愣了片刻,點點頭道:“是,命裏注定的,改變不了。”
“好了,我先走了,晚上見,還記得我們小時候的暗號麽?”君蘭笑眯眯的衝我挑了挑眉。
這一瞬間,我仿佛又回到了十多年前,那時候我們晚上要出去,就躲在外麵學貓叫。
我也挑了挑眉,笑道:“當然記得。”
“什麽暗號啊?”說許世唯以前都是裝的,也不全是,譬如此刻,他又表現出一臉八卦。江山易改,本性難移。
“關你屁事!”我絲毫不客氣就說了這麽句極不文雅的話。
許世唯尷尬的笑了笑對著君蘭和霍森道:“她就是這樣。”
“她從小就這樣,所以班裏的男孩子都管她叫小辣椒嘛!”君蘭說起以前的事兒,我們的距離似乎一下子就拉近了。嘮叨了幾句,便約好晚上在老地方見。
吃過晚飯之後,我陪著外公外婆在家裏看了會兒京劇,聽見外麵貓叫,就趕忙跑了出去。許世唯和周赫安趕緊跟了出來。
許胖子本來也想跟著來的,結果,許世唯說讓他留下來保護我外婆他們,萬一那個朱玉珍跑來瞎鬧,就嚇嚇她,反正許胖子有一雙火眼金睛,以他的天然呆程度,說不定會二逼嗬嗬的說出朱玉珍背後有個神馬東西,大晚上的,不嚇死她,也得嚇尿她。要她還不怕,就讓孫羽希掀了麵具現身在她眼前……媽蛋,許世唯果然是賤。
莫家坡的夜很黑,雖然處於城郊,但也不算發達,路燈什麽的自然是沒有。我那個夜盲症雖不如以前那麽嚴重,夜裏還是不太看得清楚路。
“思佳,思佳,這兒呢!”我和許世唯還有周赫安剛剛走到外麵的小路上,便聽見君蘭的聲音。
“君蘭……”我話還沒出口,卻打了個寒栗,渾身汗毛豎起。我有夜盲症,可是君蘭背後那一雙幽綠的眼睛我還是看得一清二楚。蒼蘭和霍森都在君蘭旁邊,那麽她身後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