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1 當年傷略浮
“沉香!”我抬眸看到的是我師兄,而非我師父,縱然我師兄戴著那獨屬閻王的金色麵具,我依舊能認得出來是他。
麵具下,一雙眼睛盛滿詫異之色。我卻比他更為驚訝,閻王不是我師父麽?怎的才短短幾百年,便是我師兄了?
師兄的神情些許複雜,微微掃了眼兒站立在兩旁的鬼差,示意他們與我讓出道兒來。
我心中有種不祥的預感,莫不是師父……。踏入往昔我所居的院落內,師兄才幽幽長歎:“昔日,那饕餮為禍蒼生,師父與眾神前去剿滅,後受了重傷,閉關好些時日也不見好。前些時日又遭那魔尊襲擊,魔尊一心欲取師父性命,下了狠手,歸來不到幾日便散了魂魄。”
“你說……師父散了魂魄?”我心中一震,如是萬箭穿心,結結巴巴的問道。
師兄點點頭,神情惆悵:“師父臨終前囑咐我定要前去營救你,不想,你卻自個兒回來了,對了,沉香,你是如何逃出來的?”
想起師父,我心中也是一片淒然,本以為與柳硯生已然兩清,不想他竟害了師父。我心中的恨意又燃了起來,當下便起了為師父報仇之心。一生為師,終生為師,亦為父。
我原不想再與柳硯生為敵,然如今,他害了我師父,我定然不能輕易放過他。試問,不共戴天之仇誰能輕易忍了去。
縱他是鳶兒的生父,我亦不會手軟,更不能心軟。到底在魔界待了好些年,魔界的地形我還熟悉,柳硯生,我亦熟悉。
我將將想開口與師兄說,卻又想起鳶兒還在,拉著鳶兒道:“鳶兒,叫師伯。”
鳶兒向來聽話,誠然不明白究竟為何要喚眼前的人為師伯,還是脆生生道:“師伯好。”
師兄的眼底裏閃過一抹詫異之色,轉而笑道:“好。”爾後便讓黑白無常將鳶兒帶下去玩兒。
眼見鳶兒不在,我才稍微鬆了口氣,欠身落座於旁的石凳子上,師兄也坐了下來。師兄支支吾吾良久,才開口問我:“她是……”
我苦笑:“我的孩子。”
“你與那魔頭的孩子!”師兄幾乎是震驚。
我倒是淡然的很:“師兄有何震驚的。”
“沉香,當年我……”我想師兄定然是愧疚得很,若不然怎會露出如此的神情。
我打斷了他的話:“師兄不必介懷,忘川河之水都抹不去的過往,許是注定的。”
想起往事,我不免惆悵。師兄卻比我更惆悵,當年的事,他一直掛在心上,尤是曉得我記得了往年那些個不堪回首的傷心事,他便更是不自在了。
我笑了笑道:“師兄,如今師父已去,獨獨留下你我二人,你可還認我這個師妹?”
師兄一愣,仿是讀懂了我的用意:“自然是認,沉香,你這是說的哪裏的話?”
“既如此,那便煩請師兄將師父散魂的來龍去脈同我說了,我亦將那些個事兒告知你,咱們好生謀策,師父的仇定然是要報的。”與師兄幾百年不見,如今說話不免生疏了。
師兄未必不是如此,同我說了好一會兒才不似最初那樣尷尬。
聽完師兄的話,我後悔沒有殺了柳硯生,他明明知我是要逃走的,卻還答應了我前往人間,我原以為他當真是有愧於我,因而才有意放我走。
不想竟是用我師父的命換來的,柳硯生……他當真是魔頭?嗬,我是又看錯了一回麽?原來,我一次次的手軟,換來的不過他的變本加厲。
如今,他殺了我師父,還欺瞞於我。我怎能輕易放過他?可我……我若想要他的性命,恐怕並非那麽容易,一切且還得從長計議。
師兄念起此事亦是恨不得立馬要了柳硯生的性命,更是恨透了天界之人,每每談起師父的離世,師兄便是憤憤不平。道那天界的天帝隻知利用旁人,師父對天界忠心,願為其出力,不想最後落得這樣的下場,天界卻不聞不問。奈何地府勢單力薄,師父原又是淡泊名利,隻將自己份內的事做好便是,從不曾與旁人有過多的交集。爾後出了事,也不見得有何人來相助,縱是師兄的父君,狐族帝君亦是畏懼於魔界。
我到如今亦想不明白,柳硯生究竟是修煉了什麽法術,竟能再一夕之間叱吒六界,就是天界的將軍聽了他的名聲亦是聞風喪膽,妖界那些個蝦兵蟹將更是不必說了。
因而,我若要報仇,必定得加以修煉,尋了時機,天時地利人和才有機會取了他性命。
我此刻真真是後悔,當時沒能殺了他。嗬,他若當真在我眼前,我也未必能下得去手取他性命……,即便我心中早已恨透了他。
我與柳硯生再見,已是在許多年以後,鳶兒那時的年歲約莫是在五六歲左右。
她貪玩兒偷偷跑去了人間,不知怎的便讓那些個居心叵測的妖道擒了去。起初我以為是人間妖道貪婪鳶兒身上的靈力。爾後細查才知是那韓妙菱所為,師兄同我一道前去救鳶兒,半路我卻碰到了柳硯生,他說不是他殺了我師父,我斷然不是不會相信的,難不成我師兄還會欺騙了我不成?
我便同他起了爭執,我捅了他一道,他竟絲毫不生氣。直至我傷韓妙菱之時,才瞧見他的神色稍變。
我以為我早已不那麽在乎他了,可每每瞧見如此,我心中還是會有那麽一絲可笑的痛楚。我不願在仇恨中度日,一切卻由不得我。
我最終會與柳硯生走到盡頭,卻不是因我師父的死,而是因鳶兒的死。
我不知韓妙菱究竟因何緣故三番五次的害鳶兒,一回回的我便都忍了,君子報仇十年不晚,我以為我可以等許久的,可我終究沒能等到。
那一日韓妙菱闖入地府,原本秀麗的麵容十分扭曲,像個瘋子一般狂笑:“寧沉香,你以為你得到所有麽?你以為你得到了硯生哥哥的愛麽?我告訴你,硯生哥哥他隻愛我一個人!隻愛我一個人!他就隻可以愛我!你的女兒就要死了,那個孽種!她就快死了!硯生哥哥不會允許任何人傷害我,就是那個孽種也不行!”
鳶兒那時的年歲若是在人間約莫十五六歲,生的一副姣好的容貌,師兄說鳶兒生的更像我。人間的人總說,女兒像父親命會更好,而像母親則是福薄。
從前我不信,後來我信了。當我見到韓妙菱那張猙獰的麵容時,我便信了。柳硯生當真是可以為了韓妙菱要了鳶兒的命的,我心中一急,狠狠的一巴掌便扇在了韓妙菱臉上:“說誰孽種!韓妙菱,鳶兒若是有個三長兩短,我必定讓你和柳硯生以命相抵!”
“你有那個本事麽?隻怕是你和你師兄一起也不是硯生哥哥的對手!”她笑得極為囂張。
當她張嘴大笑之時,我手中施了玄冰術,將冰毒投入她口中,韓妙菱的未曾料到我會做出如此舉動,拚命的想要吐出來,卻怎麽也吐不出來。
我猛的掐住她的脖頸,冷聲道:“如若我女兒有個三長兩短,我定讓你生不如死!”
韓妙菱她從來都不是我的對手,至少如今的她根本不是我的對手,可柳硯生卻能輕易要了我的命,我打不過柳硯生隻能以韓妙菱的命要挾。說來,他們亦是煞費苦心,那一日,我師兄去了鳳凰族,地府隻剩下我一人,若是那一日我師兄也在,隻怕我也不會落得如此下場。而我的鳶兒……也不會……
我趕去之時為時已晚,柳硯生……他親手殺了鳶兒,嗬,他親手要了鳶兒的命,隻因著韓妙菱一句話,韓妙菱說鳶兒傷了她!到底傷沒傷,他都是沒眼睛的麽?
柳硯生就那樣一掌下去,鳶兒墜入萬丈深淵,她的身影逐漸縮小,回到了五六歲的模樣,鵝黃的衣衫已被鮮血浸染。我猛的甩開韓妙菱,伸手想去握住鳶兒的手,可她卻在漸漸散去,她在喊:“娘親,我怕!”
我想抓住她的手,卻怎的也抓不住。在這一刻,我徹底崩潰了,想也未想便朝著柳硯生去,虎毒不食子,他卻這樣狠心。僅僅是為著韓妙菱一句話,我想我再不會對他心軟,今日我就是魂飛魄散也定要拿了他的狗命!
柳硯生如以往那般,隻一個勁兒躲著,卻不還手,韓妙菱見狀便從身後偷襲我,我回身長劍直刺穿喉。韓妙菱不可置信的瞪著我,臉上痛苦萬分,我猛的一抽劍,韓妙菱痛苦的捂住喉嚨,卻再說不出話來。
“妙菱!”柳硯生臉色巨變,慌忙的去扶韓妙菱,眼底盡然是緊張之色。
我笑得淒然:“柳硯生,我殺不了你,我就要了韓妙菱的命,你不是那麽在乎她麽?我便毀了你所珍愛的東西,怎麽,是不是很痛苦,痛苦到想死,嗬嗬嗬,我的鳶兒死了,你們也別想活!”
我手中的轉生鏡化作利劍,泛著青藍的光,我飛身而起,劍鋒直至柳硯生胸膛,隻是……我還未靠近,卻見他的臉色瞬間蒼白,他的身上竟在流血,那傷……同韓妙菱的一模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