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4 結局篇

師兄沒有答話,神情有幾分悲戚,顯然是默認了。所以,我之前看到的……是原本的命輪,後來老是在噩夢中出現的則是我師兄改變命輪之後的結果。

站在旁觀者的角度,我竟有一絲同情他,他逆轉了命輪,卻終究沒能改變命運,並且沉香似乎死的更為悲慘,而他……大約就是因為過往那些痛才變得如今這般。

可是……他到底想要做什麽?他是要像許多年前的柳硯生那般,發起一場六界大戰麽?他在很多年前就有心稱霸六界了,肯定是準備了很久,就等一個時機了。等的,大概就是取我主魂,利用的時機。

“師兄……你……你想要做什麽?”我望著他,略有些艱難問出口,我此刻渾身無力,大約是因為失去主魂的緣故。

我心裏其實是極其害怕的,之前我所知道的事情也就是那些鬼怪什麽的,說白了就是些江湖恩怨,若是我要報仇,也就是殺那一兩個人,可是現在……我師兄是要掀起六界的戰爭。

比起那些個江湖恩怨,戰爭更為可怕,人間的戰爭一旦爆發便已經很可怕了,若是掀起六界戰爭,隻怕是生靈塗炭,又不知要死多少無辜之人,又多少人要魂飛魄散。

身為妖魔鬼怪的尚且還撐得住,可是普通人卻是撐不住的,我伸手拽住我師兄的胳膊問他:“師兄……你要做什麽?”

“我等了這麽多年,自然是要做我應該做的!你放心,我也會替你父母報仇。”師兄的眼神愈發的恐怖,比許世唯入魔時的眼神更讓人害怕。

他的意思是……他要掀起六界戰爭麽?我拽住他的手臂,結結巴巴道:“我父母的仇我自己會報,可是師兄……你不能這樣……六界至尊不應該是正氣凜然的麽?你現在滿身的邪氣,你是對你自己做了什麽?”

“六界至尊正氣凜然?那不過是勝利者說的話罷了!”師兄拉開我的手,冷笑道:“那不過是天帝的說辭罷了,他當年又何嚐不是引得六界生靈塗炭才得來了這江山!六界已受龍族統治多年,他們又做了什麽?隻知灌輸凡人迂腐的思想,而凡人當真麻木的以為天神皆的好的,沉香,我不過是要改變而已,人間改朝換代,六界何嚐就不可以?”

我知道,我是勸不了師兄的,大約就連沉香都勸不住他,何況我是林思佳,我不是沉香。而他心裏的那個人,至始至終都是沉香,而非林思佳。

在這一刻,我忽覺自己很渺小,曾經我以為自己變得愈發的強大了,卻不過還是芸芸眾生中渺小的一粒沙石。

可縱然是如此,我還是想勸他,畢竟今生師兄是未曾真正害過我的,他取了我主魂又如何,我不過是失去法力罷了,於我而言,法力本就不是什麽重要的東西,最重要的是我在乎的人都好好的,而我不喜的人,都能離的遠遠的,該報的仇我得報了。

我默了默,吃力的從榻上坐起來,望著師兄苦心規勸:“師兄,你不要如此,如今天下太平,你又何必要掀起戰爭,我的仇我自己會報。你……你若是恨我,恨我記不得你,你就殺了我好了……”

“殺你?我怎會殺你?石頭,好好在這裏待著,等我。”師兄回眸看了我一眼,麵無表情的說。出門便將門給關上了。

我站在原地,心情很複雜,我曾經以為失去親人是最可怕的,我以為被愛情所傷是最可怕的。如今看來,這些東西與戰爭比起來都太過微不足道。

我失去了主魂,沒了法力因而也就覺地府陰冷的很,我……我難道就當真要待在這裏等師兄?我不能,我吃力的往門外走去,將將觸及,便被生生的彈了回來,我師兄……他下了結界!

難道我真的要在這裏坐以待斃麽?我……我還有靈空戒,可是我能聯係誰?罷了,誰也聯係不上,也唯有靠我自己,現在也不知道外頭到底如何了。我到底是三生石,我就不信我把那破結界撞不開!

砰!當我猛的撞上去之時,門忽然開了……我生生的就撞上了一堵肉牆,是……是師父!我一見我師父,頓時就哭了:“師父,你去哪兒了!師父……師兄他……還有……許世唯……還有……”

我已然是語無倫次,我師父看上去並不似初時那般不正常了,一本正經的,就是那仙風道骨的神仙模樣,淡淡道:“我都知道了,真真是冤孽啊,看來,這一戰是無法避免了。”

原來師父早便察覺了一切,當時他離開之時便已是心知肚明,卻沒告訴我。我跟著師父一起離開了地府,也頗為困惑:“師父,當時您明明知道,為什麽不告訴我?”

“小不忍則亂大謀。”師父就說了這麽幾個字已見得他對天界的忠誠,說著,他又道:“把這個戴上。”

言語間,他遞給我一顆翠綠的玉石墜子,我有些納悶兒:“這是什麽?”

“這才是真正的三生石主魂,你師兄手裏不過是冰山一角。”師父騰雲而起,麵色平靜道:“你乃三生石所化,自你為三生石之時便在我身邊,搶奪三生石之人頗多,我自然得防著,因而一直將這三生石主魂放在暗香門。這原也是你修煉多年法力卻還不如那魔尊的緣故。你當年的身子,也承受不起這三生石主魂,如今你修行已足,該是時候了。”

那翠綠的墜子在接觸我胸口的一瞬間與我身體結合,身體裏那股力量又回來了。

我曾經以為我沒有一顆救世主的心,我想,我大約除了在乎自己的愛的人,除了在乎自己的命以外,沒有別的什麽的東西可在乎了,可我未曾想到,原來我還是在意旁人的,大約我同師父一樣,不喜歡戰爭。

“師父,我們這是去哪兒?”我站在師父身後,瞥了眼兒下麵的萬裏江山。

“東淵。”師父的話並不多,隻簡單的答了兩個字,隨後便加快了騰雲的速度。

我們趕到東淵之時,卻是一片硝煙戰火,許世唯……許世唯和他爸爸打起來了!我有些茫然,他爸爸怎麽會在這裏?

“石頭,趕緊封印東淵入口,若是這裏的戰爭波及人間,必定是死傷無數。”我還未能反應過來,我師父便對我喊道。

我慌忙的施法,許世唯他爸見狀,生生的朝我撲來,看來是阻止我封印東淵!

“思佳小心!”就在他爸撲過來的那一瞬間,許世唯以最快的速度出現在我身前,將我抱住。

我現在也沒有空餘的時間和許世唯爭論什麽,急急問道:“怎麽回事?你爸爸怎麽會?”

“他……他就是食怨靈……”許世唯的手在顫抖,說話的聲音更是顫抖的厲害。

我瞟了眼混亂的戰局,發現……周圍魔氣衝天,是……魔界的門開了,我並沒有開過啊,而且東淵的門不是……是……我師兄!三生石能解封印,我師兄是想利用魔和食怨靈的大戰而引起動**,我師兄呢?

瞟了眼,除卻一群魔以及姬雪英他們以外,我並未瞧見我師兄。許世唯的爸爸模樣漸漸有了變化,手也變成了狼爪,步步靠近。可是許世唯似乎並沒有反攻的意思,他隻一個勁兒的閃躲,神情痛苦不已。

既然找到了食怨靈,自然是要除了,我將寒氣集中在手心,食怨靈撲過來的刹那,一道青藍的光乍現,巨大的冰球直接將他從上到下砸到裏土裏。

許世唯驚異的看著我,最後忙阻攔我:“思佳……”

但凡是波及親人,許世唯就是這樣的猶豫,就如是當時他媽媽入魔時一般,即便知道眼前這個人根本不是他父親,隻是被食怨靈控製的宿主,卻還是不忍心。

大約是經曆的太多,我終是明白了師父心中那種感覺,伸手拉住許世唯道:“不要過去,他已經不是你父親了。”

許世唯身上依舊有魔氣,隻是……此刻我覺他並不如之前那樣強了,我以為是他變弱了,不想,竟是我變強了。以前我怕極了食怨靈,然此刻與他交手卻算得是輕鬆。

獨獨是對付一個食怨靈自然是好對付,若要對付一眾魔便是不容易了,雙拳難敵四手。

偏生許世唯還在哪裏礙手礙腳的,他明明是魔尊,從前殺人不眨眼,現下隻得是旁人借了他父親的身體,他便如此受不住,終究是沒有做魔尊的命。

而我師兄,仿佛也沒有做六界至尊的命,他以為他算盡天機,卻最後栽在了師父手中。我們,也都不是人家棋盤上的棋子罷了,人人玩弄於股掌。

棋盤上的棋子,一個個都拚了命,卻不想那九重天上的至尊隻得是看戲一般。他自己也放了幾枚棋子,天蓬元帥便是許胖子,一分為二,至惡遂食怨靈,而至善則轉生潛伏在許世唯身邊。

最令我未曾想到的是……青蛇和宗航竟也不過是天帝所控,食怨靈更是不用說了,他以為他天下無敵,也隻得是天帝用來牽製魔尊的。戰爭一旦爆發,一個個皆露出了真麵目。

直至如今,那日的硝煙戰火依舊曆曆在目。

天帝當年吃了魔尊的敗仗,好容易魔尊除了,卻又多了個九尾狐出來,且實力還不弱。他便安插了無數棋子,造就了我與許世唯這樣一場孽緣。亦將江曼雲與韓妙菱再次捆綁在一起,我以為此行頗為卑鄙了些。

天帝卻說:“三十六計又何不卑鄙,能將損害降到最低便是。”

按理說,我曾下了詛咒,此生是不該見到許世唯,卻讓那無恥的司命星君改了命格,生是卷入了這場風波。這一場風波死了許多人,妖魔鬼怪算是除盡了,我師兄亦走了。

他終究是敗了,死在了天帝的劍下,可笑的是,他是為了護住我。

我不得不說,比起天帝,我師兄也好,食怨靈也好,許世唯也好,他們所謂的城府當真是小巫見大巫。天帝仿佛料定了我師兄會護住我,便以我乃禍根唯有,劍鋒直指我。

師兄原本有機會逃走的,卻為了護住我……而讓天帝傷的魂飛魄散。他死死的抱住我,身體裏的血液緩緩流出,身上無論是靈氣也罷,魔氣也好,亦隨之漸漸消失。

臨終前他問我:“沉香,你愛過我麽?”

我搖頭:“我不是沉香。”

他笑了:“是啊……沉香早已消失了,她早已消失了……”

沉香消失了,我師兄也消失了,食怨靈亦消失了,許世唯……許世唯……我終究下不去手要他的命,他卻自己要了自己的命。他問我:“思佳,我們還有以後麽?”

我的神情那麽冰冷,猶如對師兄那般:“正邪不兩立。”

正邪不兩立?不過是我不願再見到他罷了,我們的過去,如今回想起來就如一場噩夢,師父說:“劫罷了。”

是啊,我經曆了一場劫難,終究還是回到了地府,依舊是執筆女官。許世唯說:“哀莫大於心死。”

他的心死了,軀殼還有何用,他亦是為了擺脫江曼雲。那陰險的天帝真真是夠狠,許世唯若是要徹底擺脫江曼雲,便得毀了一身修為,從一棵柳樹做起。許世唯笑了:“不過是千百年罷了……”

他徹底擺脫了江曼雲,卻也廢了一身修為,江曼雲呢,當她得知真相之時,便已活不下去,就如當年的我,選擇了自毀魂魄,連僵屍也做不成了。

許久以後,我再去東淵捉拿出逃的鬼魂,瞧見湖邊的柳樹,亦會不覺想起那一段往事。想起曾經的柳硯生,許世唯,想起鳶兒。

我師父說,若要修為上神必定是六大皆空,我終究……還是在許多年以後修為了上神,日子過的清閑卻也不清閑。每每瞧見手指上那一枚靈空戒,我便覺心裏空落落的,仿是少了些什麽。

“沉香!沉香!”從外頭急急而來的人是紅蓮,他滿臉憤然的說:“你……你一定要幫我報仇啊!”

我困惑:“報仇?報什麽仇?”

“那混賬天帝與我下棋輸了,他就把我打入凡間,讓我去做一隻烏龜王八!你你你……你可是三生石,你如今的修為,肯定揍得過天帝,你幫我揍他!”

我愕然:“揍他!紅蓮,你別鬧了,想必天帝就是說的玩兒罷了。”

我想天帝也是說著玩兒罷了,許是站在高處太累了,便逗逗小神仙,隻當是取樂子。

站的高……我如今亦站的高,然而,如果可以選擇,我還是想做一個有七情六欲的人。過普普通通的日子,什麽六界之事亦與我無關,如今的六界倒也無事了,各界都安份的很,就連狼族狐族都甚是安份。

“女官,這是雪狼族帝君送來的請帖,說是他的壽辰,讓您前去作客。”戰爭結束,剩下的便是應酬,縱是神仙也不外如是。

我接過請帖道:“好。”

薛朗這已是第幾百年請我了?我記不清了,大約是因就我這麽個故人了,同我一起還能說些往事,我將請帖放入袖中笑問:“紅蓮,我過幾日要去雪狼族,你要同去麽?”

…………一場浩劫過去了,一盤棋也結束了,太平盛世,歌舞升平,有誰還會記得過往,記得旁人曾犧牲過,大多數人都隻記得如今罷了。站得高,看得遠,看的太遠,卻不一定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