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術士之死
自從出了這個亂子，村裏人炸開了鍋，有幾個人說：“趕緊把墳遷回去，看來是鬼不願意搬家，這是生氣了，再這麽折騰下去，村裏人非死光光不可。”
有人說：“往哪兒遷？原來的地方都被推土機推成平地了？”
有的人說：“這才幾天，沒這麽快吧。”
於是大家，蜂擁著到原來的地方去看，的確是，哪裏還有墳坑的影子，一片平地，新土翻出，墳的大概位置恐怕都說不好了。
一個人說：“我記得在這兒，正對著那邊廠子門口。”
有一個人說：“你拉倒吧，那幾座墳應該在這個位置，正在這幾幢樓的斜線上。”
……嘰嘰喳喳，這個說這兒，那個說那兒，意見一直不統一。
其中一個年歲較大的說：“既然大家意見不一致，咱們把範圍擴大點，把這一片都劃歸墳場。”
大家想了想，就這麽定了，於是，開始研究，誰來往回遷，家中有年輕人的都往後退，他們說：“這鬼喜歡年輕人，這活兒就不要讓他們幹了，不能再讓他們冒這個險。”
死人的人家更不幹了：“本來家裏已經死了人，出了事，再出一個，豈不鬧個家破人亡。”
討論來，討論去，有了前車之鑒，誰也不想做這件事，鬧騰了一陣子，最後，不了了之。
既然墳，沒有人願意遷，那就驅鬼，總不能再讓他為非作歹不是。各路神仙紛紛出馬，有說自己是黃仙附體的，有的說是千年蛇仙的，還有的說自己就是轉世的鍾馗，專門捉鬼……他們不遠“萬裏”，齊聚秀女村，前無盛況，後無來者，浩大空前。
這裏麵有一部分是騙吃騙喝的，有一部分是看熱鬧起哄的；還有一部分是尋釁滋事的……，他們憑著自己的巧舌如簧，想說服村裏人。
得罪了鬼，要交多少多少香火錢，要殺多少頭豬，多少頭羊，多少頭牛去上供，求取神靈的保佑等等。
村裏人的眼睛卻是雪亮的，他們口袋裏的錢有數，不是你能三言兩語就騙得出的，另外，他們越是遇到的人多，越是有了經驗，手裏的錢攥得更緊。
江湖術士見榨不出多少油水，有的就打道回府了，還有的在想，秀水村對神仙要求這麽高，他們會選擇誰呢，可是，一件事的發生，讓他們倉皇而逃。
尊敬的讀者，你會說：警察來了！
錯！錯！錯！
這件事發生在警察來之前。事情是這樣的。
有一個術士，一副仙風道骨的打扮，氣質出眾，出語不凡，看上去也就是四十幾歲，麵色紅潤，體態安詳，可是，此人說，他已經八十幾歲。
“八十幾歲？”就這歲數，和這麵相，鮮明的對比，就讓村裏人對他刮目相看，村裏人不用說八十幾歲，六十幾歲，那張臉就看不得了。
褶皺的臉像樹皮，像核桃，那雙手伸出來，像扔進灶膛裏的木柴。可是，你看人家那雙手，水嫩粉滑，就像大姑娘的手。
麵相如此，說話也出眾，他從來不說自己如何如何能耐，他隻是站在村頭，看天看地，就跟村裏人說出一番讓人信服的話來：“遠觀天象，黑雲遮日，你們村陰氣太重，雲腳低垂，沉在西方，西邊那幾戶人家恐怕有災難發生。”
村裏人一想，可不是，死的三壯，瘋了的二狗，跌折腿的大胖，都住西邊，就連村長，距離西邊比距離東邊也要近一些。
村裏的劉寡婦，抱著自己的遺腹子，湊上前來，說：“來了這麽多人，我覺得就你說的在理，你說這陰氣前幾年沒有，日子過得好好的，陸老板建大樓，蓋新房，本來是百年不遇的好事，反倒陰氣重了呢。”
術士掐指算了算：“建大樓，蓋新房是好事，可是，你們把多年住在這裏的神靈，自作主張搬了家，他們找不到歸宿，所以，聚在空中，怎麽不會作祟？”
有一個男子聽了他的話，也湊過來說話：“我們是把他們安置好了的。”
術士說：“哪裏？”
男子說：“我們老祖宗的地盤兒”
術士恍然大悟：“你這麽一說，我就明白了，你們是把他們遷過去了，可是，你們想過沒有，你們和老祖宗商量過嗎？”
“和老祖宗商量？那咋商量？”劉寡婦的聲音有些大，嚇到了懷裏的孩子，孩子哇哇大哭。
劉寡婦隻好嗚嗚嗚的哄起了孩子，其中一個男子皺了皺眉：“嫂子，你先到那邊哄她。”
劉寡婦聽得興味正濃，可是，懷裏的孩子又哭個不止，嘴裏不滿意地說：“孩子哭，也沒捂住你的耳朵呀。”說著，走遠了一些。
男子問術士：“你是說，老祖宗沒同意，把他們趕出來了？”
術士看看天象：“好像是這樣。”
另外一個男子說：“你說這老祖宗，怎麽還欺生。”
話剛剛說出口，趕緊補充到：“老祖宗，老祖宗，看在我是你後代的份上，千萬不要懲治我呀。”說完，閉上了嘴巴。
劉寡婦把孩子彎在懷裏吃奶，又走過來：“現在和老祖宗商量還來得及嗎？”
術士長歎一聲，搖了搖頭：“晚了，你們把他們趕出來，老祖宗不收留，你們這是讓他們無家可歸呀，這仇恐怕是結下了。”
“難道你就沒有什麽辦法？”麵對村子未來的凶險命運，幾個人一起問道。
術士低頭掐算了一下：“我是不行了。”說完，揚長而去，後麵人再怎麽叫他，他也不再回頭。
村裏其他人聽說了這件事，都怪他們沒把術士留下來，有幾個年輕人，騎了摩托，追出村外，找了好久都沒有找到，垂頭喪氣想回家。
其中一個年輕人說，我到林子裏撒泡尿，其他人說，眨眼就到家了，回家尿去。
這個人說：“一分鍾都憋不住了，等回了村，會尿褲兜的 。”說著話，他把摩托車支在路邊，跑進了林子裏。
幾個人等在林外，無精打采，忽然聽見林子裏“媽呀”一聲，隻見去小便的年輕人，連滾帶爬跑了出來。
莫非他撞見鬼了？其他人趕緊給摩托打火，突突突，突突突，越著急，越熄火，關鍵時刻掉鏈子，幹嘛要買二手車。
突突突，突突突，啟動了，車子衝出去，撞在那個沒法動起來的摩托上，連車帶人都倒了下去，這通亂，就別說了。
去小便的人，死死拉住一輛摩托：“你們跑什麽？”
那人一回頭：“我說怎麽開不起來呢，原來你抻著呢，你他媽什麽玩意，死了還要找個墊背的。”
去小便的見他們如此，大喊了一聲：“我找到那個術士了。”
這句話太有效了，這些人爬起來，眼睛直直的看著他：“在哪兒，趕緊帶我們去。”
幾個人跟著他，進了樹林，走了大約十步遠，有一塊兒開闊地，開闊地的一側，有一塊方石，隻見那個老術士，端端正正坐在上麵，好像入定一般。
一個年輕人剛想喊他，其他人晃晃手，示意不要打擾，幾個人坐下來，等待術士練功結束，有一個年輕人低低地說：“我們把摩托推進來吧，在外麵，別讓賊偷了，大家同意，把摩托車推了進來，放到一邊，坐下來，靜靜的等待。
時間很漫長，術士一時半會好像練不完，一個人有些著急，他喊了一句：“老先生”
另外一個人瞪了他一眼，喊道：“老神仙？”術士一動不動，木雕石塑一般。
一個人說：“你看人家，這才是真功夫，咱們幾個俗人呆這裏老半天了，老神仙紋絲不動。”
這句話好像提示了什麽，一個人站起來，走近術士：“老神仙。”其他人也站起來，靠近術士：“老神仙？”
術士坐在那裏，緊閉雙眼，一個年輕人忍不住推了一把：“老神仙。”
隻是輕輕一推，隻聽“咕咚”一聲，術士栽倒在地，“媽呀，敢情是死人呀。”
幾個年輕人，回轉身子，推著摩托，一臉驚恐的衝出了林子：“你們倒是等等我呀。”後麵傳來帶著哭音的乞求。
後來，不知誰報了案，警察勘察現場，沒發現什麽，法醫鑒定結果，心髒猝死。
村裏人的結尾就不是這樣子了，他們說，術士看破了天機，雙方對他把話說出去，都很不滿意，所以，都把仇恨發泄在他的身上，就把他弄死了，警告他不要胡言亂語。
還有一部分人說，術士活著的時候說，老祖宗將外鄉人趕出來，外鄉人無家可歸，積怨在天，為了講和雙方，隻好犧牲自己，自己變成鬼，從中斡旋，以此來解開這個結。
在沒有更好的解決方案之前，大家更認可第二種，所以，對於死在村外小樹林裏的術士，尊敬有加，都擺了幾案，點上一炷香，暗暗祈禱，早日讓老祖宗消氣，收下那些異鄉之魂。
其他江湖騙子，麵對搭上性命解決糾紛的老術士，甘拜下風，何況警察出出進進，很快逃之夭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