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八木活水

“還記不記得之前我說的,關於杏兒娘的事情?”公孫終於開始解答展昭的困惑。

“記得。”展昭點頭。

白玉堂走過來,“什麽杏兒娘?”

公孫將小四子提溜起來交給白玉堂,讓他將事情講給白玉堂聽。

小四子眨眨眼——要怎樣說呢?於是開口,“那個,逍遙島有個丫鬟叫杏兒,杏兒的娘的娘的娘……”

白玉堂立時望天—— 娘的娘的娘……

小四子眨眨眼,“不對,的娘的娘……的娘?”

白玉堂看展昭求救,等小四子弄清楚是幾個娘,估計天都黑了。

展昭無奈,隻好幫小四子將剛才公孫說的關於杏兒的事情又說了一遍。

展昭說完,白玉堂沒表示驚訝,倒是那向導先驚訝了,“說起來,這黑風城裏裏外外,包括整個大漠,有類似瘋病的人還真是不算少。”

“哦?”展昭第一次聽說,“有這種事?”

“對啊!”向導摸著胡須道,“我這些年起碼碰到過十來個,這些人大多有些年歲了,然後吧,有個共同點,就是平日挺好的,突然碰到一件什麽事情,就開始瘋癲了。而這些人最常見就是認錯人,比如說拽著某個不認識的人,說是什麽殺母仇人啊,或者不共戴天。”

“還有更多人?”展昭就問,“要不然都找來,問問他們認不認識我?”

白玉堂阻止他的好奇心,接著問公孫,“那些人也因為你說的那一口井,才變成這樣?”

公孫點頭,問向導,“你們當年搬運死屍焚毀的時候,有麽有發現人數不對?”

向導一個勁點頭,“對啊,少了大概十幾個人的!”

公孫淡淡一笑,“王老爺子估計當年就是逃出來的人裏的一個,他當時應該還很年輕。”

“繼續講杏兒她娘的問題唄。”展昭被吊著難受。

“你們還記不記得,杏兒的外婆,是嫁給了一個發配邊疆的犯人?”公孫提醒,“而杏兒她娘,是在邊關附近出生的,後來被尼姑撿到,跟著尼姑一路南行,才輾轉來到了江南。”

展昭愣了愣,但他反應也快,“按照杏兒她娘的年紀,應該不是當年逃走的幾個人之一吧?”

公孫點頭,“當然。”

“但不代表她沒來過這裏。”白玉堂問,“那個尼姑,你後來找了沒?”

“夠機靈的啊,我就是讓赭影找到了那位尼姑,問了當年杏兒他娘的身世,以及途徑的地點。”公孫認真道,“那位尼姑現在就在鬆江府的靜安寺做主持,是靜思師父。”

白玉堂還真不陌生,鬆江府有四僧一尼,德高望重行善積德,很受當地百姓愛戴。

“我去拜訪了靜思師父,她雖然九十歲高齡了,但神誌清醒。”公孫道,“她對杏兒的娘印象深刻,是因為其實當年她沿途撿到的孩子,包括杏兒娘在內,有三個,杏兒的娘是年歲最小的,還在繈褓之中,其他有兩個,一個三歲一個五歲,已經能跑能跳。”

眾人皺眉聽著,這麽小的孩子,會被尼姑撿到,可見家中遇到了變故,小小年紀流離失所,實在可憐。

“靜思師父說,這是她人生之中最遺憾的一件事情,雖然她撿到了三個孩子,但抱回來的,隻有一個。”

“為什麽?”展昭不解。

“靜思帶著孩子往南走,從邊關極苦之地,往江南,其中經過了西域一帶。”公孫道,“靜思師父說當時他們的水喝完了,她挨得住但是三個孩子挨不住,一個兩個渴得嘴唇爆裂。當時他們路徑了一座荒村,五歲的孩子,發現了一口黑色石頭的古井。”

展昭皺眉,瞧了瞧就在不遠處的荒廢村落。這荒村名曰黑石村,裏邊的建築都是黑色石頭搭建,莫非那口井也是……

“小娃娃看到井,跑過去低頭一看,發現裏邊有水,就要打水喝。”

眾人都一皺眉——荒村的井水,哪裏喝得,萬一有毒呢?

“當時靜思師父也是這樣想,但是。”公孫道,“她往井裏一看,發現井水清澈透亮,而且在水裏,還長著一株蔥綠色的小樹。”

眾人都愣了愣。

展昭好奇,“井水裏長了棵樹?是水草麽?“

公孫一聳肩,“靜思師父當時就覺得,這水應該是幹淨的,因為那棵樹實在是太有生命力的感覺,而且幾個孩子渴得實在也不行了,離開縣城還有很遠,於是她就打水上來。當時,水剛打上來,兩個小娃娃就端起來喝。靜思師父見他們喝了兩口直說水好清甜,就覺得應該沒什麽大礙,用手指沾了些,喂繈褓中杏兒她娘。可就在這個時候,兩個小娃娃突然一頭栽倒。”

眾人就覺得心一抽緊。

“之後呢?”那向導年紀大了,聽到此處就追問。

公孫搖頭,“靜思師父嚇得六神無主,她發現兩個小孩兒眉目間並沒有中毒的跡象,而且唇紅齒白皮膚還嫩,感覺倒是比之前還可愛精神。但是伸手一探,已經沒有了鼻息。”

眾人聽到此處,都扼腕痛惜,可憐了兩個小孩就這麽死得不明不白。

“靜思師父當時懊悔不已,但就在這時,她懷中杏兒的娘卻是哭了起來。”公孫道,“她也喝了水,靜思師父原本以為三歲五歲喝了水都死了,那麽這個嬰兒喝了水豈不是也死定了,可奇怪的是,杏兒她娘一點事都沒有。”

“這麽奇怪?”展昭問,“後來?”

“後來靜思師父匆匆將兩個孩子的屍體埋葬在了那口黑井旁邊,並在墓碑上刻了‘井水有毒’四個字,帶著杏兒的娘快速趕路去附近的城鎮。她找了郎中給小孩兒檢查了一下,杏兒她娘身體很好,直到後來她慢慢長大,都身體強健,幾乎連小病都沒生過,就是不知道為什麽,偶爾瘋癲。”

“這麽說,當時的村民之所以死,也是因為那些井水?”白玉堂問。

公孫點頭。

“沒道理啊。”老向導不解,“附近村子都隻有一兩口井,村裏人每天喝的都是同一口井裏的水,為什麽早不出事晚不出事,偏偏同一天,人都死光了?”

“不是同一天人都死光了。”展昭自言自語,“是自那一天之後,井水就有毒了!”

“因為那棵水裏的樹麽?”白玉堂問公孫。

公孫淡淡一笑,“我也是這樣想!”

“會不會是有毒的樹籽隨風飛過來,正好落在了水裏,然後發芽生長。等長大了之後就具有了毒性,然後村民門喝了井水之後,一命嗚呼。”展昭說著,又疑惑,“可似乎有一部分人沒死哦!”

“和杏兒她娘一樣,沒死,卻是瘋了!”公孫伸手指了指腦袋。

“那些水使一部分人死,一部分人活。”展昭不明白,“為什麽呢?”

說話間,眾人已經到了黑石村,進入村莊,果然殘垣斷壁蕭索得不行。

赭影叫士兵分散開來尋找水井,沒一會兒,就聽一個士兵大喊,“在這裏!”

眾人走過去一看,就見一口黑色的水井,井邊,有孤零零一座墓碑,墓碑上刻著四個字——井水有毒。

眾人就莫名覺得,起了一身的雞皮,這事情實在詭譎。

走到水井邊,幾人不約而同地往水井裏看了看。

水井之中的水,已經幹枯了,沒有清涼的井水也沒有綠油油的小樹,隻有一株黑乎乎的東西,同時,展昭等人聞到了一股熟悉的惡臭味。

“血膽紅!”白玉堂一皺眉。

展昭也點頭,他記得這個味道。

“應該是八木聖果才是。”公孫壓低了幾分聲音,“六十年一甲子,一甲子一輪回!”

展昭驚駭,“原來如此……”

“還記不記得你的吳二叔?”

“記得,小善叔麽!”展昭點頭。

“吳不善當年被人控製,腦中種下了蠱蟲,所以導致他一些事情不急的,如果不小心想起,蠱蟲就會發作,從而一命嗚呼!”公孫指了指腦袋,“其實我們很多記憶,都是這裏控製的!”

展昭和白玉堂對視了一眼,想起之前公孫做過不少稀奇古怪的事情,他似乎對人的腦袋很感興趣,每次都拿著豬腦袋或者死人的腦,切來切去不知道研究什麽,之前隻當他惡趣味,每次他切腦袋的時候連趙普都躲得遠遠的,倒是小四子有興趣跟他一起研究。

“我之前也研究過一些死人的腦袋。”公孫道,“那些忘記了某些事情的人呢,腦袋裏頭有一部分,會萎縮,變得很小!”

“是麽?”展昭驚訝。

“對啊,但是我還沒有研究得太透徹。”公孫為難,“就是因為杏兒娘親的遭遇,我開始對人的腦袋感興趣。當時,我調配了一些藥物給她娘服用,邊試邊治療,大概半年過去,掌握了一定的規律,也研製出了一些藥物,發現她體內有一些毒素,沉積在腦袋裏,不是讓人忘記,而是讓人記住得更多,甚至是一些,不應該屬於她的記憶。”

白玉堂皺眉,“你的意思是,杏兒他娘記住的,是她外婆的記憶,而同樣道理,王老爺子和寬叔,記住的也可能也是不屬於他們的記憶?”

公孫點頭,“沒錯!”

展昭,“是因為八木聖果?那為什麽有的人喝了沒事,有的人卻死了?”

“還記不記得,剛才王老伯認錯你,說什麽聖主還活著,什麽生生世世輪回不止……當中加了一句什麽?”公孫問。

“八木活水。”白玉堂一挑眉,“王老頭、寬叔,包括杏兒他娘……等等人,他們的先祖,都喝過八木活水,可能他們都來自同一個先祖。

“如果我沒估計錯。”公孫很大膽地給了一個假設,“他們先祖喝的,是八木活水,那麽這口井裏的,就是八木死水,六十年一甲子,每六十年出現一次,如果真的是這個族的人,就會延續先祖的記憶!”

“可杏兒的娘親……”展昭抬頭“她是誤食,她原本並非西域人……”

“所以!”白玉堂沒等公孫開口,就道,“她隻有她娘的記憶,和別人不太一樣,她娘可能飲過八木活水,在某個巧合之中……”

“先不說活水或者死水。”公孫開口,“杏兒的娘清醒了之後,已經能理清一些關於她外婆那一代的記憶,和她自己的記憶了。而且她也認出來,杏兒根本隻是和當年那個女子有些相似,完全不是一個人,因此母女兩關係已經很融洽。我當時找不到這棵八木果,因此不能對症下藥。可現在我們找到了,隻要給王老爺子把毒解了……”

“他就能分清楚哪些記憶是他自己的,哪些是屬於他先祖的。”展昭一挑眉,“換句話說,那個屠了寬叔村莊、讓王老爺子受驚嚇和我很相似的人,可能並不是他們親眼見到的,而是……他們的先祖或者父輩?”

“的確。”公孫點頭。

白玉堂也笑了,“難怪說他們認錯人,以他們的記憶混亂程度,絕對有可能錯把祖先的經曆當成是自己的。”

“果然是認錯了人啊,別人自己,已經分不清楚。”展昭邊說,邊摸了摸小四子的腦袋。

這時,石頭回頭瞧著遠處,似乎發現了什麽。

眾人也回頭,就見剪子背著蕭良正狂奔而來。

“先生!展大哥、白大哥!”蕭良到了切近,蹦下來,到了眾人身邊。

“你怎麽來了?”展昭見蕭良跑得急,就問,“出什麽事了?”

蕭良壓低了幾分聲音,道,“師父抓到下毒的人了!”

眾人對視——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