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歡宮的確是死過很多人。
賀氏滿手血腥,早晚有一天會落到地府手裏。
隻是她陽壽未盡,報應還未到時候。
這天夜裏,所有在京官員都做了同一個夢。
夢裏見到判官崔鈺,關於每月初六失蹤一人之事,崔鈺給了所有人一個真相。
真相與大理寺所奏一字不差,自此,再沒有人敢質疑蕭雲州的定論,也沒有人敢再替賀氏說話,甚至都沒有人敢再提“賀家”二字了。
那位在朝堂上替賀氏說話的官員已經落到刑部手裏,一案牽著數案,一查之下數罪並罰,定於三日後斬首。
這也給所有人都提了個醒,就是沒事兒不要輕易為別人說話。
同時也讓所有人都明白,九皇子回京,似乎不隻是為了鎮壓妖邪的。
這一夜,除了同一個夢之外,皇後娘娘也做了一個夢。
很真實,似夢非夢,好像事情就是真實的發生了。
她聽到嬰兒的哭聲,隻有一聲,跟她生下那個孩子時聽到的一模一樣。
那一瞬間,在她的世界裏,時空出現了混亂。
她以為又回到了那個可怕的日子,仿佛又聽到有人對她說:你生了一個死胎。
死胎兩個字,已經成了她的心魔。
她明明都聽到那孩子哭了,怎麽會是死胎呢?
嬰兒的哭聲又開始了,這一次哭了很久。
嬰兒哭,她也跟著哭,哭得肝腸寸斷,哭得天昏地暗。
哭她也曾美麗不可方物,最後空歡喜一場的青春。
哭她曾經愛過,卻愛而不得的那個少年。
這一生,所有人都知她母儀天下,可於她來說,終究是不得圓滿。
……
十一皇子在西疆王府住了下來,鍾齊給他安排了一個院子,離渡靈軒不遠。
安排的時候也問過慕長離這樣方不方便,畢竟那少年也不小了。
慕長離表示沒所謂,還說就是要離得近一些才好看著他。
鍾齊也不知道為什麽要看著他,但他就一點好,王妃吩咐的事隻管照做,不問對錯。
對於十一皇子的到來,西疆王府上上下下都十分默契地沒有問他是誰,隻是在每天給渡靈軒送飯的時候,多準備出一個人的分量。
因為慕長離說了,讓這少年每天都到渡靈軒去跟她一起用飯。
其實十一皇子不需要吃飯的,靈體沒有饑飽感,不需要用人類的食物去維持他的生命。
但慕長離堅持讓他吃,用她的話說是:“你想與人類生活在一起,就要去學習人類的生活習慣,要融入進去,才能與人類一般無二。
成為靈體沒有什麽不好,這或許是老天爺給你的一份補償,而且靈體壽元很長,肉身抗打擊的能力也很強。從這一點來講,其實你是賺了。
你先與我們在一起生活一段時間,這段時間你就可以想一想今後有什麽打算。
是想跟著我們就這樣生活下去,還是想要離開我們自己去世上闖一闖。
又或是你有理想抱負,想要從軍,那也可以到你九哥的西關軍中曆練。
這些你都可以做選擇。
我給你一定的自由,但是你也要明白自己的特殊。
這種特殊是讓你注定不可能跟人類一般無二的,你必須適應這種異常。”
十一皇子很認真地點頭,一邊吃著東西一邊說:“九嫂說的我都明白,我會認真考慮。”
當天晚上,慕長離琢磨著給十一皇子取名字了。
她問蕭雲州:“如果讓皇上皇後收他為義子,那他是不是就可以也姓蕭,名字裏也有一個雲字?皇後娘娘從前有給他取過名字嗎?”
蕭雲州想了想,說:“我記得皇後在懷這個孩子的時候,往西關寫過信。母妃跟我說,皇後已經給這個孩子取好了名字,叫蕭雲初。但這其實是皇後為第一個孩子取的名字,可惜那次懷胎中途小產,這名字一直都沒用上。後來她就想把這個名字給自己的第二個孩子,也算是對第一個孩子的紀念。沒想到第二個孩子也……”
慕長離把話接了過來——“那這件事情就交給你了,你負責讓他們認幹親,再負責把這個名字還給他。你跟皇上說,幹親不過是個形式而已,就算姓了同樣的姓,也絕無可能繼承皇位,想來朝臣們應該不會反對。至於皇後那邊,如果她不願意認,可以讓四公主幫忙。”
她為十一皇子打算得很周全,“今日皇上讓皇後把四公主和十皇子全帶走,想必是有打算把十皇子也托付給皇後的。這樣一來皇後身邊就有兩個不太好帶的孩子了,很有可能不願意認十一皇子,畢竟她並不知道這就是她生下來的那個兒子。
所以你與她談這件事情需要有點技巧,得想辦法說服她認下來,這對十一皇子很重要。
他之所以成為靈體,就是因為心裏有放不下的執念,再加上清明殿是皇上的內政殿,龍氣太盛,以至於不但勾魂使者當初沒有辦法把他的魂魄勾走,還讓他借著龍氣在多年之後修出靈體來。
雖然他現在看起來善解人意,也人畜無害的模樣。
但實際上靈體初成,若不加以引導,很容易讓他走上歪路。
就像那隻紅玉鐲子,如果它不作怪,老老實實待在崔鈺的神像裏,崔鈺的香火能讓它得到不少好處。而且這些好處還是合理合法的,畢竟它與崔鈺是有家族淵源。
可惜它的路走歪了,心裏生了邪念,想要再走捷徑,這就葬送了它數百年的道行。
人尚且抑製不住自己的心魔,容易生出邪念來,何況是沒有經過人世間道德約束的靈體。
所以對他的引導和教化,是我們的責任。”
蕭雲州有些不解,他一向認為慕長離是一個不願意往自己身上攬事之人。
她這個人也不會為了誰的情麵,去做讓自己麻煩的事。
為何這次主動攬下十一皇子這份差事?還讓人住進西疆王府,還每天帶著他一起吃飯,還說引導和教化是他們的責任。
這太不像慕長離了。
他將這個問題問了出來,還加了一句:“如果是為了我,或是皇後,大可不必。”
慕長離卻搖了搖頭,說:“不是為了別人,是為了地府。
我之所以要幫助他成長,是因為這本就是地府沒有做好的事情。
人死之後必須由勾魂使者立即勾走的,雖然他的身份特殊,被埋的地方也特殊,但勾魂使也不是完全去不了。要不然皇宮裏豈不是不會死人了。
當年一定是還有其它的事情疊加在一起,才導致出現了這樣的錯誤。
如今他身為靈體,無法投胎轉世,也不算活人,無論陽間還是地府都容不下他。
我不能眼看著這樣的錯誤發生,這是地府遺留在人世間的債,得還。”
說到底,她是在對地府負責,不是在為南盛負責,也不是在為蕭雲州負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