惜錄軒是整個長寧侯府防守最森嚴的一個院子。
因為這裏是長寧侯的書房,書房裏放著許多文書,可以說一張紙、一個字被不該看之人看了去,那都是要命的。
從前慕元青最怕的就是這裏,最不願意來的也是這裏。
父親的書房是他的禁地,他曾一度認為這裏神聖又莊嚴,是連隻蒼蠅都輕易飛不進來的。
直到慕長離從這裏把他父親用麻袋給套走,還一個人幹翻了一院子暗衛之後。
惜錄軒在他這裏就已經算是跌落神壇了。
這些年,父親管過他,但也不算怎麽用心的管。
憑心說,長寧侯要是真想管他這個逆子,十歲那年他也不可能跟著姚軒跑了,第一次進了聞歌坊。
父親對他的管教從來都是通過母親傳達的。
母親最常說的話就是:你再這樣下去,你父親就要放棄你了。
可仔細想想,父親對他真的有過期待嗎?真的有指望過他什麽嗎?
其實是沒有的。
所以他特別不服!
他跪在地上,看著眼前執著家法鞭子的長寧侯,一臉的倔強。
“我沒錯!”
慕江眠眯著眼睛看這個兒子,恨意幾乎要掩藏不住。
“住到西疆王府去,你可真是好樣的!”
慕元青下巴一揚:“多謝父親誇讚,我也覺得我是好樣的。”
啪!
一鞭子又抽到他身上,“你再給我說一遍!”
慕元青被抽得直晃,才挨了兩鞭子,他就感覺身上已經火燒火燎的疼了。
但嘴還是硬——“再說幾遍我也覺得我是好樣的!”
慕江眠簡直要氣瘋了!
“你為何專與家裏作對?那西疆王府與長寧侯府是什麽關係你是當真不知道?
自從那慕長離回京,她對這個家都做了什麽,你也不知道?
她從未將慕家放在眼裏,從未將這裏當成是自己的家,她恨不得把這個家裏的人都弄死,她就是回來報仇的,所有人對她避之不及,你為什麽跟我們都不一樣?”
慕元青覺得這話不對:“什麽叫她回來就是報仇的?她有什麽仇?父親您是不是跟她結了仇?我也特別想知道為什麽家裏跟二姐姐的關係會弄成這般,父親您知道怎麽回事嗎?”
“本侯不想與你討論這些。”慕江眠提醒他,“做為一個合格的爵位繼承人,你必須跟家裏是一條心的。如果生出異心,這爵位就是還給朝廷,也不會交到你手上。”
“我知道。”慕元青特別剛,“可如果不分是非黑白,就一味的跟家族站在一條線上,我也覺得這爵位繼承得不清不楚。何況家裏也不是完全都站在您這一邊,至少祖母就不是。
我承認我學業不行,習武也沒那兩下子。這些年我整天在外頭混,終於混成了京裏有名的紈絝,您一定對我非常失望。
可那又怎麽樣呢?即使我是一個紈絝,我也知道什麽事是該做的,什麽事是不該做的。
也知道什麽人是該交的,什麽人是不該交的。
人人都說大姐姐好,可我就覺得她不好,她太假了。
後來你們又說二姐姐不好,說她殺人放火無惡不作,可我卻覺得二姐姐才是正義的一方。
這些日子也是二姐姐帶著我在學本事,是九殿下帶著我破案。
我通過做這些事情,知道了自己並非是一無是處的紈絝,我也可以做一個對大理寺,對鳳歌城,甚至是對朝廷都有用的人。
父親不是希望我成為一個這樣的人嗎?那為何現在我做到了,您還要打我?”
慕江眠這一刻是真的生出弑子之心了。
他死死瞪著慕元青,書房裏靜得可怕。
這種靜讓慕元青感到恐懼,仿佛被這個家遺棄了一般,也好像掉進了一個萬丈深淵,他努力的想要往上爬,他的父親卻拚命地把他往下推。
他聽到他父親說:“吃裏扒外的東西!我留著你做什麽?
我辛辛苦苦經營這麽多年,絕不能到最後都毀在你的手裏。
一個對家族沒有用的人,就不配活在這個家。
一個幫著外人說話,對自己的父親不敬之人,也不必活在這個家!
今日我就打死你,看你還怎麽跟他們混在一起。”
家法鞭子一下一下落下來,慕元青起初是跪得直直的,但三四下就抗不住了,人直接趴到地上。
身前的傷接觸到地麵,疼得他控製不住叫了一聲。
但很快鞭子就往他背上抽,那種疼竟讓他第一時間就開始懷疑,自己到底是不是這位長寧侯的親生兒子。
他見過姚太醫是怎麽疼兒子的,雖然也打過罵過,但從來沒說過這樣重的話,也從來沒真把姚軒往死裏打。
這玩意,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對比之下,他過的這叫什麽日子?
慕江眠的鞭子毫不留情地抽下來,慕元青都快被抽得沒有力氣了,視線都開始模糊了。
就在他以為自己快要堅持不住時,突然,身後房門被人粗暴地踹開了。
他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元青哥哥!”
然後便是香香的蕭可仙直接撲了上來,差點兒要了他的命。
好在一起來的沈嬤嬤拉了她一把,說:“可千萬別往三少爺身上撲,他傷得重,可疼了。”
蕭可仙不愧為慕元青的好朋友,一聽說傷得重,當時就不幹了。
隻見她迅速起身,趁著慕江眠愣神兒的工夫,一把將他手裏的家法鞭給搶了過來。
二話不說就往慕江眠身上抽。
慕江眠躲避不及,被結結實實地抽到了胳膊上。
蕭可仙覺得這力度不夠,又暗自蓄力,很快就抽上去第二鞭。
這下慕江眠就躲了。
然後跟著來的沈嬤嬤就不樂意了:“慕侯什麽意思?挨主子訓還敢躲?你瘋了不成?”
慕江眠一雙眼睛都紅了!
“主子”二字讓他覺得自己就是個奴才,就是蕭家的一條狗。
可是這話他不敢說,皇權大過天,他在皇權麵前何止是狗,那是連狗都不如。
蕭可仙是個特別聰明的姑娘,慕江眠一愣神她就動手,家法鞭被拽住了拿不回來,她直接就去搬桌案上放著的硯台。
硯台是實心兒的,重得很,她費了老大的力氣拿起來,照著慕江眠的後腦勺就扔了過去。
可惜打偏了,沒打中後腦勺,但好在也沒走空,打著了慕江眠的耳朵。
一下就見了血。
慕江眠吃痛,條件反射地回擊。
隻見他一回身,手裏的鞭子照著蕭可仙就抽了過去。
其實他心裏有數,公主打不得,所以這一下沒用多大的勁兒。
而且他篤定蕭可仙一定會躲,這一下隻要控製好距離,是打不著蕭可仙的。
但是一來他忘了,自己是反握的鞭子,甩出去的是鞭子又硬又重的手柄。
這一下頭重腳輕就失了準頭。
二來,偏偏蕭可仙沒躲!
不但沒躲,她好像還往前上了一步。
就是這一步上壞了,原本夠不著她的距離,一下就夠著了。
那手柄“砰”地一下甩到她頭,當時就把蕭可仙給抽得眼冒金星,撲通一下就摔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