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女孩是被自己的母親虐待而死的。
慕長離告訴蕭雲州:“她的母親給人做妾,一心想生個兒子好在府中立足。
可惜唯一的一胎還是個女兒。
男人從此不再進她的房,她覺得生活沒了指望,就開始把這一切都怪在女兒身上。
她整日毆打這個孩子,摳瞎了她的一隻眼睛,還用石頭去砸她的頭。
最後捂住了孩子的口鼻,活生生把孩子給捂死了。
這孩子臨到死都不怨自己的娘,隻說是自己不夠好,如果自己再優秀一點,或者是個男孩子,娘親就會喜歡她。
你看,就算是自己身上掉下來的肉,也會有人狠心虐待,這就是人類,可悲又殘忍。”
蕭雲州往她頭上揉了揉,輕聲細語地說:“不要難過。人各有命,你從前說過,一個人從出生開始就注定了要走向死亡。且一個人的陽壽有多少年、多少月、多少日,都是固定的。
那孩子隻有短短幾年壽命,誰都改變不了。
至於活著的時候所遭的劫難,興許在下一世就會得到補償。”
慕長離點點頭,“你說得沒錯,下一世一定會得到補償的。
那孩子的陰壽還有十年,隻要她在幽冥界住滿十年,就會投一門好胎,想想也是好事。”
二人繼續往前走,又走了半個多時辰,也與那位老婦人相遇了。
慕長離遠遠看著那老婦人,輕輕“咦”了一聲。
蕭雲州這時也發現了她,一時間竟不好分辨是人是鬼。
慕長離指了指燈籠裏的見魂燭,跟他說:“遇著鬼魂時,見魂燭的燭芯會泛綠光。”
蕭雲州低頭一看,沒有,那對麵走過來的婦人應該就是活的。
隻是這場麵有些詭異,她口中念念叨叨喊著的話,在深夜裏有了回響,也挺瘮得慌。
慕長離拉著他站下來,聽了一會兒,很快就聽明白她在喊什麽。
“她的兒子不見了,她從耐心等待到開始尋找,整整十三年,兒子都沒有出現過。”
慕長離一邊說一邊搖頭,“這老婦人頭頂那把火已經滅了,陽壽不長了。
另外她的魂魄也不太穩定,精神狀態也就是勉強維持著,讓她不至於徹底瘋掉。
也不難理解,兒子失蹤十三年,當娘的精神壓力過大是肯定的。”
蕭雲州又想到了剛剛那個孩子:“這世間之事當真不好評說,有苦尋兒子十三載的母親,也有因怒殘害女兒的母親。是否在分配投胎這件事情上就已經不公了呢?”
“或許是吧!”慕長離說,“人死之後都會曆經審判,罪孽深重之人,自有十八層地獄等著他們。
酷刑包括但不限於拔舌、剪斷十指、蒸籠蒸熟、下油鍋等等。
總之那些罪大惡極之人,死後也別想舒舒服服的。
且在下一次投胎的時候,也會依照上一世所作所為來分配。
有的魂進入人間道,有的魂進入畜生道。
剛剛那小女孩,其實也不用太往心裏去。
世間之事皆有因果,或許她這一世的淒慘,正是對上一世的映照。
這輩子苦遭完了,下輩子就能再投個好胎。
地府很公平,不會對不起一個好人,也不會放過一個壞蛋。”
老婦人與他二人擦肩而過時,看了他們一眼,想說點什麽,終究還是什麽都沒說出來。
她就繼續往前走,一邊走一邊喊著那些話,惹得路上鬼魂都要多看她幾眼。
“其實她歲數不大。”慕長離說,“看起來像是七八十歲的老太太,可實際上也就四十五六歲吧!”
蕭雲州問她:“如何看出來的?”
她搖搖頭說:“不是看出來的,是感受到的。她一走一過,我感受到了。
可惜了,四十五六歲的婦人,明明還有大把的時光,卻要落得個孤獨到死的下場。”
正說著,有一隊官差又往這邊走來,正是之前在城北巡夜的那隊。
他們看到蕭雲州和慕長離,趕緊上來行禮。
蕭雲州就問:“你們是鳳歌府的官差?怎麽樣,百姓睡得可還安生?”
為首那人答:“我們一路巡視過來,一切都好,請九殿下放心。”說完,往那老婦人走去的方向又看了一眼,然後跟身後的同伴說,“你們繼續,我跟九殿下說幾句話。”
那隊人繼續往前走了,但走得不快,一直跟老婦人保持著一定的距離。
慕長離看出些門道來,問道:“你們是在跟著那個人?”
官差點點頭,“是。本來不想管了的,但實在又怕她一個人遇著危險,不放心,便一直跟著。好在也是要巡視這一片,跟著也無礙。”
說完又補充道:“雖然京中一直有宵禁,但一個神智都不太清楚了的婦人,殿下您別太跟她計較。”
蕭雲州擺擺手,“無礙。”然後問那官差,“你要與本王說何事?”
官差趕緊衝著他又揖了一禮,道:“就是關於剛剛那位婦人的事。
想跟九殿下問問,如果一名將士跟著將軍去了邊境打仗,一連走了十三年,期間杳無音訊,但家裏又沒有收到陣亡書。一般來說這種情況會是什麽結果呢?
您也是將軍,想必對這方麵的事情更了解一些。”
蕭雲州很認真地聽了他的問題,然後又很認真地想了想,說:“兩國交戰,在一場戰役結束之後,各方都會派人去收屍體,但絕對不可能把所有屍體都收回來。
比如說死在敵方陣營那邊的屍體就收不回來,再比如說己方戰敗,被敵人入襲,那就是一具屍體都沒有可能收得回來。
我們會在戰役結束之後對著名冊清點人員,跟收回來的屍體能對得上的,記陣亡。
對不上的就等三年,再記陣亡。
如果屍體沒收回來,但是有三人以上親眼看到他死了,也是立即記陣亡。
記過陣亡的名字會著人送回京城,由朝廷張榜,向家屬送陣亡書,再發撫恤金。
像你剛剛說的那種情況,本王的西關從未發生過。
本王接手西關十幾年,每一個人在本王這裏都有名有姓,絕無可能發生那樣的事情。
但你剛剛問本王一般來說會是什麽結果,本王覺得也有幾種可能可以參考一下。
其一,他已經陣亡,但是他所在的隊伍軍紀不夠嚴明,負責統計名冊的人有所紕漏,把他給漏掉了。這就導致他人沒回來,陣亡書也沒回來;
其二,他還活著,但是因為一些原因不願意跟家裏聯係,這才導致家中一直沒有消息;
其三,還是假設他還活著,但是他並沒有在軍營裏,而是在離開家之後,也通過一些手段或者一些原因離開了軍營,遠走高飛,去過另外的生活。”
官差恍然,“原來是這樣。果然,殿下一分析,這件事情瞬間就明朗了。”
慕長離卻琢磨著道:“還有一種原因,就是他的陣亡被故意瞞了下來,就是不往京裏報。”
官差深吸了一口氣,“那這裏頭可能就有事兒了。”
“你說的這個人,就是剛剛那位婦人的兒子嗎?他在什麽地方從軍?”
官差說:“正是她的兒子。十三年前賀大將軍在鳳歌城進行過一次征兵,他就是那一次被選上的,之後就跟著賀大將軍的隊伍去了東關。
走的那年他十七歲,說好了最多五年一定回來。
可惜,他娘等了他十三年,卻始終未見他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