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發白。

天亮了。

姚軒猛然驚醒,隨即發現四周又變了樣子。

他已經離開南星河的身體,台下也再沒有柳家三口,身邊更沒有顧清池。

就連這戲台,也從嶄新繁華,又變回破舊衰敗。

他有些回不過神來,愣愣地看著慕元青,很快就發現慕元青也愣愣地看著他。

過了好半天,姚軒才覺得自己的舌頭好使了,能說出屬於自己的話了。

他衝著慕元青擺了擺手,“元青。”

慕元青往後退了一步,一臉警惕地看向他,半晌才問:“你是誰?”

姚軒抬起手用力往臉上抹了一把,再看看自己這身衣裳,然後說:“我是姚軒。”

慕元青明顯鬆了口氣,“是姚軒就好。奶奶的,我以為是南星河回來了,真是活見鬼了。”

“為何這樣說?”姚軒一邊說一邊看看已經亮起來的天,“這一夜你們都經曆了什麽?”

“我還想問你呢!”慕元青爬上戲台,用力懟了他一把,“你這一夜都經曆了什麽?你知道你在戲台上唱了一宿的戲嗎?還夾著嗓子唱,你真以為你是南星河啊!你知道南星河是誰嗎?我沒給你講過吧?你這一宿到底在學誰?”

姚軒這才知道,原來在慕元青等人看來,自己是在戲台上唱了一宿的戲。

似乎也確實是這樣的,因為他附在那花旦的身上,就是一直在唱戲,唱了很長時間,後來那柳小姐才發了飆,開始吵架的。

至於南星河……“我可能知道南星河是誰了,我還看到顧清池了。還有柳家小姐,以及柳家夫婦。”姚軒跟慕元青說,“昨晚你給我講的不多,但大概也說了一下這些人之間的關係,所以我多少還是明白些的。但是有些事你說得不對。”

慕元青一愣,“哪些事?你又怎麽知道我說得不對的?”

姚軒拉著他下了戲台,回到座位上。

桌上的酒菜還在,但已經涼透了。

姚軒卻顧不得涼不涼,他折騰了一夜,都快餓死了,且是又冷又餓。

再加上這一夜的事情簡直匪夷所思,信息量讓他覺得比當初進入畫裏還要大。

他抓起酒壇給自己灌了半壇子酒,又開始吃菜。

慕元青也不催他,因為姚軒看起來實在很餓,而且他也餓,張易等人同樣餓。

於是大家幹脆都坐下來,菜涼了就涼著吃,能填飽肚子就行。

如此,吃了小半個時辰,姚軒終於停了下來,然後跟慕元青說:“昨天夜裏,我好像上了南星河的身,跟顧清池一起唱戲了。但聽戲的不是你們,戲台四周的環境也不像如今這般蕭條。我還看到了柳小姐和她的爹娘,還有許多京中貴戶。”

姚軒將昨夜的經曆全都講了出來,仔仔細細,每一個細節都沒有落下。

他甚至連那柳小姐長成什麽樣都描述了。

可惜,顧清池和南星河長什麽樣他實在講不出來。

“顧清池已經扮上了,臉上都是油彩,根本看不出模樣。我隻記得他的聲音很好聽,眼睛也特別亮,個子還很高。不過人卻十分消瘦,戲袍穿在他身上有些晃悠,都看不出腰身了。

至於南星河,因為我就在南星河身上,所以是看不到自己的。

隻知道他比顧清池矮上差不多半個頭吧!也很瘦,胳膊細,手指也細。

南星河的聲音更好聽,但不似男子那般粗獷,反而像姑娘一樣細膩。

單憑那聲音,就能想象到那應該是一個很好看的人,要不然也不能唱花旦不是。”

有官差搭了話:“對對,一般能唱花旦的,長得都好看。”

慕元青把姚軒說的事反複琢磨了幾遍,最後終於有了結論:“所以你之前說我有的事情說的不對,是指顧清池跟南星河之間的關係?”

“嗯。”姚軒說,“我身臨其境,可以很明確地告訴你,他們兩個絕對不隻是單純的師兄弟,他們兩個之間有那種情意。你懂的,就是那種。”

慕元青點點頭,他是懂,但之前他也確實沒想過顧清池跟南星河是這種關係。

不過現在想想,似乎也合情合理。

從小一起長大的師兄弟,又一起唱戲,一個唱花旦,一個唱小生,唱的都是纏纏綿綿的愛情故事。日久天長,兩人之間確實容易產生點什麽。

所以那小姐才生氣,也所以……“我知道了!”他突然明了,“田老爺子曾說過,南星河死後,顧清池不吃不睡幾天幾夜,之後說的第一句話就是南星河自己不想活了。

田老爺子分析的是,南星河之所以不想活,是因為他親手解散了清音班,自此沒有了精神支撐,又覺得對不起老班主和顧清池,所以才不想活了。

但是現在看來,他不想活了的原因,應該跟顧清池有關。

且顧清池說的那番話,意思應該也是暗指自己。

因為他跟柳小姐的事,讓南星河十分痛苦,再加上清音班的事又推了他一把,所以南星河才不想活了。”

張易點了點頭,“這樣一說,事情就明朗了許多。甚至就連顧清池的死,也有一個可以猜測的指向了。”

“你的意思是,南星河的死是因為顧清池,所以顧清池的死也有可能是因為南星河嗎?”

“不能說確定,但應該是有這方麵的聯係。”

“可顧清池是在南星河死了幾年之後,才死的。”

“但是他們死亡的方式是一樣的。”張易提醒他,“之前我們隻是猜想兩者之間可能會有某種關聯,畢竟顧清池跟南星河是有交集的。所以這種情況下,同樣的死法就會讓我們猜測這兩次死亡之間會不會有什麽聯係。

隻是那時候我們的猜測抓不到頭緒,僅僅隻是猜測而已。

但是現在,雖然也沒有證實兩者之間一定有關聯,但至少猜測更進了一步。”

姚軒舉手:“我能感受到南星河心裏很難受,很憋屈。

柳小姐看他的眼神跟大夫人看妾室似的,不對,應該說跟看外室似的。

那個拈酸吃醋的勁兒就別提了,都快能聞著味兒了。”

慕元青想了一會兒,說:“眼下看來,案子算是有了新的進展。隻是我們仍然不知道顧清池為何在五十多年後找上了紀小蝶,也不知道紀小蝶因何事而死亡。”

他看向姚軒,感歎:“天亮的還是早了,你要是能再多待一會兒,說不定會看到更多事。”

姚軒不解,“你說我為什麽能上南星河的身?上別人身這種事我不是不能理解,但我不能理解的是,我不是單純的上了一個人的身,而是我上了一個死人的身。

而且我經曆的一切,也不是現在的事情,是五十多年前的事。

那個時候戲台還很新,顧府也沒有衰敗,人很多,很熱鬧。

元青,你說這叫什麽?是什麽契機讓我能回到五十多年前的?

咱們要是想知道更多的事,是不是得一次次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