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郊,半山小院兒。

慕長離慕江峰對坐下棋。

棋局很亂,慕江峰很無奈,“侄女,不會下咱們就不要硬下,你這棋……

你下的到底是什麽棋?”

慕長離實話實說:“五子棋。”

“什麽叫五子棋?”

“就是五個同樣顏色的棋子連成一條線就算贏。”

慕江峰:“……”

“別下了。”他推開棋子,笑著看向慕長離,“我認輸還不行麽!”

“認輸就得把你的桃花釀分我兩壇。”

“那是給你三嬸的。”

“你做了那麽多,分我兩壇怎麽了?”

“小孩子不能喝酒。”

“我都多大了!”

“那也是小孩子。”慕江峰在這件事情上一點商量的餘地都沒有,“你要想喝,回去讓你們家九殿下給你釀。他要是不會,可以向元楚請教,元楚會。”

慕長離也挺無語的,“你說你這一世怎麽就短命呢?”

慕江峰一點兒都不讓著她,“你不也短命麽!咱倆還互相嫌棄個什麽勁兒。

別人不知道,我可知道你不是我那二侄女。

二侄女當初下地府的時候我都見著了,可惜她不認得我,我介紹了好久她才說,哦,好像京城是有一位三叔,可惜我從小就沒見過,不認識。

其實她小時候見過我,她在侯府長到三歲,我還抱過她呢!”

慕長離笑笑,“三歲之前記憶模糊這很正常,絕大多數人都不會有三歲之前的記憶的。

就算有,也是零星片段,連不成線。

何況平縣日子太苦,她忙著生存,忙著長大,哪來那麽些心思記住京城的人。

別說是你,就連把她養到三歲的老夫人,她應該都沒有太多印象。”

“是啊!”慕江峰感歎,“三歲,實在是太小了。她那個父親也不知道為什麽那麽狠心,非要把孩子送走。本來老夫人養得好好的……對了,聽說是秦莊儀給吹的枕邊風。”

“不完全是,但肯定也有這方麵的因素。”慕長離對這些事情心知肚明,“當初的秦莊儀在侯府還沒有站穩腳跟,何況府中嫡女除了我,還有一個慕傾雲。

她倒不至於趕走小的留下大的。

這件事情說到底,還是慕江眠自己的決定,畢竟他並不喜歡秦莊儀,不會聽秦莊儀的話。”

“他也不喜歡榮婉。”慕江峰說,“所以榮婉的孩子對他來說沒有那麽重要。

送走了就是眼不見心不煩。

都過去了,好在你給她指了路,投了好胎,我這個做三叔的也安了心。

至於你,你是老天爺送給慕家的禮物,隻是這個禮物我那位大哥不會歡喜。

你是有大本事的人,我很高興能以這樣的方式遇見你,看到你。

更高興能聽你叫我一聲三叔。

此番你三嬸還有元楚的事,多謝你了。要是沒有你幫忙,這些事我也做不成。

我隻知替元楚養魂,卻不知該如何讓他們合二為一,多虧了你。”

“一家人,不必這樣客氣。”慕長離端起桌上的茶喝了一口,然後道,“你的陰壽所剩無幾,想要在地府等著三嬸是不可能了。

且我看過命簿,你二人三生無緣。”

慕江峰點點頭,並沒有過於失望,隻是說:“猜到了。

其實我並非是惜畫的正緣,她遇到我不過是今生漫長生命中的一段小波折。

肖天嶺才是她的正緣,而且不出意外的話,他二人的緣分應該不隻一世。”

“五世。”慕長離說,“長達五世。眼下是第二世,後麵還有三輩子可過。”

慕江峰一臉羨慕,“之前覺得是那小孩兒終於得償所願,現在才知道,原來人家的緣分已經是第二世,是我橫插一腳,壞了好事。”

“倒也不必這麽想。”慕長離說,“他二人在這一世確實是要有些波折的,而且上一世同樣波折。等到了下一世就好了。後麵三世便是一帆風順水到渠成。

三叔後麵的運勢也不錯,下一世值得期待一下。”

慕江峰笑笑,“其實下一世過得怎麽樣,跟這一世已經沒什麽關係了。

就算是投胎,可沒有了前世的記憶,那就是一個全新的人,不再是慕家的三老爺了。

所以說人啊!其實如何定義是不是自己,靠的就是記憶。

有記憶,哪怕換了身體那也是自己。比如說你。

沒有記憶,哪怕是自己的身體,那也不是原來的自己,比如說元楚。

所以我才替他養魂,我不能讓他迷失了自己。”

“三叔通透。”慕長離起身,身後,黃泉路開,謝必安從地府走了出來。

“我該回去了。”慕長離說,“你跟著七爺回地府,他會送你去投胎轉世。

臨行前有件事問問三叔。”她盯著慕江峰,問道,“三叔臨死前去了一趟平縣?

能告訴我去平縣做什麽了嗎?”

慕江峰苦笑,“我以為你不會問最。但其實現在問不問的,也沒有什麽意義了。

畢竟你不是她。

我去平縣是為了救人,我偷聽到慕傾雲跟人說話,要對我那二侄女不利。

我沒辦法在京裏戳穿慕傾雲,因為沒有人會信,有可能還會被她反咬一口。

就隻能匆匆趕往平縣,希望能在那邊把人給救下來。

你應該沒有什麽印象了,因為對方是夜裏動的手。

人人都說我不能文也不擅武,但其實我是會幾下功夫的,隻是不精。

但對方見到長離身邊有人保護,便知道這事兒敗露了,沒有再繼續行動。

我保下了長離,又守了幾天才回京城。

回來的時候為了趕快一些,抄了小路,經過一處疫村。

千小心萬小心還是染了病。

當時我也不知是那疫村的問題,直到死後回想,才想起那村子病的病死的死。

由此推斷應該是那村子的問題,不由得陣陣後怕。

這萬一我的病氣過給了家裏人,特別是近身照顧我的你三嬸,那豈不是要一屍兩命。”

慕長離懂了,沒想到寧惜畫在意的他去平縣的原因,竟是為了救原主。

這事兒當年慕江峰沒辦法說,所以隱瞞了下來,也所以引起了許多年以後寧惜畫的懷疑。

不過現在沒有什麽值得懷疑的了,都過去了。

“三叔,今生無緣,但願咱們來世還有能見麵的機會。

你放心,三嬸跟元楚我會照看。那伯爵府也是個好相與的人家,他們在那不會受氣。”

慕江峰揖了手,衝著她深施一禮,跟著謝必安走了。

黃泉路臨合上之前,謝必安回頭看了她一眼。

慕長離感覺謝必安似乎想要跟她說點什麽,但沒來得及說。

起風了,吹落了小院兒桃樹上最後一些桃花。

很快整個院落就都消失不見,連她麵前的棋盤也都不見了。

隻剩慕長離一人站在這半山上,一切仿佛都沒有存在過。

芙蓉從山下走過來,微有些喘,“小姐,回去吧!這件事情已經結束了。”

慕長離點頭,慢悠悠地往山下走。

芙蓉再問:“三老爺可有說說當年的事?”

慕長離再點頭,“說了一些,隻是三叔說起的這些,和我前麵所查到的,又有點不一樣。”

芙蓉“啊”了一聲,“又有什麽變化了嗎?當年的事情怎的如此複雜?”

“倒也不算是複雜吧!隻是過去了些年月,再加上很多當事人都不說實話,所以才讓它變得有些棘手。事實上如果大家都能把實話說出來,真相可能立即就能揭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