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雲州不想跟他討論這個事情,隻一門心思問黎家:“你再想想,當年的黎家有沒有讓你覺得古怪之處?任何古怪都算,哪怕隻是一個瞬間的感覺,都可以回想一下。”
“古怪之處?”二爺皺著眉道,“黎家能有什麽古怪之處?黎家……哎?”
他說到這裏突然頓了一下,然後道:“你別說,我還真想起來一件事情。
但這真的是很小一件事,可能連黎家人都沒有發覺。”
二爺又仔細回想了一番,然後跟蕭雲州說:“那時,已經接近黎家出事的日子了。
但是在此之前,黎家沒有任何叛國的跡象表現出來。
所以當黎家的事一爆發,幾乎所有人都感覺到難以置信。
咱們再說回前頭,正因為他們沒有跡象表露出來,所以我跟你幾位舅舅的往來是沒有受過什麽影響的。我們還是該在一起吃飯就在一起吃飯,該在一起喝酒就在一起喝酒。
隔三差五就要聚一下,有時在外麵酒樓,有時也被邀請去黎家。
為什麽去黎家,而不是來長寧侯府呢!
因為畢竟黎家那邊是你三個舅舅,這就相當於三個主人邀請我一位客人。
但要是到侯府,就是一個主人邀請三個客人。
而且雖然母親一直對我很好,但我這個人總是怕麻煩別人,心裏也會想著母親不是我的生母,她又要照顧我,又要照顧三弟,已經很難了,我不能給家裏惹麻煩。
再者,有時候在家裏待的時間久了,我大哥就會突然醒過來。
我很害怕這個秘密被人知道,所以我不敢把人往侯府領。
咱們再說黎家。
那次又是我被邀請去黎家,原因是你大舅舅新得了一幅畫,據說是幅古畫,已經有七八百年之久了。
他很喜歡收集古物,黎家有一個院子,專門放置他收集到的那些東西。
但是他不怎麽跟人顯擺,就是喜歡就買回來,然後放在屋裏自己欣賞。
欣賞夠了就收回庫房,過些年可能不怎麽喜歡了,還會拿出去賣掉。
這都是你另外兩個舅舅給我說的,因為有一次你大舅舅賣掉一樣東西之後,過了兩年又花高價把它買了回來。家裏人都笑話他,但這也就說明他這個人是比較隨性的。
那次那幅畫,也是幾年前曾被他賣掉過,然後他偶爾又看到了,突然覺得再次喜歡,便重新買了回來。
你兩個舅舅說讓我去看看,能讓他們大哥這麽來來回回的折騰,那幅畫到底哪好。
其實說起來,這也就是個借口,是我們湊到一起喝酒的借口。
但反正去都去了,就當個樂子看一眼唄!
我跟著你兩個舅舅去了放畫的屋子,你大舅舅剛好也在。
見我來了還衝我招手,跟我說,快來看看我的畫,這畫當年我都不怎麽喜歡了,給賣掉了。可是沒想到最近偶然間看到,竟又重新喜歡起來。
這次買的價格比上次高了一倍,真是心疼死我了。
我走上前去看,那是一幅戰爭圖。
圖上有一位將軍騎馬衝在最前麵,後麵跟著的是無數將士。
整幅圖畫得特別逼真,那種戰爭的場麵讓人一眼看去就仿佛身臨其境一樣。
我甚至都能聞到來自戰場上的那種血腥的味道。
你大舅舅也說,就是這種能讓人一下子就代入進去的感覺,讓他欲罷不能。
哪怕拚著高一倍的價錢,也要把那幅畫重新買回來。
但實際上,這種感覺在他上一次買回這幅畫時並沒有出現過。
他當時隻覺得這是一幅古畫,就想收集一下。
後來放家裏一年多,覺得沒什麽意思,又轉手賣了。
我聽著他說的這些,倒也沒覺得怎樣,你那兩個舅舅還在笑,說大哥就是想為自己花大價錢買畫找個理由。你放心,我們是不會告訴父親母親,也不會告訴嫂嫂的。
你大舅舅氣得當時就罵他們兩個,又抬手要打人。
你兩個舅舅笑著跑出去了,留我一個人在房裏,還有些尷尬。
我想說那我也出去吧!
可還沒等說呢!突然一抬頭,發現你大舅舅的眼睛是血紅血紅的。
就像兔子……不,比兔子的眼睛還紅。
就像冒著紅光,也像裏麵全是濃濃的血。
我當時嚇了一跳,以為自己眼花了,就用力去揉眼睛。
揉完之後再看你大舅舅,就發現他的眼睛又不紅了。
一切都很正常,沒有一點紅過的跡象,甚至他還在問我,說江眠你怎麽一直盯著我看?我臉上是長花了還是怎麽了?然後他還用手搓了搓臉。
我當時覺得有些不好意思,因為我覺得一定是我眼花了。
人的眼睛怎麽可能會紅成那樣呢!那不成妖怪了麽!
其實這些年我從來都沒有懷疑過這件事情,因為我不是有這個比較分裂的毛病麽!
我就以為是我自己的問題,我都不敢跟人說。
但剛剛你非得讓我想黎家有沒有什麽古怪之處,我想來想去,就那一次稱得上古怪。”
他放下手中的斧子,身子往蕭雲州的方向轉了去,二人變成了麵對麵。
“你說,那真的是我的錯覺嗎?
真的是我精神恍惚才把他的眼睛看成了紅色的嗎?
倒是一瞬之後就恢複正常了,所以直到現在我也說不準當年到底是怎麽回事。
女婿,你分析分析。”
蕭雲州的眉心緊緊皺著,他很感激這位二爺,因為黎家的事他查了太久,直到今日,終於有了突破口!
這讓他顯得有些激動,他問二爺:“您再想想,除了紅眼睛,還有沒有遇到過別的事?
仔細想,不著急。”
二爺鬱悶了,“太久了,怎麽想啊?黎家的事情跟我又沒有關係,我不會特地去記的。”
“你要是好好想,我就幫你勸勸長離,讓她認你這個爹。”
“真的?”
“真的。長離與我感情很好,她聽我的話的。”
“那我好好想!”
二爺真的又認真想了起來,想著想著,還真就又想到一件事情——
“黎家當年被定的是叛國大罪,你大舅舅的手書被人發現了。
那東西我也看過,實不相瞞,確實是你大舅舅的筆跡。
我跟他太熟了,我不可能看錯的。
而且我的學問也不錯,我一眼就能分辨出來是有人仿寫還是他自己寫的。
所以我能斷定那信就是他自己寫的。
但是你要說我信不信他叛國,信不信他給敵國寫信泄漏南盛的情報,那我肯定是不信的。
我甚至還在納悶,你大舅舅是怎麽知道的那些情報?
他一個文臣,卻知道邊關的布防,這不奇怪嗎?
但是當時賀家的意思是,賀老將軍把布防圖送回京裏過,想要呈給皇上。
他們懷疑你大舅舅是在京裏看見的。
當然,到底是怎麽看見的,這件事情已經無法查證了。
賀家一口咬死了就是黎家偷看到了布防圖,然後出賣了南盛。
至於因為什麽,已經沒有人追究了,畢竟信是真的。
黎家人迅速被拉去下了大獄,京中官邸的人雖然詫異居然這麽快,但是大家心裏也都明白。賀家鐵了心想要黎家死,黎家就不得不死。
何況證據確鑿。
但我從始至終覺得最奇怪的,是你大舅舅的態度。
我去牢裏看過他,我說你跟我說實話到底怎麽回事。
他居然沒有喊冤,而是直接就承認了自己叛國。
他還跟我說,江眠,你沒想到吧!我從來都不喜歡南盛,我做夢都想踏平這片土地。
那一刻,我總感覺他像是變了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