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雲州又去見慕二爺了。

阿藍的小院兒裏,慕二爺畫了一幅畫。

畫中女子跟榮婉有些像,但又不完全像。

慕二爺說,這就是阿藍。

當然,蕭雲州也是沒見過榮婉的,隻是看過榮婉的畫像,也熟悉慕長離。

人人都說慕長離像極了榮婉,所以眼前這幅畫像對他來說,很是有幾分慕長離的樣子。

慕二爺就取笑他,說你是真沒出息,媳婦兒才走了幾天,你就魂不守舍的。知道的是你想媳婦兒,不知道的還以為沒有了你媳婦兒,你連大理寺卿的位置都坐不下去了呢!

誰成想蕭雲州一點兒都沒猶豫,直接就點了頭說:“確實是沒有她,我這大理寺卿的位置就坐不下去。畢竟大理寺能有今天,靠的不是我,全是她。”

慕二爺動了動嘴,一時間竟無法反駁。

蕭雲初坐在二人身邊劈柴,見慕二爺一直在畫畫,就問他:“你畫那麽多畫是為了什麽呢?畫再多,阿藍也是活不過來的。嗯,也不對,不能說活不過來,而是不會存在。

你該不會到現在都沒有接受,阿藍根本就沒有存在過的事實吧?

那是你腦子裏臆想出來的人,實際上根本就沒有。”

慕二爺倒也豁達,隻見他揮揮手說:“我知道啊!我知道阿藍是我臆想出來的,可是這並不影響我喜歡她啊!我畫畫完全是為了回憶,而且你們知道嗎?隻有當一個人隻存在於腦海裏時,我們才可以肆無忌憚地將她不斷美化,一直美化到我們最滿意的樣子。

阿藍之所以好,就是因為她從來都不曾存在過。

所有的一切都是我想象出來的,所以她才那樣完美,那樣無可挑剔。

但是後來的榮婉就不同,榮婉有自己的脾氣,有自己的性子。

她不會按我的想法去說話做事,所以我們在一起的時候,我會很清楚的知道她不是阿藍。

哪怕她們長得真的很像,我也知道她並不是阿藍。”

“那是阿藍好還是榮婉好?”蕭雲初問他,“你現在覺得,是阿藍好還是榮婉好呢?”

慕二爺想了想,“還是榮婉好吧!有血有肉,是個真正的活人。

不像阿藍,所有的一切都隻是我的幻想。

看不見,摸不著,我自己欺騙自己欺騙了半輩子,到頭來還要別人像查案一樣查出這件事情的真相,我想想都覺得自己那些年可能是有什麽大病。

不過我本身就是個有大病的人,我跟我大哥共用一個身體,這可能就導致我的腦子不清不楚的。不過當年我也能高中,我還能襲爵,所以我覺得我還是很厲害的。

所以……女婿啊!我問你,我這天天不去上朝,真的能行嗎?朝廷那邊你們是怎麽解釋的?皇上不會問起我來嗎?那些同僚不會覺得我不去上朝很奇怪嗎?

要不我還是去上個朝吧!可能最開始會不適應,但是你放心,我很快就會找回上朝的感覺的。畢竟以前也是我去上朝的,我大哥他就是棒槌,他學問照我可差遠了。”

蕭雲州翻了他一眼,“想上朝還是想公開活動,徹底頂替你大哥活著?”

慕二爺想了想,很理直氣壯地說:“想頂替他活著啊!誰不想活著呢?

不過其實也不算我頂替他,因為原本就是他在頂替我啊!

我才是最初的那個慕江眠,我才是第一個形成自主意識的。

大哥才是後來的,隻不過他在某些方麵心思過重,比我有心眼,他利用阿藍和榮婉相似之處把我算計得再也沒能出來,所以你們才覺得他才是真的。

現在我隻是想把這個錯誤糾正過來,我有什麽錯嗎?”

他一邊說一邊搖頭,“我是沒錯的,但是我也明白你們的顧慮和擔心。

因為我跟我大哥的性子一點都不一樣,我就這樣堂而皇之地出門,很容易被人瞧出端倪和破綻,從而在鳳歌城內引起軒然大波。

而且我也不是很敢離開這裏,上次回長寧侯府幫著秦莊儀偷東西,我就很擔心我大哥借此機會又重出江湖把我給取代了。

唉,人啊!就是這樣。我要是永遠都不出來,也就那麽地了。

可這突然出來了,又看到了自己的女兒,又認識了你們這些人,就覺得還得是活著好。

好死不如賴活著嘛!所以我就想,還得是活著。”

蕭雲初看了他九哥一眼,見他九哥沒說什麽,他便也不再問了。

慕二爺又起了一幅,畫了一會兒覺得畫得不好,團成一團,扔了。

“黎家的事你開始查了嗎?”他搬了個小凳子坐到蕭雲州對麵,跟著一起劈柴。“我上次提醒給你的信息有沒有用?你查了沒有?”

蕭雲州搖頭,“很難查,因為事情過去太久,人證物證都已經沒了。”

“那我豈不是白回憶了?”慕二爺還有些遺憾,“後來我又回憶了一下,越想越覺得那兩次紅眼睛是真實存在的。我就是看到紅眼睛了,真的,你查查。”

“會查。”蕭雲州說,“一定會查的。隻是查起來沒有那樣容易。”

“還有那幅畫。”慕二爺提醒他,“去找找那幅畫,看看當年那幅畫最後落到了什麽人的手裏。我總覺得那幅畫也不太對勁。”

京城往南三百裏,慕傾雲一行遇雨,耽擱在了一處村落。

車輪子壓著了大石頭,有點瓢了,車夫說最好在村子裏借宿一日,等雨停了之後他去鎮上找人修車,修好之後再繼續上路。

慕傾雲對這種村子是很嫌棄的,因為村裏沒有客棧,想要借宿就隻能到農戶家裏。

農戶家裏能有什麽好條件,怕是被褥都沒有幹淨的。

她不願意,跟車夫商量能不能湊合著到鎮子上找個客棧。

車夫很直接地告訴她:“除非王妃能承擔車毀人亡的風險。現在別說還在下著雨,就算不下雨,車輪子都已經這樣了,前麵還有一段山路,咱們想平安到鎮子裏都不太可能。

當然,如果王妃執意要上路,那也不是不行,就大家一起冒風險唄!

王妃考慮一下。”

紅棉下車去查看了一下車輪,又看看雨,無奈地勸慕傾雲:“留一晚吧!情況確實不樂觀。而且天上雲層很厚,這雨一時半會兒停不了,還有可能越下越大。

眼下路麵已經有很多積水了,聽聞江南水患,怕是後麵都是連雨天。

馬車必須得修好,要不然咱們到不了揚州。”

珠蘭也勸:“大小姐忍忍,就一宿,明日車修好了咱們就走。”

慕傾雲無奈,隻得點頭同意。

隻是她還在納悶:“為何還沒碰上慕長離呢?咱們這一路一直在往前趕,每日休息的時候很少,就是為了盡早追上她。可她似乎沒走這條路,怎麽都追不上。”

珠蘭也納悶,“按說就這一條官道,不走這條還能走哪條呢?她總不至於自虐,一直在走小路吧?大小姐別多想,早晚都能遇見的。在這裏遇不上,到了揚州也能遇上。”

馬車趕進了村子裏,珠蘭撐著傘在下麵走,一路上敲了好幾戶人家的門。

要麽是沒人給開,要麽是被人婉拒。

紅棉提醒她:“多給些銀子。”

可這村子裏的人根本不稀罕,給再多銀子人家不讓借宿還是不讓借宿。

甚至有戶人家一瞧她們這大馬車就說:“富貴人家,咱們侍候不起,你們找別的地方吧!”

一行人從村頭走到村尾,終於在最後一戶人家那裏撞著了大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