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果之道玄妙非常。

有浩然一脈,所有因果全都由浩然一脈擔著,但現在浩然一脈覆滅,所有因果就落在了浩然一脈的弟子身上。

往日裏浩然一脈門人良莠不齊,作惡多端者不少,要是浩然一脈處於巔峰鼎盛,倒也沒有什麽,區區因果業力,浩然一脈鎮壓得住。如今浩然一抹覆滅,因果業力清算,那因果業力降落下來,可就是天大的麻煩。

崔漁看著老儒生,一時間竟然不知該如何開口相勸。

老儒生的道被禮聖人一脈給斷了,除非他自認低一頭,伏頭做小投靠禮聖人,否則再無前進的希望。

老儒生這麽迂腐的人,就連自己當初差點餓死都不開口求人的人,又怎麽會背叛孟聖人?

但是想要和禮聖一脈問心論道,崔漁覺得老儒生毫無勝算。

此時場中氣氛沉默下來,忽然間老儒生閉上雙眼,身軀不斷的顫抖,體內精氣神劇烈波動,心中魔念又開始沸騰反撲。

就在此時,趙彩倫連忙取來香爐,迅速點燃後放在老儒生身旁。伴隨著香爐內的氣息逸散,崔漁隻覺得精氣神清明了起來,往日裏腦海中的疑惑盡數消失,就連參悟五行遁術的難題,也在被迅速攻破。

“這是大周王室賜下來的龍涎香,可以鎮壓心中魔念,壓製你師傅心中的負麵情緒。你師父當初在大梁城發火,全都是心中魔念作祟。如今借助龍涎香壓下來,才能心平氣和的與你說話。”趙彩倫低聲為老儒生解釋:

“你師父現在身處劫難之中,容易偏激做出匪夷所思的事情,心境隨時都有倒退的可能,要是說出什麽叫人傷心的話,你莫要怪罪他。你在大荒中的付出,我都聽說了,要不是你相助,南北和先生都栽了,我代替先生謝謝你。他要是有朝一日祛除心魔,會記得你的好的。”

趙彩倫說的話很誠懇。

崔漁苦笑:“師娘多慮了,先生與我有大恩,我又豈能忘記?隻是先生現在的狀態確實是不太好,要是不能打消他問心論道的想法,必然會出大亂子。”

趙彩倫聲音低沉,幽幽一歎:“你都不能勸他,他又豈能聽進去我的話?”

崔漁看了一眼老儒生,然後眼神中充滿無奈的退出去。

崔漁退走了,站在宮闕的走廊上,一雙眼睛看向奔流浩**的河水,露出了難堪之色。

怎麽辦?

難道要自己出手將禮聖人一巴掌拍死?

他倒是有這個信心,隻要施展共工真身,拍死禮聖人並不難。可是禮聖人並不是自己的敵人,相反禮聖人還不斷拉攏自己,很是看重自己提拔自己,和禮聖人比起來,孟聖人差了不止一個檔次。

崔漁思索半響,也沒有想出解決的辦法,隻能轉身去找宮南北,看看能否尋來破劫的辦法。

“先生的情況你都知道了?”崔漁一雙眼睛看向宮南北。

宮南北聞言苦笑:“知道如何?不知道又如何?我又沒有破解的辦法。”

崔漁沉默:“除了問心論道,就一點辦法也沒有嗎?”

宮南北沉默許久,才抬起頭看向崔漁:“我聽聞當年佛法東渡之時,有佛門大能想要在中土傳道,問心論道八方,可惜最後惜敗於大周太祖。那佛門聖僧道心破碎,按理說已經廢了,可誰知三十年後,那聖僧竟然創造出無上經文《大涅槃經》,叫破碎的道心涅槃重生,誕生出了更強大的道心。”

崔漁聞言心頭一動:“《大涅槃經》嗎?我去走一遭大林寺,將大涅槃經取來。”

“取不來。”宮南北搖頭。

“取不來?”崔漁心中愕然不解其意。

“非大林寺的僧人,根本就找不到大林寺。大林寺能在中土神州大地紮根,麵對著周天子的打壓,練氣士的排擠,卻依舊延續道統,豈能沒有手段?”宮南北看向崔漁:“大林寺不在此岸不在彼岸,不在物質界,也不在法界,而是在於心中靈山塔內。”

“心中靈山塔?”崔漁不解其意。

“說不清楚,道不明白,那是佛門特有的手段。大林寺的僧人不出現在這個世界上,就不會有人找到大林寺。所以就算外界風吹雨打,可也奈何不得大林寺分毫。想要在大林寺內獲得涅槃經,也是難如登天,非大林寺的真傳,是絕不可能獲得涅槃真經的。”宮南北道了句。

崔漁聞言心頭一沉,大林寺雖然難以尋找,但總歸是一條道路。

“或許我該問問唐周。”崔漁通過心魔感應,能清晰的感知到,唐周一尊分身就在城中。

崔漁辭別宮南北,直接化作遁光離去。

城中

某一座破舊的宅院內,唐周手中正拿著一份文書,不緊不慢的批示著。

忽然唐周心有所感,放下了手中文書,抬起頭看向大門處,下一刻就見大門一陣扭曲,崔漁從大門內走出來,出現在了唐周的視線內。

“你從大荒內回來了?”唐周一雙眼睛看向崔漁,目光中充滿了詫異之色。

“才回來。”崔漁自顧自的坐在唐周身旁的凳子上。

“這回大荒鬧出好大動靜,不會和你有關係吧?”唐周一雙眼睛看向崔漁,眼神中充滿了怪異。

這廝可真的是一個災星,走到哪裏哪裏倒黴。崔漁才去大荒,妖族的雲嶺絕地都被**平了,甚至於金霞洞天內爆發出一場大戰,叫唐周心中好生怪異。

現在猿魔大聖也是麻煩纏身,就連進攻人族的步伐都放緩了。

“和我有什麽關係,妖族的大妖王貘劾要造反了。雲嶺絕地的事情,你知不知道什麽內幕?”崔漁開口問了句。

他覺得唐周這個老油條一定知曉什麽內幕。

唐周聞言笑了笑:“要是別人,或許還真不知道,但我偏偏在貘劾身邊安插了一具化身,已經成功獲得貘劾信任,成為了貘劾的心腹。”

崔漁聞言心頭一驚,對於唐周的忌憚又提升了幾分。

唐周這混賬仗著分身術到處開小號,簡直是天地間最大的無間道。這廝要是再修煉變化之術……嗯,不對勁!誰說唐周一定不會變化之術的?

崔漁忽然心中有些毛骨悚然。

怪不得太平道能發展壯大,成為了縱橫天下的巨無霸,唐周居功甚偉啊。

唐周精通分身之術,要是再掌握變化之術,那簡直是無敵了。

崔漁一雙眼睛看向唐周,等待唐周的答案,唐周倒也不隱瞞:“人族或許要不了多久,將會有大麻煩了。”

“什麽大麻煩?”崔漁問了句,他覺得唐周口中的麻煩指的是猿魔大聖,但是猿魔大聖雖強,卻也不是不能克製。就像金鼓大王,不是叫猿魔大聖狗咬刺蝟無法下口嗎?

然而唐周的回答,卻出乎了崔漁的餘料,就聽唐周不緊不慢的道:“此事還和大妖王貘劾有關。那大妖王在雲嶺絕地內,獲得了一尊大造化,如今在大荒之中可以稱之為妖族第一高手。貘劾即將挑戰孔雀王,重新製定妖族秩序。那貘劾掌握了雲嶺絕地的力量,一旦戰勝孔雀王一統大荒,必定會打破數千年來人妖之間的默契,必定會不惜一切代價,跨過白骨長城殺入人族腹地。”

“我聽人說,貘劾與人族的魔門有所勾結,孔雀王怕是危險了。而我人族神州大地,怕無一人是妖王貘劾的對手。”唐周吸了一口氣,聲音中滿是驚悚。

“貘劾有那麽強?”崔漁不解。

“貘劾本來並不是很強,但貘劾掌握了雲嶺絕地的力量後,就強的不可思議。能克一切法,能鎮一切神通。”唐周聲音嚴肅。

崔漁忽然心頭一動:“可有七情聖姑的消息?”

唐周看了一眼崔漁,他當然知道崔漁和七情聖姑之間的關係,聞言笑眯眯的道:“七情聖姑已經返回魔門了。”

崔漁一雙眼睛看向唐周,這老家夥在魔門中不會也有分身吧?

似乎是感受到了崔漁的意思,唐周笑眯眯的道:“我在魔門中有分身值得大驚小怪嗎?”

崔漁能說什麽?

你丫的分身無數,你分身多你有理。

崔漁眼神中露出一抹喜色:“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說到這裏,崔漁忽然問了句:“你說,我是不是七情聖姑親生的兒子?”

崔漁和七情聖姑在李家村生活那麽多年,瞞不過有心人,唐周最早接觸李家村,早就將事情的經過探查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唐周聞言有些麻爪,略作沉吟後才道:“我覺得八九不離十,你和楊二郎之間,必定有一個不是。但是你的那兩個弟弟妹妹,肯定是你爹娘親生的。”

崔漁沒有得到想要的答案,心中不由有些失望。

不過這也不是什麽大事,找個機會去問清楚就好了。

崔漁終於問出正題:“你在大林寺內有沒有分身?”

唐周聞言一愣,然後搖了搖頭:“大林寺太過於奇特,不是我能滲透進去的。”

大林寺確實是很獨特,唐周沒有滲透進去倒也正常。

“你打探大林寺作甚?難道想要去當和尚?”唐周打探了句。

崔漁苦笑:“老儒生的事情,應該瞞不過你吧?”

唐周聞言沉默:“老儒生麻煩大了。進不得,退不得!他是個迂腐的人,誰的話也聽不進去。如今更有心魔作祟,怕是要隕落了。”

崔漁有些意興闌珊,唐周知曉崔漁心情不好,也就不再相勸,而是不曉得從哪裏拿來美酒,和崔漁碰杯。

唐周的酒是好酒,那股淡淡的酒意直接衝上眉梢,崔漁直接醉倒在了唐周的院子裏。

他已經很多年沒有喝酒了,也很多年沒有喝醉過。

崔漁也能看得出來,唐周最近很疲憊,拉著崔漁喋喋不休的磨嘰著:“崔漁兄弟,這天下就要大亂了。隻要妖王貘劾在大荒內起事,大荒妖族陷入內亂,無法顧及我人族神州大地,我就直接起事,推翻大周王朝。大周王朝不好惹啊,那些老家夥一個個難纏至極,我要是隕落了,你可逢年過節為我帶來一壺酒水。”

崔漁通過心猿,能感受到唐周內心中的忐忑和不安,那是麵對大周王朝的恐懼。

“你有分身無數,豈會懼怕大周朝?”崔漁問了句。

“你不懂,大周朝有天!”唐周吸了一口氣:“天之下,萬物皆會隕落。我到時候怕是更會直接成為天的目標。”

崔漁拍著唐周,唐周摟著崔漁,二人把臂飲酒,你來我往之間喝得是酩酊大醉。

等到崔漁再醒來時,已經過去了七日。

崔漁酒醒了,耳邊呼嚕聲響,唐周依舊在昏睡。

看了唐周一眼,崔漁起身走出院子,才回到運河書院內,就見王逸麵色慘白的站在大門前不斷張望。

“師兄,怎麽如此倉皇?”崔漁停下遁術,顯露身形問了句。

見到崔漁,王逸大喜過望,連忙一把抓住崔漁的手:“師弟,不好了!出大事了!先生三日前趕往大齊國,直接登門去和大齊國的高手問心論道了。我怕先生出現意外,不斷在外麵尋你,可誰知尋你不到。”

“什麽???”崔漁聞言如遭雷擊,眼神中充滿了不敢置信。

老儒生跑到大齊國問心論道了?

不是約定了三個月嗎?

怎麽忽然就提前了?

自己一眨眼的功夫,一切都變了。

“我也不知道。隻是三日前的夜晚,師傅站在宮闕中,打砸了無數的器物,喊著什麽‘天地不公’‘決不妥協’,就連師娘都被打了一巴掌,南北師兄也被扇了一個耳光,然後先生就起身前往大齊國了。現在隻怕天下間的各路高手皆已經知曉了!”王逸麵色慘白,左手手臂不自然的垂落下,在空氣中晃悠著。

“誰打的?”崔漁一眼就看出,王逸的手臂斷了,被人硬生生砸斷的。

“是先生!師娘叫我攔下先生,我抱著先生不敢鬆手,可誰知先生一怒之下,折斷了我的手臂。”王逸聲音中滿是苦澀,眼眶有些紅腫。